直到深夜，维尔娜才带着艾希艾米回了家。
楼下传来开门声响时，莉莉丝正趴在床上，撑着两颊，借着微弱的月光望向对面的书柜。
房间内没开灯，月光柔柔从窗外撒进来，给屋内的陈设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滤镜。
在书柜侧面，一只浑圆的小鸟气球明晃晃挂在上面。
而不远处的茶几上，小谷被关在已经编好的竹篮里，周身散落了不少羽毛。
它望着书柜旁挂着的气球，精疲力尽地朝莉莉丝看了一眼。
触及少女明显幸灾乐祸的表情，它转过身去，用屁股对着莉莉丝，嘴里还在不服气地嘟囔着什么。
“母亲，刚刚宴会上的男士里，哪个才是王子呀？”
楼下隐隐传来艾希小声的问话，莉莉丝翻了个身侧躺下来，背对着窗户闭上眼睛。
“听说王子殿下绅士有礼，我觉得今日和我一起跳舞的男士就很绅士。”
黑暗里，莉莉丝眼睫微颤，嘴角也忍不住勾起讽意。
绅士？说那个在看表演时乱吠的疯狗？
少女淡淡轻笑一声，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继续酝酿睡意。
但楼下的几位女士并没有结束对话的意思，于是莉莉丝只能又被迫听了很多没有营养的废话。
听着听着，莉莉丝才迷迷糊糊想到：
她们似乎并不知道王子殿下的长相，以至于竟然不知道今天的舞会王子殿下根本没有参加。
莉莉丝睁开眼睛，明亮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看着门上倒映的斑驳树影。
片刻后，她拿过搭在床架上的披肩毯子，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慢慢走下楼。
楼下，维尔娜正笑着点了下艾希的脑袋，“傻丫头，这种话在家里说说就好，可别去外面说。”
“就是，真没规矩，还在这妄议王子殿下。”一旁的艾米在旁边附和着呛声。
艾希皱起眉头，瞪着艾米，几秒后转身抱上维尔娜，撒娇道：“妈妈，你看她。”
“好了，艾米也只是担心你。”维尔娜笑着拍拍艾希的后背，把人从怀里又扯出来。
艾米撅着嘴被推开，下一瞬面上的不服气就褪了色，她看见在母亲身后，楼梯口站着一道披头散发的身影。
客厅正上方的灯照不到那边的楼梯，乍一看见阴暗处的人影让人忍不住舌尖发麻。
“啊——”
“你鬼叫什么！”艾希被吓得一颤，抬头怒斥道。
开门声过后，乔纳森也很快出现在客厅。
他先是抬头看了楼上，见房门关着才看向艾米，轻声问道。
艾米僵了半晌，才抬手指向刚刚乔纳森没看见的死角。
直到这时，莉莉丝才终于拢了拢身上的毯子，走到光亮处。
“莉莉丝，你发什么疯？大半夜站在那里干什么！”
艾米语速极快，语气也非常恶劣。
“艾米！”维尔娜心道一声不好，连忙厉声打断，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抬眼担忧地看向乔纳森。
果然，男人脸色已经沉下来。
他几步上前，挡住莉莉丝，冷声道：“艾米，你恐怕搞错了。”他顿了一秒，就在莉莉丝以为男人觉得自己语气太严厉，要改口继续维持平日温柔人设时又继续道：
“这是莉莉丝的家，她想什么时候出现在哪里，都是她的自由。”
艾米显然很少见乔纳森发火，她嗫喏着转头看了维尔娜一眼，又看回乔纳森，眼里已经隐隐带着泪光。
“乔纳森叔叔，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莉莉丝她······”
“好了，艾米。跟莉莉丝道歉。”身后维尔娜上前几步，扯了扯艾米的袖子。
“这次是你不对，就算莉莉丝突然站那把你吓着你也不能叫啊，要是把莉莉丝吓着怎么办。”
说着，维尔娜伸手打了下艾米的胳膊，“莉莉丝本来就胆子小，你要是把她给吓着怎么办。”
莉莉丝歪了下脑袋，从乔纳森身后探出脑袋，单纯的眼睛轻眨了下，瞳孔中心倒映着艾米越来越红的面颊。
艾米低着头，半晌才用气声闷声说了句：“对不起。”
声音小的近乎听不见。
维尔娜余光察觉到乔纳森并未改善的脸色，又把艾米往前推了两下，“大声点，不然莉莉丝可不会原谅你的。”
艾米被推得踉跄了下，抬眼就看见莉莉丝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明明她看起来面无表情，艾米却就是从这双眼睛里看出了几乎要溢出来的幸灾乐祸。
她咬紧牙关，从牙缝里一字一顿挤出来“对不起。”三个字。
