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目鬼绘在书房找了好一阵子才拿着阅读架回来。
四月一日抱着沉甸甸的猫头鹰坐下，抬眸望了过去，笑道：“原来你去找这个了。”
“幸好阅读架是木制品，过了这么多年现在还能用。”百目鬼绘举起手中的阅读架扬了扬，“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父亲当年给我做的。”
百目鬼空很擅长手工，做个读书的阅读架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对，已有十几年了。芽子说你小时候不喜欢看书，规定你每天最少看十页书才能去玩。”
百目鬼绘俊脸一红，小声辩解：“……我只是不喜欢母亲给我准备的书。”
“哈哈，不要把不喜欢学习说得这么委婉，你小时候就是不喜欢看书。”四月一日忍俊不禁，“不过你的成绩很好，所以空和芽子对我吐槽了几次就放弃了。”
“咳咳君寻先生……”
“嗯？”
百目鬼绘幽怨地看四月一日，语气颇为无奈：“不要拆穿我呀。”
他确实说得委婉，但这还不是因为有猫和鸟在嘛。
要是让更多人知道了，自己的脸往哪搁？
“哦哦抱歉抱歉，下次注意。”四月一日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百目鬼绘忍不住看了又看，意识到自己其实没多生气，借着蹲下帮太宰喵把书放到阅读架上的动作遮掩脸上的笑意。
能让君寻先生笑得这般开心，就算丢一下脸也无所谓了。
百目鬼绘想得很开。
太宰喵偷瞄一眼，瞥见青年嘴角噙着的一抹笑意，疑惑地歪了歪头。
“喵喵？”你为什么要傻笑？
可惜百目鬼绘听不懂猫语，他顺手把书翻到有书签的那页方便太宰喵直接看。
“君寻先生，我们还是继续聊刚刚的话题，太宰喵问你客人的事。”
太宰喵诧异地望向百目鬼绘，没想过自己会有被当借口用的一天。
但他看着百目鬼绘，不自觉想起织田作之助，犹豫了会，配合地叫一声“喵”，同时跳进沙盘里写字询问。
有事要做，四月一日果然忘了再逗百目鬼绘，平淡道：“稻田母女的事没什么好说的，有我没有我都能解决。”
百目鬼绘皱眉，不解地问：“那她们怎么还能进入店里？”
四月一日解释：“困扰许久的心结过于强烈，有时就会变成难以实现的愿望。但当心结解开，愿望就会消失。所以我昨天从头到尾都没有做什么，只是与她们聊天引导她们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罢了。”
“原来是这样。”百目鬼绘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难怪她们之后去我家找母亲，母亲好奇她们从哪里知道她喜欢看稻田导演的电影，敢情是你透露出去的。”
百目鬼芽子确实喜欢稻田凌太的电影，但那是好几年前的事，现在的百目鬼芽子早就换了口味。
一般情况下，实现愿望的客人离开店的霎那间，就会忘记店长四月一日君寻的存在。
所以即便稻田母女拿了四月一日给的地址去到百目鬼家，也想不起与四月一日相处的记忆。
“芽子担心我没收稻田夫人她们的代价会受伤，所以才匆忙赶来看我。”四月一日弯眸浅笑，“稻田夫人她们的不算愿望，所以我稍微帮一下是没问题的。”
“这次没问题而已。”百目鬼绘眸色渐深，低声道：“万一下次就出事了呢？”
“放心吧。”四月一日把手搭在百目鬼绘低垂的脑袋上揉了揉他的头发，温柔地笑：“我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
“……”
百目鬼绘咬住唇不语。
下一秒一道轻柔的风刮过他的面颊。
“咕咕！”
百目鬼绘低头对上一双充满担心的异瞳，“小咕？”
“咕咕！”
猫头鹰又扇起一边翅膀去拍百目鬼绘的脸。
原来是猫头鹰察觉到百目鬼绘的低落，想要学四月一日去安慰他。
可惜猫头鹰的翅膀不是人类的手，安慰的动作显得十分滑稽。
百目鬼绘的头发被羽毛吹得凌乱。
