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夜色沉郁，好在店内灯光明亮，无形之中驱赶了可怕的黑暗。
宽敞的客厅内。
小鹿妖森盘腿坐在软垫上，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脏兮兮的双手也被有洁癖的四月一日搓得很干净，指甲缝完全看不到黑泥。
此刻，小鹿妖正双手捧着一串葡萄几颗几颗地吃，脸颊一鼓一鼓，含糊道：“这种葡萄好甜，比我在森林里吃到的还要甜，真的好好吃哦——嗷唔！！”
他陡然发出一声惨叫。
四月一日顿时着急，“怎么了？”
小鹿妖惨兮兮地捂着嘴，一双白灰的眼睛快速被水雾浸润，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原来是吃得太快，不小心咬到舌头了。
“哎别着急，慢些吃，袋子里还有很多，如果不够了我再叫小咕去买。”四月一日弄清楚后无奈地摸了摸小鹿妖脑袋，小心不去触碰残缺的鹿角。
小鹿妖由着四月一日摸头，等他停下就像海獭一样揉搓小脸缓解疼痛，然后又往嘴里塞了几颗葡萄，口齿不清地说：“但素、尊嘟很好吃……你也吃一颗！”
四月一日望着递到自己唇边的葡萄，微微抬眸看到小鹿妖亮晶晶的眼睛，轻柔地笑了笑，俯身张嘴接受他的投喂。
有一颗葡萄掉落，骨碌碌滚到猫头鹰爪边。
猫头鹰低头盯了一会，叼起那颗葡萄一口吞掉。
完全不明白葡萄有什么好吃的，吃起来没滋没味——
猫头鹰囫囵吃掉那颗葡萄，下一秒便看到四月一日接受小鹿妖的投喂，随后眉眼弯弯说“很甜”。
“咕咕？！”
猫头鹰立即收回对葡萄的评价，打算改日再去卧室拿些钱去水果店买。
它还没试过投喂四月一日啊！
新来的坏蛋不许抢先！
猫头鹰气炸了。
它很聪明，百目鬼绘带它去过一次水果店，它就记得路。
加上水果店老板曾受过百目鬼家的恩惠，猫头鹰只要带钱过去老板就会准备好最新鲜的水果给它。
今日水果店老板准备的就是葡萄。
猫头鹰结束回忆，扭头看还在享受四月一日摸脑袋的小鹿妖，有些不爽地亮出自己锋利的爪子。
但它一想到四月一日唤回自己的语气，迟疑地缩回爪子。
这位客人和以前的一次性客人不一样。
小鹿妖不知道猫头鹰所想，余光瞥见它的动作，以为它对自己彰显强大一面，顿时脸上就露出傻乎乎的笑，捧场地鼓掌夸赞：“小咕的爪子好厉害！”
他在森林里见多了小鸟对他炫耀它们有多厉害。
猫头鹰盯着小鹿妖傻笑，瞳孔微缩，很想炸起一身毛去吓唬他。
但见四月一日还在摸小鹿妖脑袋，猫头鹰勉强压下心中冲动，对小鹿妖傲娇地哼一声，扭头走到另一个软垫边拍太宰喵。
“喵？”你干嘛？
太宰喵从毛毯中探出小脑袋，疑惑地看猫头鹰。
“咕咕、咕咕。”猫头鹰朝小鹿妖那边点头，见太宰喵还是一副不解模样，恨铁不成钢地拍他脑袋。
平时和它斗智斗勇的状态呢？
快点拿出来啊！
太宰喵眼珠一转，瞬间掌握情况，看出猫头鹰的意图，摆明是想让他帮忙出头赶客。
先不说猫头鹰这是在求人办事，态度都不好些。
他又不傻。
太宰喵转动鸢色的眼睛去看店长，目光轻飘飘落在客人的鹿角上。
这位相貌……呃、相貌特殊的客人一看就不是普通客人。
没看店长像哄孩子一样哄他么？就连正在吃的水果都是店长让猫头鹰买回来的。
上一位客人可没这种待遇。
太宰喵不想参与进去，慢吞吞缩回毛毯里，继续蜷缩成一团。
不知是否这段时间吃好睡好的缘故，感觉正常的作息都要养出来了。
天一黑就想睡觉，话说猫咪不都是夜间生物吗？
太宰喵不解，在毛毯里悄悄打了个哈欠，蹭蹭软垫又睡过去了。
猫头鹰目瞪口呆地看太宰喵当着它的面睡着，气得头上的耳羽都冒出来，却拿太宰喵没辙。
上次它把太宰喵丢树上，四月一日絮絮叨叨地教训了它好久。
这阵子可不敢顶风作浪。
然而想虽是这么想，但猫头鹰还是遵从本心，一步一挪走回四月一日身边，梗着脖子钻到四月一日和小鹿妖中间，眼神异常坚定。
从现在开始，它要当一枚比太阳还要刺眼的电灯泡。
小鹿妖眨巴眨巴眼睛，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感受到猫头鹰对他的排斥，于是抬头问四月一日，“四月一日，小咕这是？”
四月一日一眼就看出猫头鹰的真实想法，伸手捧住它的脑袋，捏捏它竖起的耳羽，连亲几下鸟喙，又摘几颗葡萄给它，哄道：“好啦好啦，你也有份，不要生气。”
小咕被亲得头昏目眩，半张着喙吞下葡萄，闷闷反驳：“咕。”
它才没有生气。
