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脸感受门外的风，苏桂觉得很安全。
黑夜中的光亮，如此耀眼，啪在苏桂脸上，他用块布盖在脸上睡觉。
“鹅鹅鹅恶，啊啊饿。”
眼前光线很好，碧蓝天空飞过一群鸟。翅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落下受刑时发出的凄厉恐怖的声音。斜坡草地上，嫩叶□□侧脸。耳垂发痒，我听见自己深沉的呼吸声。
‘我’深陷草中，转头见水云身体放松，面带笑容躺在草地上，身穿棉麻衣。阳光洒满脸上，照拂耳朵上的紫色小花。脸蛋晒出浅淡红粉，口中哼歌。‘我’感受到放松。
她闭着眼，嘴巴吐出模糊的呓语。
“那我去帮忙吧，今年粮仓绝对大丰收。光让叔叔忙活，得好久呢。”
她睁开眼，满眼幸福，又开口说话。抬起手臂，手指把玩‘我’的头发。
“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我’横握住水云作乱的手，用手指尖的软肉，摩挲她的手心。我掌心发热，被热气撞个满脸，眼皮滑动。“眼皮好重，好累，再睡会。”
‘我’嗅闻水云手间传来的青草和芫花香味，群青碧玺玛瑙响铃手串，在动作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水云笑声和响铃一样，奔跑在青翠，开满桔色小野花的山坡上。
“滴答...滴答...滴答”
黑暗中响起水珠落下和划水声，我才发觉‘我’站在船上。一道河流呈“L”型，包围对面高地。像是巨大溶洞探险时，不会过去的不起眼角落。前方一个中年人放下船桨，向下望去，水发黑深不见底。半晌，中年人给我扔来网兜，自己拿着叉子，洒下一把饵料，吹灭船头的灯。
“它们不能见光，只要让它们见一次光，它们就会想成仙。到时候，谁都抓不住它们。”
中年人声音沉厚，在溶洞中产生回音，从四面八方传回。
我看不见任何东西，只听着中年人说话时，叉子入水的“簌簌”声。手中网兜逐渐沉重，有生物抽搐的动静。抓住网兜的手，不时被尾巴扫过，传来阴冷湿滑的触感。
猎物似乎察觉到陷阱，四散开来。我听见中年人偶尔下刺，失望的声音。
“兜网扎紧，往前划，熠生。”
船桨传来不同于划过水中的阻力，是未知生物碰撞的震颤。多而密，如同台风天的暴雨。再次碰到坚硬物体，“应该是岩石。”
“该转弯了，熠生。下网的位置你还记得吧。该让你练练手了。”
“哗啦啦~”
水滴不断落下。网面钩住岩石，在船体右面，压着即将扣进水里的瓜皮船上爬。中年人左脚撑在岩石上，喊道“多吃点饭，这都提不起来。”拿着棍棒，用尽全力，拍打网中物体。
“打乖了，它们就不会想逃跑。你抓住这头。”
网兜放在船上，巨大生物扭动身体，船体晃荡进水。我慌乱跌坐在船上，双手攥着船沿。仰头，见中年人对准巨物，紧咬后槽牙。侧脸显出筋痕，后背紧绷似弯弓，双手扬起棒子。
“嗙！”
爆满脸，鼻尖传来血腥味。船全湿了，晃动停止。
“还要多久？”
苏桂听见自己的声音，他赌没流进嘴里。梦境的黑暗中，眼前传来血腥场面，猎物汁液肆意，沾染同类。同伴在它身下扭曲，搅拌四溢爆出的，液体、软肉和骨骼，扎进皮肉中，连带着一遍遍冲击网兜。
“外乡人，你是来偷窃的吧。”
中年人露出尖嘴猴腮的笑脸，传来撞击石壁的尖利嗓音。脚步快速逼近，铁叉从苏桂眼前穿过，渗出血迹。
画面转换，两人走出洞穴。‘我’提着被黑布包裹的网兜，将东西交到大娘手中。
“今年也是大丰收！”
中年人满脸络腮胡，身穿棉麻衣，叉腰憨笑。
周围声音吵闹，大娘头上系着白布条，神情木讷，口中呓语。
“不可能的。”
水云泣不成声，趴在垫子上。
“水云...水云...不要怕，水云...我会救你的…”
红色喜烛从屋子门口，连到村口。放眼望去，密林中一条火龙攀爬到山顶。水云独自边走边叩头，已经出村口。
“水云，我带你走吧。”
‘我’握住水云的手，看不见红盖头下的脸。
“你走吧，我不可能抛下母亲和弟弟。”
两人长久对视，穿梭林中的风，不时带来恐怖的鸟啼。两面暖黄的灯光，在熠生的脸上，水云的盖头上，抖动，燃烧。
“你知道的，山上哪里是什么猫神，那是怪物！”
“是怪物我也要去，我要是逃跑，村里人不会放过我的母亲和弟弟。”
一个月内，不断的波折，感觉‘我’们越来越疏远。水云在撑起她的担子，以掩埋自己感情的方式，用爱情换取亲情的代价，换取平衡。熠生埋怨过，埋怨水云不将一切坦白，不信任自己有抛弃一切的勇气，和她一起对抗。长久对峙中，熠生握住水云的手收紧力气，很快又松开力气，将爱人的手轻轻放在手心中，轻轻握住。
