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电梯开了，是空的，林溯和代曜先后进去。

空间变狭小，尴尬的浓度升高。代曜一会插兜、一会摸下巴、一会抄手，有点身上长虱子的意思。

“叮”地一声，到了121层，代曜还堵在门口没挪窝。

“借过。”林溯看路不看人，像把人当成一个声控路障。

这个过代曜没借，他继续挡路，转了个身：“林长官，我有话想说。”

他不是能憋得住话的人，因为知道有的话不及时说就没机会了。

林溯自觉不会是好话，直接拒绝：“我赶时间。”

代曜无情拆穿：“你刚才还说你不赶。”他算看出来了，林溯对待不亲近的人，真是多余一个字都懒得敷衍。

林溯准备直接走，却蓦然听见一声“对不起”。

代曜在向他道歉？

林溯抬眼，看见代曜目光清亮，并不像在开玩笑。

明明前天俩人在办公室里还剑拔弩张，这个道歉不知道从何而起。

“反正就是对不起，各种意义上的，什么原因你自己想。”代曜道。

因为他误解了对方，也因为他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触到过对方的隐痛。

林溯不知道这些，但第一次见识到有人道歉也能道得这么理直气壮，歉意没感受到，更像收到了一句“你好好反省吧”。

尤其是代曜接着道：“但我还是觉得你之前把所有Omega都拒之门外的做法是一刀切，不过现在既然你的想法已经发生变化了……”

林溯纠正：“俞部长的想法，不是我的。”意思说祁鸣烁进作战部门的事是俞蒙决定的，和他没关系。

这人好像唯恐什么好事和他沾边似的，代曜一言难尽，从兜里摸了个东西递过去，清了清嗓子：“喏，这个给你。”

纸巾折成的白色玫瑰花，花瓣层层包裹花心，一看就是精于手工的人做出来的。

林溯定了定，很自然就接了过去，随后他想，是谁这么多嘴？

然后代曜让开了：“好了，说完了，你走吧。”

林溯盯着花不动，代曜心里打起鼓来。

他不要吗？是不接受道歉，还是嫌弃纸折的花不够郑重？

林溯想的却是，自己独来独往惯了，从来不需要别人的好意。

可那花是真的漂亮。而且直觉告诉他，郁晚一定喜欢，诸如花这样带着柔情的东西，她一向能够欣赏。

于是林溯将花别在前襟，嗓音里多了份不易察觉的柔和：“下不为例。”

代曜目送他走远，不知是不是错觉，林溯的脚步看上去轻快了一点。

走是走了，但话也不说清楚，代曜想。

下不为例，是指和他翻脸下不为例，还是送他东西下不为例？真难琢磨。

从这天起，代曜和秘密小组成员需要经常在红雨里工作。悬苑计划实施之前，其他治安员也要定期到红雨值班之类的，但时间没有那么长。

特训结束后，代曜都没怎么在红雨长时间停留过，一方面是没相关的工作安排，另一方面雨城已经够他了解的，再来个有点像的对照组，很容易弄混。

虽然有红雨后遗症的借口可以用，但用多了，别人要怀疑他精神力虚高了。

多次往来于雨城和红雨之间，代曜获取了很多信息。

比如两者虽然像孪生子，但区别也很明显。

首先红雨市的第十区在雨城里找不到对应区域。代曜穿越后的第一个住处就在红雨第十区，而这个地方在现实里其实并不存在。

第十区应该算是红雨里最能体现出虚拟特征的区域。

它是游乐场。游客们能在里面观看格斗比赛，也能参与竞速、射击和舞会。

它也是观光区。代曜只接触过部分景点，雨城第九区几十年前的街区实景被保留其中，七天一个轮回，“播放”着不变的画面，游客置身其中观赏复古风光，直接在里面住几天都行。

所以代曜才会经历那些重复的场景，他在第十区遇到的很多人，大概都是具有互动功能的NPC。

之后他又回红雨十区看过，池知夏他们已经不在红灯区附近了，他也没有在黑市找到莱顿。

可如果是NPC，所有“玩家”都能看见他们，又怎么会突然不见？

是有人故意消除了他们的存在？原因是什么？

而没有十，也没有九。现实中的第十区不存在，第九区则被一股帮派势力控制多年，目前和雨城市政府僵持，也形同失去归属。

所以雨城目前总共八个区。前两个区没去过情况不明，中间的第四五六区，代曜上下班坐悬浮列车大略浏览过，要比虚拟的红雨市空荡得多，剩下的七八区估计也差不多。

这也可以看出红雨如今的普及率有多高。

红雨市，代曜练完精神力，打开系统面板看任务详情。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那个去12608室搜查资料的任务，他自认为没取得什么实质性进展，但系统那边显示进度从0%上升到了21%。

而除了这个任务，这段时间系统暂时没有发布其他新任务，大概因为刚被代曜训过。

代曜嫌它太废，很多信息藏着掖着，比如他在虚拟世界里参加特训，这么重要的信息居然不告诉他！

系统委屈，但振振有词。它说治安局组织那次特训，本意就是为悬苑计划选拔人员，接受训练的学员除了要拥有强大的精神力，还有一项要求，就是他们必须把红雨市当成现实世界对待。

