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意愈浓。
柳条泛绿,湖边的桃花开了。
这周五,两人没直接回房子。
于亭澜刚好来北校区取文献,两人约好等叶辰心下课一起去赏桃花。
预报的小雪在傍晚时分缓缓落下。
黄昏时叽叽喳喳的群鸟已经回巢,桃林听不见鸟鸣,只有微风吹拂过枝杈的声音。
两人行于薄雪而发出的声响更衬得环境静谧无声。
叶辰心与于亭澜步行于盛开花树下,雪花轻盈旋转飘落。
间或有几片花瓣不堪雪花压负,也辗转而下。
叶辰心站在一根伸出的花枝前仔细观察。雪落在花上,融化又缓慢结冰。
花瓣冰晶相映,白天经过时显得浓烈的花香,现在仿佛也被凝滞。
凑近缓缓细闻,才能闻到似雪梨般的香甜。
于亭澜今天穿的衣服,帽子上带有一圈纯白蓬松的毛领,看得另一个人心里一直痒痒的,总想去摸。
终于把那群款式不同、颜色同黑的长短羽绒服都寄回了家。
今天叶辰心换了身枣红色的羊绒风衣,配套的腰带将腰线浅浅勾勒出。
注重保暖,她还给自己加了厚实的格子围巾和米白帽子。
看完之后,两人慢慢往回走。
天冷,没有牵手。叶辰心跟在于亭澜后面半步走着。
突然听到“咯吱——”打滑的声音,于亭澜猛然回头,看到叶辰心身体失去平衡、就要倒在路沿凸起的石板上。
几乎是心跳猛停一下,她想也不想就扑了上去,在落地那一刹将右手护在叶辰心头下面。
她的小臂狠狠撞上凸起的石板,手背也被地上混着雪的碎石割破。
一阵剧痛,于亭澜闷哼一声。
顾不上查看自己伤势,她冲叶辰心急切喊道:“没事吧?!”
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叶辰心衣服被雪水打湿,脸色惨白。匆忙把于亭澜扶起,托住她半边身子,看着雪白地面上的点点血迹声音颤抖,
“你的手!”
这时于亭澜才转过去看自己的手,手背没什么,只是破皮,滴了几滴血落到地上。
但是手臂处传来的阵阵钝痛让她冷汗直冒,忍不住咬牙。
“手臂。”
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叶辰心慎重又迅速地把于亭澜半边外套脱下,掀开内层衣料查看伤处。
小臂一块皮肉已经明显肿胀充血,且姿势有些怪异。
“可能是骨折…”
稳稳解开于亭澜外套掀开衣料的双手,在解自己围巾的时候不住颤抖。
她按着实践课学过的应急处理,用围巾尽量把于亭澜的小臂固定,再抬高于心脏来减轻肿胀。
带着哭腔,她要拨急救电话。
制止之后,于亭澜忍痛说:“去校医院。”
救护车上,一路叶辰心都在流泪,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在哭。
一旁的于亭澜忍痛睁眼看了一次,就见她眼泪如雨,颗颗滚落。
闭上眼时,她心头一阵滚烫,沉默着让护士给她的手背消毒止血。
一直到检查之后等待医生商议治疗方案,叶辰心才缓过神来。
感觉脸上一片冰凉,她伸手抹了一把,拉开衣服把于亭澜另一边身子盖上。
“…冷不冷?再忍忍、一会儿就不疼了啊。”
轻轻哄着,叶辰心眼泪又掉下来。
汗水和融化的雪水让她碎发凌乱地粘在脸上,像是被捂在胸口一夜,沾了一身汗的小鸡。
本来疼得脸色苍白、眼角也有些湿润的于亭澜看她这幅样子,又有点想笑,把泪给忍回去了。
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想帮她理理头发。
叶辰心顺从地把脸凑过去。
她的泪水流过脸颊淌到于亭澜手心里时,已经有些凉了。
但于亭澜像是被火舌灼到,手微颤了一下。
突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就静静看着彼此苍白的脸。
从对方闪着泪光的眼睛回过神来,于亭澜把叶辰心的额发拨开。
看她还是流泪,于亭澜轻勾嘴角,忍住疼说:“哭得比我还可怜,头疼?”
叶辰心闭着眼摇摇头,眼泪又被挤出来两颗。
……
骨折移位并不严重,所以校医院医生决定保守治疗。手法复位之后,打上石膏固定。
开了止痛药,建议她留院观察几天。
于亭澜又让他们检查叶辰心的头有没有受伤。
完全没有。
一切妥当之后已经是凌晨,医院食堂早已关门。叶辰心不顾阻拦出去买了粥回来。
等粥温了,她端着碗一勺一勺喂给于亭澜。
其实不饿的于亭澜看看她通红的眼眶,还是喝完了粥。
止痛药的药效下,胳膊已经不太疼了。
目光落在背过身一言不发收拾垃圾的叶辰心身上,她略微思考后说:“不要伤心。”
叶辰心动作顿了一下,没说话,接着收拾。
“真的没事。”
蓦地回头,叶辰心悲伤落泪,“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
“头比手臂重要多了。”
“那也不能因为我去牺牲你啊!我不想你受伤!”
