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下令封锁了全城,监察司的兵卒们纷纷出动四处寻人。
虞意妧自觉追凶什么的不是自己能做的,便和刚养好伤的青蝉几人坐在一起商量振兴戏楼事宜。
“若只单单以傀儡做戏舞,比之教坊司、天工坊等并无甚差别,哪怕咱们傀儡的花样再多,也难闻名达官贵族。”虞意妧将阿芜提出的几点建议通通否决了。
突然一声惊雷响起,转眼外头便是暴雨如注,天机阁的琉璃瓦上溅起细密水花。
阿芜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懊恼道:“新晒的茶叶还在外头呢,我去取来,松虎青杏,还愣着作甚呢!”
说罢,三个人转头便跑下了阁楼。
今日这“股东大会”怕是开不成了,青蝉见虞意妧心事重重的样子,露出会心一笑道:“掌柜的放心,这么多年少卿大人从无败绩,定能逢凶化吉。”
虞意妧转头便白了她一眼道:“谁担心他?我是觉着这黄善,颇为不简单,怕是没那么容易抓到。”
“掌柜的若是心烦,不妨修一修这傀儡?”青蝉善解人意地拿出自己整理的修一修还能用的旧傀儡,随后拿着伞默默退了下去。
虞意妧看着面前歪着头的傀儡,认命地拿起啦仔细看了看这样貌可笑的傀儡,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一阵诡异的丝竹声。
那曲调似曾相识,却又带着说不出的阴森。她放下手中的银针,指尖轻轻拨动腰间机关匣。
“掌柜的,有位客人说要定制全套傀儡戏。”一个男子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说是要演《天工遗梦》。”
虞意妧心头猛地一跳,这声音听起来颇为奇怪,没有什么起伏,根本不像人发出来的声音。
她掀帘而出,正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来人披着青灰色傀儡师短打,指节戴着天工坊特有的鹰爪形制针顶,左脸布满傀儡齿轮状的烧伤,右脸则是戴着半幅面具。
虽然来人已经成了这副模样,虞意妧还是认了出来——黄善。
她仅是黄乱了一瞬便镇定下来思考对策。
“姑娘这傀儡做得真妙。”嘶哑的嗓音裹着热气擦过耳垂,“不知可否让它们...也跪着演一出好戏?”
虞意妧反手扣住对方探向傀儡的手腕,指尖触到一片凹凸不平的疤痕,像是被火灼烧过的痕迹,她突然灵光一闪逼问道:“当年的火灾和你有没有关系?鬼手七和你又是何关系?”
“姑娘怎么多问题都是问旁人,”男人突然扯开衣襟,心口蜘蛛状机关锁正在疯狂转动,“我可要伤心了。”
虞意妧慢慢挪动着终于摸到身后的机关,她猛地扯动身后丝线,数十具傀儡突然从梁上坠落,檀木机关咔嗒作响,红绡绸如蛛网般在空中展开,来人被绸缎缠住的瞬间,她已退到了离他最远的地方。
“黄善!”她厉声喝道,“你与鬼手七里应外合烧了锦绣阁,可结果呢?天工坊宁愿和教坊司同流合污也不愿扶持你,你可甘心?”
黄善脸上表情一变,随后他的身上猛地伸出几条带有刀的白绫飞舞,咔嚓几下便将红绡绸割得只剩碎片。
虞意妧悄悄将三根银针伸出紧贴自己的手掌心,好在黄善并无其他动作,只是倚着将才虞意妧坐着的桌椅。
男人焦黑的手指突然抚上她修复中的傀儡:“当年我亲手发明了活人傀儡,关节能随琴声起舞,天工坊不知因此解决了多少不听话的人——”
他指尖弹在傀儡膝盖处,木偶突然诡异地朝虞意妧行跪拜大礼,“就像现在教坊司里那些姑娘,若是做成活人傀儡卖给那些达官贵族,想必——”
虞意妧摸到昨日阿芜在阁楼光线好的地方晾起来的辣椒,她抓了几个背在身后疯狂挤压,随后趁着黄善不注意便挥洒了出去迷他的眼,然后她迅速地往阁楼下边跑边喊:“救命救命救命!去找裴砚!”
“闭嘴!”黄善暴怒地一跃下楼来掐住她脖颈,却发觉眼睛传来剧烈的灼痛感。
“你真是个疯子!”虞意妧趁机挣脱,袖中银针直指他心口机关锁,“你杀了教坊司的刘公公又有何用,天工坊和教坊司早便成了不可分的一股绳!”
“闭嘴!”
虞意妧被黄善逼至戏台边缘,他青铜状的手臂如毒蛇般缠上她脖颈。
黄善目光温柔地抚过她脸颊,声音沙哑如生锈的齿轮:“虞掌柜,你可知道当年教坊司那些姑娘,是如何跪着求饶的?”
