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切换下一个显示屏,以利亚终于可以看到猫头鹰会议厅的全貌。
那些刻意被打造出来用以彰显权力与地位的座椅已经被砸得面目全非,它们戴着面具的主人们横七竖八地倒在那些废墟上,全无短短半小时前的傲慢,或许有人能苟活,但绝大部分已经拥抱了死神;
原本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多出了斑斑驳驳深深浅浅的刀痕,尘土飞扬;而画面的正中心,是一个黑发男人。
如橡树般历尽风霜,如海崖般疤痕累累。荣誉,或是傲慢,叫他孤身前来。(注)
他很高,面庞如刀削般锐利;身上是笔挺的高定礼服,嘴角噙着优雅的微笑,活像个法兰西贵族,但与任何人不同,微笑没能消减半分他带来的野兽般的危险感。
男人在刚才的打斗中毫发无损,轻蔑地踩着夜翼的锁骨:“我最后问一遍——格兰恩.布里托在哪里?”
夜翼口中发出的只有喘息的声音。
这不怪他——就连以利亚都反应了两秒才想起来“格兰恩”是谁,夜翼大概连这个名字都是第一次听闻。
男人冷冷地俯视着他,抬起脚,却猛地扭身,向以利亚他们的方向看似不经意的挥出了一刀:“是在——这里吗?”
刀刃似乎只划过了空气,面前的空间却发出了玻璃破碎一般的声音,整间监控室的墙体蔓延开龟裂的纹路,而最中间显示屏竟被从内部破开——
两个空间之间无形的壁垒竟然被这样似乎是随手的一击砍得粉碎!
当金色与黑色的眼珠相视的那一刹那,以利亚耳边响起了燃烧的噼啪声。
「清算人首领杜弗尔」
【杜弗尔会亲手砍下背叛者的头颅,哪怕对方流下的是他的血。】
性相:三十二阶刃。
*
三十二阶的刃相意味着什么?
长生者自身达到三十六阶性相,可就已经有飞升具名者的资格了。
或许洛丽塔在尝试飞升之前有能让杜弗尔正视的资格,但现在的洛丽塔被强行打断晋升,重伤之下实力狂跌到二十一阶,在杜弗尔面前也就是一盘菜而已。
以利亚咬紧了后槽牙,手心开始渗出冷汗。
兰斯洛特第一时间带着教主再次瞬移,却只是堪堪躲过杜弗尔的第一刀;
刃锋削下的灰色发丝在空中悠悠落下。
杜弗尔挑了挑眉,一脚把夜翼踹开,本就重伤的夜翼当即昏迷;他不在乎地转身,匕首在手上打转,而后再次甩出——
“咔嚓”
这一次,裂开的空间是那一口空棺。
……就像兰斯洛特说过的,这里只有七个空间,一个个砸过去,并不需要花太多功夫,杜弗尔总能找到以利亚和兰斯洛特。
“一整片猫头鹰法庭杜弗尔被高阶启器具封锁了,我没办法开门到外界。”
兰斯洛特语速很快,却清晰得残酷。
他们将逃无可逃。
心跳声被无限放大,以利亚站在藏书室中呼吸急促,脑中万千思绪都飞速掠过。
当时的情况比藏宝地的爆炸严峻百倍,兰斯洛特的转移没来得及捎上洛丽塔,而开启制烛者视角的以利亚却发现,留在会议厅的洛丽塔并没有被杜弗尔发觉。
所以,杜弗尔并不能勘破洛丽塔的「隐秘」,他发现的只是监控摄像头;以利亚剩余的的理性足够他和兰斯洛特「隐秘」相当长一段时间。
“咔嚓”
藏书阁与会议厅之间的空间也被打破了;杜弗尔果然没有发现「隐秘」下的以利亚和兰斯洛特。
但当所有空间被链接到一起,杜弗尔就会知道——他们之中有一只蛾。
“咔嚓”
这是已经自毁的藏宝室。
以利亚唯一能想到的、破局的办法就是那一张「神降」卡,但是,该死的,它还有七分钟。
“我需要七分钟——”
以利亚用「制烛者」传音给洛丽塔。
“能做到吗?”
这实在强人所难,蛾本身就不是适合正面战斗的性相,更何况他们之间相差了整整十一阶。
但洛丽塔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
“咔嚓”
祭坛显露的同时,铺天盖地的振翅声响起,数以万计的飞蛾从四面八方飞出,仿佛这一瞬间,天地之间只剩下了黑白灰三色混杂;它们义无反顾地飞向杜弗尔,哪怕它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在近身的前一刻被无形的利刃搅得粉碎。
地面很快便铺上了一层残破的鳞翅。
这仅仅让那个男人有片刻困扰——尽管一两只漏网的蛾扑向他的眼耳鼻口,没能伤害他分毫,但源源不断的飞蛾终究阻扰了他的脚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不耐地扭头,而洛丽塔抓住了这个时机。牠闪现在杜弗尔的背后。
“当”
利器相接的声音,杜弗尔挡下了洛丽塔的袭击,而飞蛾则在杜弗尔分神时一拥而上,纷纷扬扬的鳞粉进入杜弗尔的体内,为他编织谎言;这使他僵直在原地,尽管仅仅一秒,他就切碎了那片幻影,但洛丽塔的前臂——以利亚这才发现它变成了尖锐的某种利器——就在这一秒,插入了他的心脏。
然而,对于已经脱离人类范畴的长生者而言,心脏已非必需的器官,而更接近一种对生的模拟。
兰斯洛特紧跟着放大了它,他开启了那个伤口——并不在跳动的红色肉块就这么被翻开,暴露在空气中;以利亚的最高级辉光紧随而上,在它之上又创造了一个金色的开口。
杜弗尔看起来几乎被贯穿。
“哈、”
然而,也仅限于此了。
“哈哈哈——”
不再优雅的男人面部开始狰狞。他的愤怒使金属和大地一同颤抖。
面对看不见的敌人,杜弗尔终于收起了轻蔑的态度。
“喀喇”
他的“伤口”猛地收缩,直接砍断了洛丽塔的上臂!