“我愿意，一切，一切我都愿意。所以请和我说所有，所有你的负担和顾忌。我迫切想要和你一起分担，我不怕，水云。我只怕你对所有事，都对我闭口不谈。只要你说，水云，我会和你一起踏上旅途，哪怕是终路。”
熠生的双手由最初平静，变地颤抖，将要抖落水云刚染上鲜红指甲的手。克制而用力地用颤抖的手握住水云，视野不断模糊，克制不住地发出呜咽。
“水云，你一定等着，我回去拿东西，我陪你上去。”
等不及水云的回答，该说害怕拒绝的回答。熠生转头跑远。水云仓惶加快步伐，叩拜后大滑步。红色凤冠，和珍珠碰撞的声音，在盖头中呜咽。群青碧玺玛瑙响铃手串，沾满泥土灰尘污渍，指甲缝留下抠挖泥土，大地的嫁妆。
“像受刑人的嘶吼，痛苦。”
“窗外有东西，不要让他看见。快关窗户！”
“他扒在窗户上，眼珠在窗户上，缝隙中四处攀爬，扫视房中。”
“我贴住墙面，想把自己挤压的更窄。最好...最好贴在墙上，那样就不会被发现。”
“不要向下看！不要向下看！”
“水云啊，你还活着吗？我要去找你。”
灰败的眼珠，在屋中逡巡，不断更换锁定的物品。他望向视线，“等我。”
苏桂恍惚中，意识缓慢清醒。每次呼吸，都有气息回流。感觉身体动不了，他准备实验下，之前网上的教学。缓慢眯眼，他感觉那股压着自己的力量，从肚子爬到胸口，很快又向上躺在锁骨处。对方的鼻腔气息打在自己鼻尖。
苏桂决定闭眼装死。
时间久到苏桂再次犯困，下一秒就要睡着时，耳边传来声音。
“爱艾...人恩...”
“不五...怕啊...”
苏桂僵硬支起有感觉的右腿。假装梦中做动作，右脚使力，把自己蹬成向左侧睡。右手盖住脸，假寐。
“为什么...伤昂...害。”
“不五...是日...我窝...的额...错。”
“给欸...我窝...爱艾...人恩。”
“不五...是日...我窝...做的额...”
苏桂没有任何反应，身上人缓缓躺在苏桂身后。右手抱住苏桂，呼吸逐渐和苏桂同频。
长久安静，苏桂眯眼观察情况。眼前一只圆瞪的黑色眼睛，连带着圆润的黑痣。在手上，在自然光下，一眨不眨。身后人的右手环住苏桂，一直保持手心朝向苏桂的脸。
“是日...我额...不五...要奥...怕啊。”
对方右手心贴上苏桂侧脸，传来硬物隔着这皮肤滑动的触感。后颈冰爽气息喷进衣领。苏桂感受到右脸的硬物，高频率小幅度颤抖。身后呼吸急促的胸膛和一声声愉悦低吟。
“住手。”
苏桂身体急剧降温，汗毛炸开，胸腔恐惧剧颤。他小声警告。
“偷哦...窃欸...嘿呵呵呵。”
“你一...在艾...偷窃...偷哦...走哦...什么...由哦...我...决额...定。”
“信引...任恩...我。”
“做窝...我窝...的额...信~徒，信徒！”
“再艾...一...次。”
“我...为欸...恩...苏...唱昂歌。”
“夺回我...的...声恩...音因...为...苏...唱歌！”
“不唔...要奥...害怕…”
对方声音染上哭腔。
“信徒。”
“爱人。”
“爱人信徒。”
苏桂眼前，手心上的眼睛，不断流泪。眼珠不时瞟眼苏桂，变的通红，飞鸟翅膀的浓密眼睫毛，粘连成组。美丽的眼睛，此刻是美丽红玫瑰被蚂蚁分食的怪异。苏桂妥协翻身，看见对方空洞的右眼，与左眼一起，盯着自己。
“装上吧。”
对方露出羞涩笑容。右手心的眼睛合上，手背贴合眼眶，眼睛在手心逐渐消失。双眼在自然光下，闪亮。
“看岸...不五...见厌...月亮。”
“这样确实看不见。”
对方眼皮下垂，眼皮上的黑痣，直视苏桂，比眼神更有威慑力。思考很久，对视双眼，对方说道。
“眼厌...前盐...就又...是日...月亮。”
“光...讨奥...厌。”
苏桂皱眉挠头分析巨量信息，光是断句，就很伤脑筋。
“算了，我们说说信徒的事。做你的信徒有什么好处？金钱、保护、特权，你在这边地位怎么样？”
“我窝...控...制日..不五...了...他啊...们...他啊...们恩...会欸...杀啊...我...东...西...都给欸...你。”
对方露出弱小受伤的表情，说完抿嘴，眼睛一直眨，在思考。
“我...会欸...唱歌。”
“欸呦喂，比我可怜多了。怪不得那天一出门，你就消失了。”
苏桂说完，垂眸思考。
“这边路你都认识吗，给我带路，以后我保护你。”
“信徒！”
对方坚定愉悦的声音。
“别喊！把人都喊醒了。”
苏桂捂住对方的嘴，压着声音警告。做个抹脖子的动作。
“把你杀了。”
“嗯。”
他看着苏桂的手，眼神凝固滑动在透光指尖，跳到脸上。抱着股期待，他把脑袋凑近，上前。
苏桂一巴掌推开，“你越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