“不过我还真是欣赏姑娘的勇气,还真是下不了手。”
黄善挟持着虞意妧走到戏台后头供人准备的铜镜前,镜中映出女子娇艳冷静的面庞,他突然松开抓着虞意妧脖颈的手道:“虞姑娘跟着那木头查案多无趣,不如来跟着我——”
“放开她!”裴砚的声音如惊雷炸响。
他持剑破窗而入,剑锋直指黄善后心,雨水顺着他的官袍滴落,在地上汇成一片水洼。
黄善却笑了,他扯开胸前衣襟,露出那颗跳动的机械心脏:“裴少卿,你来得正好。”
他指尖轻弹心口机关锁,突然反手掷出三枚银钉,“这颗心连着全城三百具傀儡,只要它停跳...”
裴砚挥剑格挡的刹那,黑影挟持着虞意妧落在了三步之外的长桌上,焦黑的手指勾起她一缕散发:“三更天那会儿,姓刘的痷货还在求我给他个痛快呢。”血腥气混着沉水香扑面而来。
虞意妧朝表情严肃的裴砚眨了眨眼睛,随后不动声色地挪动自己的胳膊,挪动时她不忘继续放松黄善警惕,高声质问道:“那青蝉和云娘呢,她们又做错了什么!”
黄善愣了愣神,似乎在思考这两个名字到底是谁。
虞意妧当即抓住机会,突然甩手将他的手压在后背处,袖中银针精准刺入黄公子手腕穴位,她高声道:“裴砚,把他捆起来!”
裴砚三下五除二便掏出了麻绳,里三圈外三圈将黄善捆了个严严实实。
远处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铜锣声,虞意妧猜测像他这种人不会不做完全准备,当即道:“黄公子有没有兴趣和我玩个游戏?”
黄善被捆着说不出话来,只能看出被捆着的一团庞然大物微动了动,像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我想黄公子定然做了完全准备,那我们来打个赌,赌我们先拆完,还是全城先引爆如何?——不过这个游戏,黄公子是不是该告诉我们要玩多长时间?”
裴砚意会,拔剑便精准地隔开了嘴的位置,让他能够开口说话——
“虞姑娘果真是懂我之人。你们还有一个时辰。”
【统子统子!】
【宿主大人放心,初级扫描术已就位!】
得到想要的答案,虞意妧当即将纸铺开,随后在系统的扫描检测下标注了数个位置道:“裴砚!你快派人销毁这些傀儡,我去试试能不能拆他后心处的引线机关,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只要毁掉傀儡心髓机关术便可销毁,青杏松虎阿芜三人皆会,让他们三人跟着一块儿去!”虞意妧又焦急地补充道。
“那你……”裴砚先是犹豫了一下,但看见女子镇定的眼神,他不放心地将信号弹递给虞意妧道:“看到此信号我便立马回来。”说罢他当即拿起图便飞身跃了出去,不带一丝犹豫。
虞意妧呼了一口气看向黄善,最后问道:“关于四十年前虞阁老之事,黄公子知道多少?”
她可没有忘记,系统任务栏上高高挂起的祖父案件真相,如今的进展度还是:0%。
“你若告诉我,我帮你减刑。”虞意妧一本正经地忽悠道。
过了很久,黄善才开金口道:“虞阁老是个好人,你若是打量着为他复仇,我奉劝虞姑娘就此罢手。”
“黄善,告诉我。”虞意妧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腔调,她又开始传销画大饼那一套道:“我知道你背后还有高人,可你看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全城傀儡在何处,是不是比你那高人更厉害?”
黄善紧紧闭着嘴不语。
“好吧,就算没有你那高人厉害,可你今日和我单独相处了这么久,你家高人会不会觉得你叛变从而杀人灭口?”
虞意妧话音刚落,突然便听一支箭矢破空的声音传来,那箭精准无比地射入了黄善心口的位置。
他的机械心脏发出最后的悲鸣,齿轮运转声尖锐如鬼泣。
随后黄善残破的身躯已如断线傀儡般坠落在地上,他最后的声音混着齿轮碎响:“虞阁老……教坊司……天工坊……”
突然,黄善的身体开始自燃,幽蓝的火焰从他心口的机械心脏蔓延开来,逐渐吞噬他的身躯。
匆匆赶来的裴砚目睹那具焦尸在火中保持跪姿,宛如向苍天谢罪一般。
黄善的眼眶里,红宝石般的瞳孔逐渐暗淡。他的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仿佛在嘲笑这个世界的荒诞,火焰吞噬了他的身躯,却无法抹去他脸上的悲凉。
“虞姑娘,后会有期。”这是他最后的遗言,声音轻若游丝,字字泣血。
“都解决完了?”虞意妧看着黄善的尸体问道,见裴砚点了点头,她伸出手将刚刚情急之刻拽下的东西摊在面前——
是一枚云雷纹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