她哭得一抽一抽,于亭澜无奈,语气温柔道:
“那我也是一样的,我也不能看着你受伤。”
叶辰心走过去,趴在她盖着被子的腿上呜呜痛哭。
“别哭了,已经以身相许了,不用报答。”
叶辰心隔着被子掐了一下她的腿。
……
北校区医院没有单人病房。
这天晚上,叶辰心就搬凳子在床边坐着。后半夜被于亭澜赶着上床睡了一会儿。
周六早上,叶辰心早早回寝室洗澡换了身衣服,又去房子给于亭澜拿了几件换洗衣服。
回来时,手里带着医院食堂买的早饭。
叶辰心坚持要喂她吃饭。
“真的没事。我可以自己……”
没说完,就被塞进一口饭。
嚼嚼嚼…接着说:“我真、”
嚼嚼嚼……“不用……”
嚼嚼嚼……“等等!我要吃那个。”
剩下的饭菜被叶辰心吃掉了。
一连很久,她的眼睛都肿得像悲伤蛙。
留院观察三天,周一上午叶辰心回校上课,下午和周二上午的实践课她请了假。
周二下午没课,她刚好能陪着于亭澜出院回家。
在家里,她小声询问:“你表演话剧会不会受影响?”
“不会,我以后不会去校剧团了。”
“为什么?”
“…没什么,不想去了。”
晚上,叶辰心温声问她要不要回家,至少让父母知道她受伤了。
“知道了也没用,白担心。”
“你关心他们,也要给他们关心你的机会呀。”叶辰心边拉上窗帘边小声说。
只是觉得没用,并不是关心的于亭澜微微出神。
捣鼓了半天还是做不出人能吃的食物,叶辰心出去找了饭店买了比较清淡的饭回来。
吃完饭,她扶着于亭澜洗漱。
“……我可以自己来。”
听了这话,叶辰心怯怯收回手。
晚上,她也不敢耍赖着跟于亭澜睡一起了。嗫嚅几下,她最终没说什么,只道了一句晚安。
之前生理期的时候两人一起在主卧睡了几天。叶辰心好了以后,没理由撒娇了,于亭澜就又回了书房。
夜里主卧,叶辰心坐在床边,心中不断翻涌于亭澜受伤时的画面。
“都是我的错……”
越想越难过,她抬手,抹去眼泪。
……
毕竟伤到了惯用手,于亭澜干脆请了一周假,待在家里安心静养。
也想请假的叶辰心被她拦下,乖乖回去上课。
但不管什么时候下课,她都会回去看看于亭澜。不一定晚上都住在那,只是看看她才能安心。
不会做饭,所以叶辰心一般是买饭带过去,陪她吃完药,如果有课自己就再回学校。
周四晚上,晚上九点才下课的叶辰心还是去了房子。
下午六点于亭澜就吃过饭了,是叶辰心叫跑腿送来的饭。
但是进门的时候,叶辰心闻到满屋清甜的香气。
把外套脱下来轻轻挂在玄关处的衣架,叶辰心转过拐角,一眼看见很久都忘不掉的画面。
厨房里那人穿着米白色的围裙,因为单手,所以只是把背后的系带略略挽在一起。
打着石膏的右边手臂悬着,另一只手拿着汤勺轻轻搅动着锅里的东西,阵阵香气从里面散发出来。
走过去,炉火蹦跳着努力去舔舐锅底,锅里雪白浓稠的粥在咕嘟冒着热气。
“…都骨折了,还给我做饭。”叶辰心喉头微哽,说出这句话。
“我端不起来,你自己端。”
看她伸手就要去端,于亭澜无奈喝止:“戴手套。”
餐桌上,叶辰心拿小碗盛了粥缓缓喝着。
粥是白米混着糯米一起煮的,还能吃出百合和莲子。
于亭澜坐在她对面单手玩手机。
今天叶辰心连下饭视频都不看了,慢慢品味十分珍惜地喝着粥。
各回房间之后,叶辰心想起于亭澜是不是没吃药,去书房敲了门之后,等于亭澜喊她进去。
她愕然看见,于亭澜在自己单手艰难地整理着床铺。
立刻走上前去两三下铺好,她又去给主卧换了一套新的被罩床单,低头盯地板,小声说:“……为什么不方便还不叫我?”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于亭澜又看她抬起头,带点难过的神情说:“主卧的床我也铺好了,你去睡吧,我走了。”
没搞懂她是个什么逻辑,于亭澜一直看着她下了楼梯,才反应过来叫住她:“这么晚,你去哪?”
“……回寝室。你不是不想和我睡一起吗。”
于亭澜有点发懵,“我什么时候说过?”
就看叶辰心眼睛红红:“你宁愿自己单手费劲铺床都不睡我铺好的床!你还不想让我帮你……”
“我还单手吃饭单手喝水单手玩手机呢?你刚才喝的粥不是我单手做的?”
“……”感觉有点道理的叶辰心蔫了。
看她凄风苦雨的样子,于亭澜哭笑不得:“回来吧,一起睡。”
叶辰心不理她,但是也站在那没走。
“怎么了?”
“……你答应我以后不许去书房睡。”
无奈笑笑,于亭澜点头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