杜弗尔的身体,早已是刀刃本身。
右手横截面冒出丝丝黑气,被二次重伤的洛丽塔不再能维持「隐秘」。牠的身形出现在了大敌眼前。
“兰斯洛特。”
以利亚下达命令的声音紧绷得不像话;兰斯洛特在利刃将洛丽塔一劈两半前带着洛丽塔闪避开来,这却同时暴露了他自己。
他只能带着洛丽塔不断地开“门”,然而——
“太慢了。”
刀光比门更快,它搅碎了门,也搅碎了兰斯洛特的左肩。
“呼……呼咳……”
他们从半空中摔下,兰斯洛特重重地喘息,左手无力下垂。
他们看上去必死无疑,而杜弗尔也没有放过敌人的仁慈。他走上前,但理性抢先压下了怒火,他想起了自己最初的目标,依旧居高临下:“——格兰恩.布里托在哪?”
他似乎只是例行公事问一句,手中的刀甚至不打算等待答案——
“喀喇”
“放下武器!”
随着熟悉的声音的怒喝,刃尖被粉碎在兰斯洛特的鼻尖。
——是拿着激光枪的红罗宾。
“……凡人。”
杜弗尔已经被一波又一波没完没了的弱者烦得失去了全部耐心;他的手中重新闪现出利刃,带着对弱者的轻蔑,看也没看地上彻底失去战斗力的兰斯洛特和洛丽塔,一步步走向红罗宾。
“就凭你手上的小东西?”
红罗宾闪身避开了飞来的刀刃,手中的激光枪却被彻底削断;但他丝毫不慌:“不要小看现代科技啊。”
墙壁中轰隆作响,一块块铁板被掀开,露出了其中一台台足够覆盖整个空间的激光炮。
“感谢被害妄想症末期的猫头鹰们,他们把这里改造成了一个军师堡垒。”
——以利亚并没有到达的其中一个空间,是武装控制中心。
“咔哒”
炮口缓缓转向杜弗尔。
*
在一声声巨响中,以利亚趁乱摸进了祭坛。
他不是天真的红罗宾,不认为那些激光炮能真的打败杜弗尔——甚至不认为它们能撑过接下来的四分钟。就算开高达来都做不到。
普通的武器无法给杜弗尔造成伤害,这是概念上的、不可更改的铁律。
刃的本身就是武器的道路,而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普通的刀刃可以折断更尖利的刀刃的道理。
以利亚只能感念红罗宾的集火之恩,祈祷他能活过这几轮战斗轮。
他半跪下来,掌心按住祭坛符文的正中央,依次点击「开门」「欺骗」和「偷盗」卡牌,切开「制烛者」视角,深吸一口气,一口气烧干了整整两张半的「理性」:
“我拜请残阳。”
他没有念诵完整的祷词,但残阳投来了注视。
在注视下,地上的尸体们化作黑红交织的液体下渗——感知到制烛者存在与注视,残阳给了制烛者的“血脉”这个面子,收下了双方心知肚明并非由以利亚准备的“祭品”。
于是,按照普世的准则,残阳理应赐下恩泽。
外面的炮火声停下了,以利亚想,希望红罗宾还有一口气。
“——我向您祈求四分钟的寒冬。”
*
红罗宾承认是自己思虑不周了。
——但是,谁能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能在激光炮的几轮轰炸下完好无损的怪物啊?!
窃取了武装控制室的权限的确实是红罗宾,但正在控制它们的是红头罩——红罗宾在监控中见以利亚离开,就混进会议室把杰森拉走了。
出于以利亚的警告,他们最终没有带上夜翼。
所以在红头罩突然开火的时候,红罗宾还有闲心关心家庭和谐:这可千万别让蝙蝠侠知道。
……谁能想到,下一秒,他该关心的就是自己的生命安全了呢?
杜弗尔毫发无损,从硝烟中如利刃般斩出的身形没有人能看清;红罗宾只来得及看见他的狞笑,便被掐住脖子提了起来。
窒息与疼痛让他不停地翻起白眼。
……谁能想到呢?
刺骨的寒冰比利刃更出人意料。
再次恢复意识时,清透的声音就扎进了红罗宾的耳朵。
“放下他,杜弗尔。”
“——怎么,自己的儿子弄丢了,就想杀我的泄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