但他的心情神奇地没那么难过。
“总之，这次没有出事就好。”
“本来就不会出事，稻田夫人一开口我就猜到是心结而非愿望了，之后稻田小姐进入店，我就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四月一日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托住下巴，悠悠道：“如果真的是愿望，不管是什么代价客人都会支付的。”
“为什么？”
“能进入店的客人都有强烈的愿望，这愿望会一直纠缠他们，直到实现了才会放松。而稻田夫人不愿意支付代价，说明她认为比稻田小姐尽快结婚更重要的是稻田小姐的幸福。”
四月一日停顿片刻，又道：“还有稻田小姐，难得的假期没有在家休息，稻田夫人出门没多久就追来了。母女俩相依为命多年，稻田小姐一方面觉得稻田夫人的爱很窒息，另一方面又不愿意彻底离开稻田夫人……”
百目鬼绘拧眉，“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太宰喵也从书中抬起了脑袋。
四月一日转眸看他们，“如果稻田小姐一直不结婚，就可以永远与稻田夫人生活。”
“这、这个原因吗？”百目鬼绘结结巴巴地问，“恋母？”
“你个笨蛋，都想到哪里去了？”
“啊？不是吗？”百目鬼绘表情别扭。
“当然不是，”四月一日失笑，看向围墙之外的世界，摇头道：“我刚说的只是一小部分原因，稻田夫人和稻田小姐的事情很复杂，我们作为外人只能窥见一些罢了。”
稻田夫人一手养大稻田小姐，说是希望她尽快结婚生子，其实何尝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家过于寂寞的原因？
稻田小姐从小励志要拍讲述女性的电影，何尝不是因为自己发现了像稻田夫人这种母亲在社会中的奉献常年被忽视？
百目鬼绘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
他突然觉得双手缺了些什么，索性把仍在扇风的猫头鹰抱到怀中，感受着猫头鹰蓬松的羽毛和温暖的体温才缓过神来。
“好复杂，幸好我的父母不是那样……”
百目鬼绘突然想到再过几年自己也要30岁了，不禁庆幸起来。
“你指催婚吗？”四月一日笑起来，“空和芽子在你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说过懒得管你结不结婚。”
“父母对我说过这话，所以我小时候连饭都是在你这里吃的。”
百目鬼绘想起不靠谱的父母，渐渐恢复面无表情的面瘫脸。
他的父母当了二十多年的父母，从进厨房只会一个最简单的鸡蛋煮面就能看出有多不负责了。
“说起来，”四月一日冷不丁问：“绘，你会因为空和芽子没有怎么照顾过你而嫉妒明和晴吗？”
百目鬼绘一愣。
“明和晴因为年龄太小，无法离开芽子，所以芽子才留在家里。父母的陪伴你当年没有享受过多少吧？”
“君寻先生，要问我嫉妒不嫉妒的，我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哦？”四月一日挑眉。
百目鬼绘低声说：“如果明和晴都是父母的亲生孩子，那他们肯定和我一样，直接被父母丢到店里由你养大。”
愿望店的店长四月一日君寻——又名“百目鬼家世代相传的男妈妈”。
听懂百目鬼绘言外之意的四月一日脸色一僵。
“行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四月一日做出暂停的手势，无奈地瞪了眼百目鬼绘，“芽子担心你会想多，让我旁敲侧听一番，结果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百目鬼绘笑了笑，小声说：“也不只是我一个人这么想——”
“嗯？”
百目鬼绘见四月一日瞪过来立马闭嘴，同时在嘴边划过做了一个拉链的动作。
