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觥筹交错,气氛融洽祥和。因着是爷爷的生日宴,林诉野本不想把场面闹的难看,但他现在改主意了。
他冷声道:“违约金以及你母亲的医疗费解约时一并付清。”
安戚的身子陡然一软。
这是一笔他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沈会词见状,毫不犹豫松开了手,任由他软脚虾似的跪趴在地。
“还有。”林诉野微滞,用力咬了下舌尖才逼着自己把剩下的话说出口,“你母亲后续的治疗我不会再插手,你好自为之。”
安戚猛然抬头,声音劈了叉,语无伦次道:“不行……不,不可以。没有你的帮助,我母亲…我母亲她会死的!”
“你也知道是我在帮你?”
“我……”安戚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嗓音又干又涩,“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当别人的替代品。”
“我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不想活在别人的影子里。您不能在给了我特殊后又告诉我,我只是沾了其他人光才被怜悯的可怜虫。”
996听的怒火中烧,恨不得变成章鱼螺旋抽人。这人什么意思?谁把他当玩物了?宿主碰都没碰他一下!
林诉野陷入诡异的沉寂,如果这里站的是别的任何一个人他可能都会耐心劝告个两句。比如要自尊自爱,不要轻易否定自己的价值,不要把自己放在“玩物”的定位上云云。
但面对这样一个人,他不想说。
他脑海里忽然闪回许多996给他看的原著片段,画面配合滚动的弹幕评论如同电影在眼前循环播放。
想起在每一次所谓的“修罗场”时安戚的冷眼旁观,想起他和各路人的暧昧不清来彰显自己的魅力,想起在故事线达到“he”后他还会因为无足轻重的事忘记“爱人”的生日。
林诉野眼眸轻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这个人只是在享受在被爱的感觉,他心安理得接受一切对他的好,却没有分毫付出的念头。更可笑的是在原著里,自己所有的成就,都只是争抢这样一个人的筹码。
在原著的林诉野成了被绝世好攻这种无用的称号困住的主角,而现在作为已经跳出了原著剧情的主角,还是被这个人像血蛭一样紧紧缠着。
被缠着质问为什么没有给够他足够的偏爱,被既定剧情挟制的愤怒以及无力油然而生,好似无论怎么逃也逃不过剧情的怪圈。
林诉野下颌绷紧,牙关咬的生疼,血腥味萦绕整个口腔。
他胸口的怒火肆虐,嘴角却反常翘起,形成冰冷地弧度,轻轻启唇吐出几个字:“玩物?”
“你有当我玩物的资格吗?”
这句话死死扼住安戚的脖颈,像一块巨石狠狠将他砸醒。
“三十秒,从我的庄园滚出去。”
*
林诉野疾步行走在花园里,衬衫领口被扯的松散,露出一大片白皙透亮的肌肤。从混沌的大脑里抽出几分冷静,心想着现在不能见人,起码得从后门绕上楼整理一下自己。他越走越快,直至手臂被人用力拉住。
见他回头沈回词松了手上的力道,生怕弄疼他又轻轻摸了摸掌心的手腕。
林诉野凝眉,语气带刺:“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如你所见我就是那样一个人,狠心又不留情面,一条人命说不帮就不帮。”
“我还高高在上看不起人,我……”
咄咄逼人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先一步陷入带着暖意的怀抱。
沈会词轻轻地,轻轻地伸手揽住他。
干燥暖和的手掌哄孩子似地拂过背脊,喉结滚了滚,说:“我现在做什么可以让你心情好一点?”
“我去教训他一顿好不好,嗯?”
“还有什么,我想想……”沈会词的声音放的轻又慢,“或者我去片场给他使绊子?反正《踏雪行》还没拍完,我有很多时间。”
林诉野安静下来,卷翘的睫毛微颤,好半天才开口:“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帮我?”
沈会词笑笑,反问:“我喜欢谁?”
“……”
小林总小小声道:“……林诉野。”
沈大影帝被这一声叫的心尖发颤,弯起眼睛:“对,我喜欢你,况且我觉得小林总说的对。”
“玩物也不是谁都够格。”
“我还排着队呢。”他接着说,“在容貌上来说,我比他更胜一筹。”
“家世来说,我是沈家人,在清源科技持股百分之二十。”
“事业上就更不用说,我得影帝已经好多年了。”
沈会词语调混着笑:“我都排着呢,哪里轮的到他?”
