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斗场,K用带血的螳螂刀背面抚摸着一个人质的脸颊,对着对面荷枪实弹的治安员道:“劳德·杜肯,让他来见我!我只要他一个,换所有人质!”
智能助手给出一套话术,符永良参考着说出回复:“没问题,我们已经在联系他了。能问问他是什么人吗?要是遇到同名……”
“同名?”K嗤笑一声,“杜肯集团的劳德·杜肯只有一个!”
代曜查询系统后得知,杜肯集团是当今世界资产最为雄厚的几大公司之一,主营制造业,是治安局武器和载具的主要供应源之一,此外杜肯还广涉金融界。
劳德·杜肯曾任集团首席执行官,如今早已退居董事会,K点名要见他,是有什么仇怨?
符永良:“好,但这需要一点时间,你……”
K粗暴打断:“你骗谁?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今晚就在这!我的耐心只有十分钟,在那之前你们不把他带到我面前,我马上让这些人去死!”
十分钟,代曜看了眼任务进度,好像他只要待着格斗场里面,进度就一直在上升,但不是匀速,无法估量什么时候能到百分之百。
符永良不知道收到了什么命令,离开执行,换了陆洵继续谈判,她道:“别急,我们会在最快的时间叫他过来。你还需要什么?身上挂那么多东西不重吗?”
“少惺惺作态!”K身上吸附的义体仿佛张开的刺,那说明他正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其实这些人是死是活你们根本就不在乎,你们保护的是劳德·杜肯那样的人渣!”
陆洵并不反驳:“无法维护公民安全,是治安局的失职。你一定是遭遇了什么,所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对吗?请再给我们一个机会……”
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最边上一个人质用了随身携带的切割工具,逃出包围圈,立刻被K瞄准。
眼见子弹又要夺去一名无辜者的生命,格斗场所有灯光毫无征兆地熄灭,周围立即陷入浓黑。
K顿了几秒,正要朝着人质逃跑的方向继续开火,一个人像出现在擂台中央,手里拿一个手电筒。
“你在找我吗,孩子?”擂台上那个五十多岁、保养得当的中年人面露哀戚。
K表情透出狂喜,像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故人。
“劳德·杜肯?他真在这?”代曜问系统,“还是说那只是个投影?肉眼很难分辨。”
系统:“检测到生命反应,不是投影。”
K大概也有类似的疑虑,一枪打中擂台上那人一条腿,使得对方单膝跪地,像个赎罪的姿势。
这么一来,劳德·杜肯就无法正常行走了,然而K并不在意,他抛弃了身后那些人质,朝擂台走过去:“二十多年前,你帮我测试义体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擂台上。”
劳德·杜肯:“我以为我是在帮你……”
“帮我?明明是把我引入地狱!”
陆洵抓住时机,指挥其他人员疏散,作战服的夜视功能早已自动开启,他们在黑暗中行动自如。
劳德·杜肯拖着伤腿在地上爬行:“孩子,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跟我一样痛苦……”K拎起他衣领,看着他眼睛,突然勃然大怒,高高举起螳螂刀:“假的?骗我!我杀了你!”
劳德·杜肯滚了半圈躲开,敏捷得不像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
代曜想起突然消失的符永良,一下就知道擂台上那个人是谁了。
治安局指挥部下令,让符永良假扮劳德·杜肯吸引K注意力,好争取时间解救其他人质。但还是被识破了。
就算符永良腿没受伤,单打独斗他也很难赢过那浑身义体的家伙。
代曜开始思考怎么办,有点恨自己没穿作战服。他身上有推进器和护甲,能分担一点火力,陆洵那边很快也会分派人过来。
不就是多安了几个义体吗?代曜咬紧后槽牙,上次K就是他的手下败将,而他训练了这么多天,只会更强。
代曜打完鸡血,发动推进器靠近,朝他胸腹砰砰两枪。
能源仓在那个位置,子弹也有一定的穿甲功能,但根本打不透,K身上叠了太多义体,简直像裹了无数层护甲。
K滞了片刻,向代曜和符永良同时发动攻击。
代曜快速移动躲闪,架不住对方几乎哪个方向都插着武器,子弹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刚躲开上一枚,下一枚已经朝着胸口飞来——
头顶上空,山崩地裂一声巨响,穹顶受外力冲击,裂开一道口子,几片材料轰然掉落,挡去几颗飞来的子弹,最重的一片砸到K身上,让他短暂跪地不起。
夜色从穹顶缝隙散逸进去,一架轻型机甲有如神兵天降,周身泛着冷光,动作迅捷好似闪电。
脚下推进器被子弹损毁,代曜于高空下坠,却没有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而是中途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
差点摔成肉馅,代曜心跳不息,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机甲,那让他想起成年后在父亲监看下第一次触碰真枪的时候,还有头一回提车的时候。
机甲载着他到安全区域,单膝跪地,垂下胳膊把他放到地面,动作轻柔、幅度适当,几乎感受不到颠簸。
代曜目送轻型机甲回到擂台那边,想里面是沙吉吗?