话落的瞬间，莉莉丝勾起唇角，毫不掩饰眼底的恶意，她抬抬下巴轻点两下，像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首肯。
“你！”艾米一时愣住，反应过来后瞬间睁大眼睛。
莉莉丝却很快打断了她，“没关系的，我胆子很大的。”
少女弯了弯眼眸，看向某个此时肉眼可见脸色僵硬的女人，一字一顿道：“所以不会被吓到尖叫，姐姐不用跟我道歉。”
“而且是我有错，没想到会吓到你们。”随着艾米后退的脚步，莉莉丝紧跟着向前走了两步。
她在乔纳森身侧站定，转头望向他：“父亲，是我长得很吓人吗？”
“怎么会呢，我们莉莉丝是最漂亮的小姑娘了。”
被女儿这样亮闪闪的眼神看着，乔纳森只感觉心都要化了，他抬手揉揉莉莉丝毛茸茸的后脑勺，语气温柔道：
“是她们胆子太小了。”
男人转头看向维尔娜，语气重新变得生硬，“维尔娜女士，如果你的孩子再对莉莉丝不敬，我想你也不必继续在这里住下去了。我会重新找别人来做家政。”
闻言，就连莉莉丝也忍不住意外地侧头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便宜爹爹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维尔娜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声音颤抖：“乔纳森先生，这不过只是孩子间的玩笑话罢了，而且，在您眼里，难道我只是一个谁都能取代的普通家政吗？”
乔纳森抿了抿唇，没说话。
莉莉丝单挑了下眉，重新看向维尔娜。
后者已经自己调解好情绪，微笑着朝莉莉丝走过来：
“莉莉丝，今天是艾米姐姐的错，她一直都这样一惊一乍的，是阿姨把她宠坏了，阿姨给你道歉。”
她顿了几秒，才又抬头温柔问道：“不过你为什么大半夜站到那里呀？”
莉莉丝实话实说道：“你们很吵。”
维尔娜一噎，察觉到身旁乔纳森又迅速低下的气压，赶忙道：
“抱歉啊莉莉丝，艾米和艾希第一次去舞会，回来难免有些兴奋，大声了点，是把你吵醒了吧，以后我们······”
“没有。”莉莉丝面无表情地打断道。
维尔娜怔愣在原地，半晌才尴尬地干笑两声：“啊，那一定是在休息，被我们打扰到了对吧。”
“是的。”莉莉丝再次实话实说。
在维尔娜愈发难看的脸色里，莉莉丝又说道：
“但我下楼不是因为这个。”
“什么？”维尔娜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那你在这啰嗦一堆干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那莉莉丝是为什么下楼呢？”
旁边的乔纳森也低下头疑惑地看过来。
“我听见你们在谈论王子。”莉莉丝抬眼，面色平静地说出让在场其他人都瞬间变了脸色的话。
“莉莉丝，你听错了吧。”维尔娜轻笑两声，“毕竟你在二楼，听错了也很正常。”
“你们好像以为今天的舞会王子也在？我只是想告诉你们······”
“莉莉丝。”这次，乔纳森率先打断了她，“很晚了，先回房间吧。”
看见乔纳森眼神的一瞬，莉莉丝就明白了为什么王子在马戏团那么多人面前亮了相，可去参加舞会的人却以为王子就在舞会上。
毕竟，作为公众眼里举办这个舞会的人，却其实偷偷溜去了马戏团看表演，实在是一件称不上绅士的行为。
莉莉丝两根指节相互摩挲着，思索着要不要说出来。
“告诉我们什么？”艾米率先发问，她撅着嘴朝莉莉丝问道。
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看起来颇有些好笑。
“很晚了，明天再说吧。”乔纳森再次阻止莉莉丝开口，抓住她的衣袖想和她一起上楼。
艾米却很没眼力见地上前两步，拽住莉莉丝的另一只衣袖，“说完再睡啊，你快一点说就好了，不晚的。”
莉莉丝掠过她看向维尔娜，女人明显察觉道乔纳森的意思，却并没有像刚才那样阻止艾米。
反而佯装没听见似的，偏头跟另一边的艾希轻声聊着天，余光却时不时朝这里飘过。
莉莉丝勾起唇角，挣开乔纳森扯住自己的手，“我是想告诉你们，阶级地位是非常重要的。”
她垂下眼睫，视线落在艾米身上，在对方一脸懵的目光中轻声道：“就像你的母亲永远没办法嫁给我父亲一样。”
“你，也永远不可能和王子说得上话。”
乔纳森想要再次扯住莉莉丝的手在半空中顿住，而另一边假装跟艾希聊天的维尔娜也终于像突然听得见了一样奔过来。
“你什么意思？”
两人异口同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