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叙丞打了个哈欠,“好慢啊,路知谏——”
月光印在亚麻窗帘上,窗帘随着夜风轻轻飘动,颜叙丞趴着奶油白的布艺沙发的扶手上,柔软的布料下是坚硬的内里,竟然还让他找回了一丝高中时上语文课的感觉。
更困了。
刚刚吹过的红发还带着一点潮湿,像天边熔化的晚霞。
姗姗来迟的门铃声终于响起,效果堪比同桌的肘击,他一个机灵翻身起来,小跑着去给路知谏开门。
一门之隔是路知谏犹豫的脸。
其实路知谏不太确定是否要过来。
从路家到这里有段距离,路上还发生了车祸,交警直接把现场围了起来,只有一条车道可以通行,回来的路上不免花费了更长的时间。
作为每天晚上都凑在一起的邻居,路知谏对颜叙丞的作息十分了解。
他是那种晚上少睡一会,白天就会无精打采的那种人,为了不让自己因为听不见闹钟而上班迟到,颜叙丞在工作日的时候都是雷打不动的在十点半睡觉,只有第二天不用上班的时候才会熬夜。
路知谏不安的看看腕表,铂金指针在深灰色陨石表盘上精密地运转,秒针已经开始了在十点钟的第二圈轨迹。
“呼——”他无声的呼出一口气,准备默默转身离开。
那扇门突然开了,门内温暖的光线撒出来,把颜叙丞的脸衬得绚烂而美好。
“你这是……要走吗?”颜叙丞靠在门框上不解地歪了歪头,垂落的红发像流动的朝霞。
路知谏摇头,脚步一时间有点杂乱,“不,我……”
具体我什么,他没有说出来,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用那双深棕色的眼睛看他,像颜叙丞小时候每次去动物园必看的鹿。
带着一点放弃抵抗的哀求的意味,看着就像……
就像在说,我实在想不到什么理由了,能不能让让我啊,让我过关吧——
他是在撒娇吗?
这就是撒娇吧!
颜叙丞一对上那双眼睛就不会说话了,思绪纷杂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之前和父母一起住的时候,每次有人回家,其他人就会说欢迎回来。
“欢迎回来。”颜叙丞脱口而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不怎么恰当。
首先,他们并不住在——
路知谏却突然上前一步,颜叙丞闻到他身上雨后森林的气息,然后阴影笼罩下来,他的脊背被人轻轻的搂着,脖子热热的,像揭开蒸锅的一瞬间扑面而来的水汽。
他慢半拍的想到,好像是路知谏的呼吸。
有点痒。
他忍不住侧了侧脸,脸颊刚好擦过手工定制西装的羊毛混丝面料。
好舒服——
于是他下意识又蹭了两下。
路知谏环抱着颜叙丞的双臂紧了紧,颜叙丞虽然不低,但在他面前还是差了一点,刚好被他锁进怀里,这种严丝合缝的拥抱让他心安。
每个时刻,他真的产生了那种颜叙丞属于他的错觉。
他深深埋在颜叙丞的肩窝,鼻尖萦绕着暖融融的玫瑰香气,他声音闷闷的,“谢谢你,我很开心。”
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
他好像在抱我。
我该说什么?
他今天领带打的是温莎结诶。
颜叙丞慢了很多拍后才试探着回抱他,动作小心翼翼的,仿若蜻蜓点水,“那,那个,我也很开心。”
救命!他又在说什么啊!
路知谏却低低地笑起来,震动从胸腔传递到全身,再到颜叙丞身上,他在偷偷摸了两下颜叙丞的头发,才佯装自然地松开手。
“抱歉,我情绪有点失控。”
颜叙丞的注意力都被路知谏发红的眼睛和湿润的眼角占据,因此错过了他通红的耳根。
他哭了吗?
还是不要说了,他应该不想让人知道吧。
“嗨,没事,多大点事,不用放在心上。”
听到这句话,路知谏突然警觉起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用放在心上?
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难道这种拥抱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颜叙丞已经蹦跳着跑去厨房了,看起来完全没有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的样子。
路知谏有一股突如其来的郁闷。
汤水清亮,颜叙丞坐在对面用一双烟青色的狐狸眼专注地盯着他,等他的评价:“怎么样怎么样?”
好像他的评价对颜叙丞来说至关重要。
好像,他对颜叙丞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人一样……
他又心软了,心脏变成了流淌的枫糖浆。
“超好喝呀。”
做饭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就算完全按照食谱一步步来,做出来的菜也带着厨师本人独特的味道。
路知谏喝过很多汤,严格说起来,颜叙丞的汤并不是海城正宗的味道,但这是他喝过最好喝的最特别的汤。
“超好喝。”他又重复了一遍。
颜叙丞却没有任何动静。
他抬头疑惑地看他,深棕色的眼睛里满是茫然。
颜叙丞看起来很惊讶,他有些僵硬地抬手想要拿什么东西,“路,路知谏……”
“嗯?”路知谏歪了歪头,“我在呀。”
颜叙丞递给他一张纸,表情还是呆呆的,路知谏忍不住想,他每天早上被闹钟叫醒是不是也是这样可爱的表情。
“你哭了。”
这是个陈述句。
路知谏怔了怔,右手缓缓擦过脸颊,瓷白的指节留下明显的水迹。
颜叙丞看不下去,他直接撑着餐桌站起来,探出身子,用手上的纸巾轻柔地替他拭去泪水。
“我们,”一开口他都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怎么会颤抖得那么厉害,好像哭的人是他一样,他深呼吸,“我们去看看医生,好不好?”
路知谏却像个局外人,他不知道那些眼泪都是从哪里来的,他其实不难过,恰恰相反,他觉得很幸福。
但是看见跃动着水光的烟青色眼睛,可怜,看起来真的很可怜,配着那张明艳非常的脸,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路知谏却说不出其他话,只想答应他的任何要求,“好。”
路知谏盖住他有些颤抖的手,引着他将手心贴在他的脸上,然后蹭蹭没什么温度的手心,就着这个动作,撩起眼皮用那双深棕色的、像鹿一样的眼睛仰视着他。
明明只是一个不带有任何意味的眼神,还是一个不爱看医生的惯犯的眼神,颜叙丞却莫名其妙地放松下来,好像真的不用担心这件事一样的安心。
反应过来,颜叙丞有点懊恼,肯定又是路知故意撒娇,试图蒙混过关!
他又生气自己那么轻易地就中了他的圈套。
于是,带着一点报复意味的,颜叙丞轻柔,且不容质疑的抽出自己的手,路知谏的手虽然有力又温暖,但是没有一点力气用在阻止他上。
颜叙丞却没如他想的那样把手收回去,反而像个流氓似的摸了一把他另半张脸。
在路知谏呆滞的时候,颜叙丞又带着狡黠的笑,动作生疏的勾了下他的下巴。
“哼哼——”
没等路知谏有什么反应,他就用那只刚刚摸过他脸的手敲敲桌面,等吸引来路知谏的目光后,他才勾勒出一个胜利的笑,假装严肃道:“好好吃饭。”
哼——,颜叙丞心情很好,路知谏总是仗着自己长得好看跟他耍赖,现在终于受到制裁了吧,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样。
路知谏表面听话地埋头喝汤,实际上心里早就成了一团乱麻。
他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这种明显暧昧的动作真的没有其他意思吗?
还是说,颜叙丞对朋友都这样?
说起来,严渚好像很多次抱怨江明诣和颜叙丞的关系太好了。
难道江明诣也……?
本来马上就要跳出来的心脏突然冷静下来,又被泡进了醋里,酸溜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