哪怕治安局已经出动机甲,符永良依旧尽职尽责守在擂台附近。
K原本就比普通人高出一大截,又吸了那么多义体,已经是巨人一般了,但在高达八米的轻型机甲面前,依旧是个小打小闹的小孩子。
大概是怕误伤到场内其他人员,又或者保持优雅是驾驶员一贯的作战风格,机甲并没有采取狂轰滥炸、或者砍瓜削菜的打法,而是将K拎起,剥壳似的、一点一点把他身上的义体拆下来,像猫将捉来的大鱼细细拆成一条鱼骨。
这大大激怒了对方,但K知道实力差距悬殊,只能从别的地方入手。
代曜在最后一波疏散人员中,还没出去,又被拦住去路。
庞然大物般的K堵在门口,周围护送的治安员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他们当中有人回头,看见擂台上还有一个K,就更加难以置信。
他怎么做到短时间内变出分身,简直像开挂?
今天一天的遭遇,代曜甚至开始怀疑这世界所有的科学原理和社会秩序都已经全然不存在了。
擂台上,机甲像把空塑料瓶拧成一个结那样,扼断了K的脖子。
可多出的那个K伸展义体,几乎要将出口处的疏散人员包围。
代曜连入公共通讯,正好听见林溯后半句掷地有声的指令:“……按标识位置一字队列散开!”
与此同时,机甲将火神炮的准星瞄向了这边。
代曜突然想起极限训练那个52分钟的纪录,他之后和祁鸣烁推测过各种“通关方式”,最有可能的一种就是从一开始就放弃营救环节,放弃楼里所有人,包括那些还没被感染的幸存者。
成就墙上显示那次训练由林溯指挥,他那时不到20岁,就有那么硬的心肠。
而到了眼下,敌人、同事、平民乌泱泱地混杂在一起,林溯又会怎么做?
他刚才还救了自己,代曜又想。
出口处的治安员接到指令,立即呈一字排开,尽量贴近墙壁。
机甲飞至出口上方,“锵”地一声仿佛拔剑入石,将一个巨物牢牢嵌进地面,原本向前逼近的K立即后退,看见一个几乎与自己齐高的盾牌立在身前。
盾牌用了和机甲外甲一样的材料,坚固无比,生生隔出一个狭窄的庇护区来,剩余的治安员堵住侧面缝隙,藏在里面的平民得以逃出生天。
K想撬开盾牌缝隙,刚把一只枪管从侧面顶部伸进去,机甲又落到他身后,手起刀落,从斜上方用光剑将其刺穿。
任务进度还在上升,代曜没有出去,隐隐觉出不对。
他打开听音,在一片嘈杂中屏息凝神,分辨出其中最混乱无序的一团嗡鸣所在方向。
身上负载过多不相兼容的义体时,杂音尤为明显。
刚才被光剑串成糖葫芦的那个也不是K的本体,他还知道什么叫狡兔三窟!
第三个K就在观众席第二层某个位置,正朝这边移动,他想直接从盾牌上方突破,要不是为了隐蔽形迹,他放出一枚炸弹就能将底下平民轰成碎片。
治安局的作战系统大概遭到入侵,定位功能受了屏蔽,不然作战人员第一时间就能发现现场不止一个目标。
代曜向林溯拨出通讯:“还有一个,听我倒数!”
没有质疑,也不需解释,林溯沉声回了个“嗯”,仿佛他们已经并肩作战过多次。
“五、四、三……”代曜闭眼,将所有感官汇聚在耳边,打开强光手电,朝目标抛了出去。
林溯迅速捕捉到手电动向,结合抛物线预测落点,并形成攻击路线,第一时间朝看台上的K发射火神炮。
系统:“任务进度100%……”
代曜一条腿迈入出口,身后看台上的K在这时纵身一跃、膨胀自爆,引爆格斗场一角。
代曜没看到火舌如何席卷格斗场,也没看见那架轻型机甲如何挡在爆炸的火光之前。只记得眼前一道剧烈白光闪得睁不开眼,格斗场上方坍塌了,随后他就和身旁其他人一样失去了意识。
几小时后,雨城第三区,治安局12608室。
这个传说中隐藏着治安局未来几年发展战略的地方,却不见任何文件或主机服务器的踪迹,只有中央那几个竖立着的茧形培养舱。
舱体外壳大部分都是透明的,每一个里面都盛着一具人体,他们背后插满粗细各异的黑色导管,漂浮在舱内蓝色液体里。
几具人体神情无波无澜,好似早已死去多年,又好似泡在羊水里那样平静舒适。
直到其中一个培养舱内的水波剧烈摇动,像倾盆大雨之下动荡的海面。
时刻关注这几个舱体的研究员立即打了报告:“……830719发现异常。依据现有数据推测,他恐怕……很快就要提前苏醒了!”
晚间,灰发灰瞳的男人进入12608室,望向下午发生躁动的那个舱体,舱体内的人有一头黑色短发,眉毛、睫毛也都是纯黑的。
“他什么时候会醒?”林溯问一旁的研究员。
研究员抛出一大堆数据,林溯耐心等着最后的结论,抬眼看见舱内的人眉头紧锁,似乎在经历什么痛苦。
那人一只手掌贴在培养舱内壁,映出清晰可见的掌纹,那样子仿佛溺水后发出求救。
林溯不自觉抬起手,贴上舱壁,似乎想抚平另一边那眉头上的褶皱。
最后研究员道:“……具体什么时候醒,这个难说,也许明天,也许现在。”
话音刚落,舱内那只手突然拍打起舱壁,像在挣脱一个禁锢的笼。
然后下一秒,林溯看见里面的人眼帘微动,缓缓露出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瞳,如往常一般和他对视。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