小咕把脸埋进四月一日的脖颈处，它现在长大不少，已经不需要再伸长脖子才能够到四月一日。
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它就能大到把四月一日抱入怀里。
“咕咕～”
这大概就是四月一日和百目鬼绘下棋时说的“攻守异位”吧。
猫头鹰瞬间就被哄好了。
小鹿妖安静地吃葡萄。
乌鸦爷爷跟他说过，一些场合不要打扰对方，不然会惹对方生气。
小鹿妖懵懵懂懂记住，白灰的眼眸留意到猫头鹰被店长安抚后，那对竖起来的耳羽悄咪咪收回去了。
原来还可以这样哄小鸟，他学会了！
改天他也去亲亲猫头鹰好了。
这只纯白的猫头鹰被店长养得很健康，一看就是实心的，他想跟店长请教一下如何养小鸟的经验。
猫头鹰忽觉后背一凉，可惜一心沉浸在四月一日的怀抱里没有发现。
＊＊＊
小鹿妖是很纯净的妖怪，食物只吃水果。
在好心店长的帮助下终于填饱了下山后就饿得不行的肚子，还获得一套天空蓝缀红边的漂亮衣裳。
小鹿妖回忆起他曾在山脚下听到的人类日常对话，笨拙地对店长道谢，然后准备离开。
四月一日起初不知道他要离开，还以为他是吃饱了想散步，跟着走到店门口才反应过来。
眼见小鹿妖即将迈步跨出门槛，四月一日忽然开口叫住他：“森，等等，你的愿望还没实现，现在就要离开了吗？”
“啊？我的愿望不是已经实现了吗？”
小鹿妖疑惑转头，察觉到毛绒绒的白帽子随着他转头的动作滑落，忙拽住防止掉落。
四月一日垂眸看小鹿妖迷迷瞪瞪的模样，轻轻叹气，走到他面前帮他戴好帽子，“看来你是高兴过头了，忘了自己的愿望。”
小鹿妖迷糊地看店长。
“你的愿望不是变漂亮吗？”
“是的，但我后来又换了愿望。”
小鹿妖乖乖站直，一动也不动地等店长帮他戴好帽子，一双白灰的眼眸愉悦地弯起。
店长身上有很舒服的气息，他其实更想待在店长身边。
但是他已经得到店长很多帮助，不止吃到很好吃的葡萄，还拥有一套很好看的衣服。
小鹿妖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布料柔软又舒适，记得店长当时拿出衣服说是他亲手做的，全新的呢，没有人穿过～
“嘿嘿～”
小鹿妖突然把袖子放到脸边蹭了蹭，忍不住傻笑两声。
四月一日温和地看小鹿妖，“和我做朋友不是你的愿望。”
“诶？”小鹿妖顿时一愣，望着四月一日平静的眼神，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小心翼翼又结结巴巴地问：“你、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和我做朋友吗？”
顷刻间，朦胧的雾意就盈满他的眼眶。
他急促不安地揪住袖子，“也、也是，我记得人类交朋友送礼物是回礼的，我现在什么也没有呜……”
说到后面，哭腔已经从话里溢出来了。
赖以生存的森林早被摧毁，他其实无处可去。
强装的镇定到了这一刻似乎土崩瓦解，对未来的迷茫、不安、委屈……等情绪如同失控的洪水瞬间淹没小鹿妖的内心。
“唉……”
小鹿妖听到店长发出一声很轻的叹息，身体情不自禁抖了抖。
四月一日比小鹿妖还要知晓他的真实情况，见他实在抖得厉害，禁不住上前抱他入怀里。
“咦？”
小鹿妖立刻被舒服的怀抱整懵了。
“森，这段时间你就留在店里住着，如何？”
“可、可以吗？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小鹿妖还记得乌鸦爷爷搬家前紧急给他科普过人类社会常识，可惜说得太多，没全部记完。
不过关键的一些常识乌鸦爷爷有一边啄他脑袋一边要求他牢记在心。
“森，你还记得你来找我是做什么吗？”
“记得，”小鹿妖在四月一日怀里点头，狰狞的脸因为涨红的绯色看起来有一丁点可爱，乖乖说：“我想让你帮我实现愿望。”
话说出口没多久，他就明白四月一日为何这么问，结巴道：“你、你真的能帮我实现？！”
小鹿妖急忙抬头看店长的眼睛想要确认。
“这个愿望难度有点大，需要一点时间，所以这期间你可以在店里住着。”
四月一日轻轻颔首，抬手抚摸他残缺的鹿角，“起码要等你身体恢复些，还有力量才行。”
力量……
小鹿妖银白的睫毛轻颤。
他的力量在森林时就快耗光了，仅剩的勉强够他维持人形。
“不用担心，你的愿望我已经听到了，我会帮你实现。”
听到店长的话，小鹿妖纠结的心情莫名就平静下来。
他乖乖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