“你在做相亲介绍吗?”林诉野闷声说,又推了推他脱离出身,“而且谁让你抱我的,不礼貌。”
“抱歉。”
沈会词从善如流道歉,见他心情好了不少,一颗心终于稍稍落了下来。
“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诉野转身准备绕后门回房,往前走了两步停下来,说:“对了。”
“晚上好。”
沈会词愣住,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回应他最开始那句晚上好,顿时被可爱到六神无主,傻站在原地半晌才同手同脚回了宴厅。
*
那身白金衬衫被自己抓出了褶皱,已经不太好看了。林诉野果断脱下换上了一套宝蓝的燕尾西装。对着镜子整理发型,又揉揉脸确认表情看不出来什么不对劲才打开门出去。
刚推开就看见抬手准备敲门的林诉君。
“哥哥?”
林诉君放下敲门的手,顺势摸摸弟弟的头:“去哪了?小棋和小止找了你半天了。”
林诉野挤出笑:“他们在哪?我马上去。”
“在三楼会客厅等你。”
林诉野点点头,抬脚正要离开就被喊住了:“阿野。”
“是受了什么委屈吗?”
林诉野脚步定住,嘴角控制不住往下撇,含糊着:“在我们家呢,哪有人会让我受委屈。”
林诉君一双眼睛平静又温和:“不高兴了就告诉哥哥好不好?”
“嗯。”林诉野胡乱点头,都不敢去看哥哥的脸,“我先去找观棋和为止。”
说完一溜烟往会客厅跑,在四楼拐角碰上了双手举着托盘,一步三两个台阶往上跨的莫观棋。
大顶流稳稳拖住托盘上的糕点,四肢伸展像螃蟹走路让人忍俊不禁。
林诉野看傻了:“观棋?你在干什么呢?”
莫观棋抬头,笑道:“总算见着你了。”他侧身用腰顶开门,“找你半天了。”
林诉野跟着他进去:“找我做什么?”
“刚刚我和为止在楼下吃到了特别好吃的朗姆酒蛋糕,想着喊你一起,结果半天没见着人。”
“我们俩再逛一圈回去的时候没剩几个了,我担心没了提前给你捎两个上来。”他放下手里的糕点,“你试一下。”
林诉野看向鎏金瓷盘里的蛋糕蓦地鼻尖一酸,凝视裱的漂亮的白色奶油花,瞳孔散焦再一次想起那个雪夜。
林诉君拖着术后的身体来找人本就是强弩之末,根本不可能做到把人带回去。
疾风呼啸,雪落如注,积雪已经没过小腿肚。
这种天气车走不了,手机也没有信号。林诉野抱着已经要失去意识的哥哥头一次慌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不敢哭,因为泪水会快速凝固在脸上,像覆了层冰碴子一样疼,每呼吸一口都觉得乏力和辛辣的刺痛。
莫观棋和江为止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两个人打着手电,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在雪地里拖行。
“阿野!”莫观棋看见他,笑着和他挥手。
他们俩没有觉得在这么个恶劣天气离家出走是在胡闹,没有质问没有埋怨,只是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一人背一个人往家的方向走。
走不动了就歇一歇,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城市主干道,等到了林家的救援。
林诉野记得,那天漫长的看不到头的回家路,他们俩唯一在谈论的话题是——
周一上学吃什么好。
如同最寻常的周末。
林诉野思绪回笼,坐过去挖了勺放进嘴里,朗姆酒的香混着焦糖甜味在舌尖滚了圈,他吸了吸鼻子道:“好吃。”
莫观棋:“我就说吧。”
离了宴会厅,江为止的头发被他扎了起来,脸侧的碎发随意拿了两个卡子夹了起来,显的脸更冷了点,如果那个卡子不是林诉野在家给他常备的各种卡通发卡的话。
他从桌子下推出个行李箱:“阿野。”
“给你的新衣服。”
林诉野从朗姆酒蛋糕里抬起头:“什么?”
“你上次不是说,给你设计的新款被抓皱了吗?给你又做了一件。”
上回那件酒红色的西装被安戚抓皱后林诉野随口和江为止抱怨了两句,本意只是吐槽,而且衣服熨熨和新的一样。没想到江为止直接又给他做了一件。
“等会你看看喜不喜欢。”
莫观棋凑过来,告状:“这人可偏心,只有你有。”
大明星又吃了江大设计师一个肘击:“你再胡说?”
“你的红毯哪一次不是穿我设计的衣服?”
林诉野在叽叽喳喳的争吵里偏头擦去眼角的泪,被剧情裹挟的无力感被霎那间击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