四月一日恼羞成怒地瞪了一会，见到百目鬼绘尴尬到就差把猫头鹰勒住的程度，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好了好了，如果不是明和晴没有血缘关系，以空和芽子的性格，说不定真会把他们送到店里。”
“我就说吧。”
百目鬼绘见四月一日的笑颜，悄悄松了口气。
“哈哈哈。”
等四月一日笑完，百目鬼绘才继续说：“而且我很喜欢在店里的生活。”
俊美的青年抱着白色猫头鹰仰头看屋檐。
绵软的白云遮住太阳，漏出无数白金光束。
“父亲和母亲有他们想做的事，我做儿子的没办法帮上什么忙，尽量减小他们的压力，这样他们就能更认真工作了。”
“君寻先生不是说了吗？”百目鬼绘的绿瞳倒影着璀璨的世界，“能找到喜欢的工作的人会很幸福，所以我不讨厌父母在我小时候经常外出工作，再说了，我身边还有君寻先生呢，我从来就没觉得孤独。”
“……是啊。”四月一日眉眼弯弯，“这些话我会好好和芽子说的。”
昨晚百目鬼芽子过来，最根本的原因是百目鬼绘。
百目鬼绘上次出差三个多月，好不容易回来却不顾家，整天往四月一日的店里跑，一待就是一整天。
百目鬼芽子忙着照顾明和晴这对双胞胎，没精力去管自己的大儿子。
直到百目鬼明夜里发烧生病，百目鬼绘帮忙照顾，百目鬼芽子才恍然发现自己的大儿子已经很大了。
她想起自己年轻时和丈夫忙于工作的那些年经常没时间陪伴大儿子，愧疚就涌了出来。
“我从不怪父母，因为人的能力实在太有限了。”百目鬼绘学着四月一日之前的动作，把下颌抵在猫头鹰的脑袋上。
“咕咕……”猫头鹰嫌弃地叫几声，见百目鬼绘浑身被复杂情绪萦绕，捏着鼻子忍耐他的过度靠近。
“我读国中的时候就知道了，想要在家庭和事业保持平衡，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四月一日闻言长睫猛地颤动，“国中？”
如果没有为此难受，怎么可能会思考这种问题？还是读国中的时候？
四月一日握紧手，“我会和空和芽子说的。”
“唔——”百目鬼绘发现自己说漏嘴了，懊恼地转过头，声音更小了：“其实我觉得不用，都过了那么多年……”
“那是你觉得，不是我觉得。”四月一日摇摇头，旋即起身。
百目鬼绘和猫头鹰下意识看他起身。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落在百目鬼绘的头顶上，揉揉他的头发，“我做了冰激凌，这会儿应该做好了，你想吃就去厨房的冰箱里拿。”
四月一日记得百目鬼绘喜欢吃甜的。
昨晚百目鬼芽子离开后他就去厨房准备了。
过了一夜，冰激凌八成做好了。
“君寻先生亲手做的冰激凌？”百目鬼绘眼睛骤然亮起，注意力迅速被转移，“我好久没吃了！”
“我做了好几种口味的，都是给你留的。”四月一日见到百目鬼绘像孩子一样的稚气，忍不住轻笑，收回手往走廊尽头走去。
百目鬼绘急忙抱住挣扎着要离开的猫头鹰站起，“君寻先生，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说一说空和芽子。”
“啊？”
百目鬼绘跟上的脚步顿住，愣了愣，默默低头看因为挣扎不出而气鼓鼓的猫头鹰，失笑出声：“小咕，君寻先生好像要为我抱不平呢。”
“咕？”
“我其实没多少委屈……”
“咕。”
“但是，如果有人能说说我那对不负责的父母，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咕……”
猫头鹰慢慢露出鄙夷的眼神。
听了一堆八卦的太宰喵悄悄跳进沙盘里沙沙写字，“喵喵”地叫几声吸引百目鬼绘的注意。
百目鬼绘抱着猫头鹰走了过去，低头一看，上面写有几行字：
——你父母如果太负责，下一个成为客人的就是你了。
——毕竟，负责的父母总是要催婚的。
百目鬼绘：“……”
百目鬼绘盯着那几行字陷入沉思。
半晌后才轻叹道：“你说的对，幸好我的父母没那么负责。”
太宰喵甩甩爪子里的沙子，跳出沙盘重新看书。
＊＊＊
百目鬼家里。
“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