在红雨里训练时，学员们身上的沉浸值都设置得非常高。

沉浸值是处理脑死亡问题的又一个重要措施。沉浸值设置越高，时间长了，就越容易忘记自己正身处虚拟世界，脑死亡的可能性也越大。设置越低则相反。

说到这，代曜怀疑原主可能在红雨里经历了脑死亡，所以他才穿过来了。

他问系统是不是这样，系统回：“主人，你的想象力真的非常丰富呢~已将你的想法放入记事本，要是你以后有参加剧本创作赛事的想法，我可以帮你找出素材，辅助你创作并润色哦~”

代曜：“……”他俩好像不在一个频道啊。

接着他想起昏迷不醒的符永良，想符永良和原主多少有点同病相怜。

代曜打算今天下班之前，再去医疗中心看看符永良的情况。

随后他把新技能的说明翻出来看了看，提前熟悉熟悉。

【听音】升到【听音·回响】之后，除了获取声音信息的范围扩大，还多了点别的功能。

初级的【听音】只能让声波集中到自己这里，但现在添了【回响】，他能够控制声波到达的时间和速度。

比如他能在声波还未抵达时截停，从而在自己周围形成一个声波罩，像支起一个盾牌那样抵御外来攻击。

而新技能【寄意】，含义大概是将自己的意志附加在外物上，作用类似于牵引光束，可以隔空取物、移动东西，但目前只对无生命物体有用。

看完技能说明，代曜忽然听见有人说：“外面下雪了？”

怎么可能，现在是夏天。他走到窗子边，却发现是真的，外面纷纷扬扬正下雪片。

红雨市被设定成四季分明的城市，八个区的天气都是计算好的，符合自然规律，却在这样的天气下了场雪。

“是看天气太热了给我们降温的？什么时候这么人性化了……这也不凉快啊。”有人道。

窗子上没有水汽，天气预报显示室外温度并没有变化多少，这雪徒有其表，不具备真雪的物理属性。

但烈日与飞雪共存的景象看上去依旧诡异，仿佛有什么人在诉说冤情。

而更令人震撼的是，下的雪并不全是白的，偶尔会夹杂一些红色，宛如苍天泣血。

众人发现这点后，有一个瞬间，所有的雪都静止在空中，整整维持了3分钟。

无数办公楼的窗边挤满了上班族，街道上的路人也停下脚步抬头看，嘴微微张开、眼睛也瞪大了。

红雨市的异常天气很快变成讨论热点，论坛到处都是上传的照片。

红色的雪以白色的雪为背景，在前后左右下五个不同层面，分别构成几副意味不明的图案。

民间立马跳出各种猜测，治安局也很快组织专家进行解码。

不同侧面的图案连起来，共同交代了一个时间：三天后的下午18点32分。

“三天后的18点32分将会发生一场刺杀。”沙吉已经接到了上面的任务指令，“技术组那边已经在想办法锁定源头了，我们也要立即戒严、采取行动。”

但只交代了一个日期，地点、对象都没说，让他们怎么行动？甚至都不知道凶手会在哪里杀人，红雨市还是雨城？

不久，又一条帖子登上论坛热门，有人透露三天后是柯道熙的祭日，刺杀者最有可能是他的虚拟鬼魂K。

对于之前的舆论风波，杜肯集团只发布了一则声明进行澄清，但这并没有触及问题本身，也没能让众怒平息。

官方对红雨的异样天象进行了一番解释，尽量降低公众恐慌。

被帖子带了节奏的网友大多激愤，觉得杜肯集团活该，他们让前任执行官劳德·杜肯和他的家人小心一点，因为报应就要来了。

杜肯家族的人立即向治安局寻求保护，指挥部交涉过后，让他们这几天暂时都不要登陆红雨，并派遣作战人员到他们家进行保护。

沙吉派了一个小队过去，小队队长没过多久又通讯总部：“报告沙队，我觉得还是要在红雨市部署一些人员，有备无患。杜肯家有个小少爷非常依赖红雨，人又有些滑头，很难看住，这边的人员构成也非常复杂。”

一般像杜肯家族这样的财阀，都有私人雇佣的保镖、甚至小型军队。他们虽然向治安局求援，但他们的信任显然有限，治安员过去还要和他们的人周旋。

指令下来，沙吉和代曜他们立即登陆红雨。中途卡了好几次权限，才顺利进入杜肯家族在红雨市第二区的居住地，一片别墅区、或者说庄园。

说别墅区和庄园还是太接地气了，入口处高耸的墙柱和拱顶都镶着金色的边，总让代曜幻视电视剧里的天庭南天门，不过眼前的建筑物明显更偏欧式，远处一栋哥特式城堡的尖顶几乎要刺进云端。

“这已经不是豪华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陈先决环顾四周道，“这是仿照中世纪艺术里的天国建的吧。”

陆洵表示赞同：“是啊，要不是出了这档子事，我们可能几辈子都见识不到吧。”

代曜也知道为什么红雨容易让人沉迷了，他要有这样突破想象力的豪宅，也天天宅着不出去。

他旋即又想起红雨第十区的破败街景，那对比实在太过鲜明。

现实中的第九区被帮派封锁起来，代曜没有特意去查过相关资料，也不知道现在那里和二十年前相比有什么区别。

代曜私下了解过，也思考过，向虚拟世界移民的热潮很大程度上是由几大财阀和几大企业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