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空无法传声，但纯净的精神力外放，造成的尖啸比单纯的噪音更加可怕。没怎么接受精神接驳训练的普通机甲兵正受了这一波及，当场就晕眩至极，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机甲。
缠斗持续了许久，最终昆古尼斯号凭借强悍的精神力与操纵水平，逐渐占了上风。
“你用的都是我教的招式，应该更加清楚，这些小动作……我全都能看穿才是。”程渊冷冷地说着，反手一枪捅穿了林衍机甲上的防护板。
警报轰然炸响。林衍捂住和机甲受伤处对应的左肩，感到那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好半晌才组织好脸上的表情，声音微微发颤：“哥哥，你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如此执拗，如此渴望自取灭亡？
“所有人，往后退！”楚惟怒吼一声，旋即冲林衍喊道，“小副官，怎么办？总督差点就上我们本舰了，机不可失啊！”
“你别说话，让我来。”林衍一掌拍开远程控制终端，“你这东西有代接通话的功能吗？延迟多久？”
“有是有，延迟也不大。”楚惟下意识回答，旋即想到了什么，头皮一下子炸了：“小副官，你不会是想——”
“就是你想的那样。”林衍镇定地拍了一下按钮，“我要亲自和程渊通话——以联盟战时总指挥官的名义。我要劝降他。”
远程指挥系统开启，屏蔽器启动，伪装功能启动，隔绝我的精神信号，伪装我掉线了。
“楚惟将军，你记得把斗篷和面具戴好，这套夸张的设备轮到你体会了。”
……
程渊一枪把林衍打退后，再度绷紧了肩背。
“唔……林衍先生的信号已经断开了，看样子应该是昏过去了。”诺玛提醒道，“您真是下手不留情面啊，在神经接驳状态遭受这样的重创，很难保证精神上不会留下创伤，这代。您应该最为清楚。”
程渊投出那柄枪的手仍然颤抖不休，他颓然吐出“闭嘴”两个字，就感觉到无边无际的疲惫向自己袭来。
有启动接驳后的疲劳，有看到林衍企图飞蛾扑火的愤怒，更有一点……差点失去重要之人的惊惶。
缆线几乎没有任何空闲着的，脊背丝丝缕缕的剧痛持续不懈地传来，昭示着这次神经接驳的强度之大。昆古尼斯号是一架危险的猛兽，驾驶员强的时候它就老实，驾驶员稍显疲态，它就蠢蠢欲动，恨不得当场同化驾驶员，把他变成自己的附庸。
“……现在还不行。”程渊按着驾驶座的手背青筋毕露，他嘴唇无声开阖，细微的呼吸从嘴角泄出，化作几个有点虚弱的小气泡，“找几个人盯着小衍，别真有什么事。”
“好的。”诺玛回答，“队长，我需要忠告你，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您需要立刻——”
“嘘，闭嘴，小诺。”程渊轻声说，“计划应该要提前了，我再怎么任性，也没多少机会让我挥霍了。”
“啪嚓。”
控制台轻响一声，程渊把诺玛的发声系统禁用了。
联盟端传来通讯请求，程渊伸出手，迅速接通。
“先锋军的统帅，久仰。”
程渊向后仰了一下，刻薄地嘲讽道，“声音，外貌，样样都不敢见人的家伙，你对我有什么尊重可言？收起你那套花架子。”
对面似乎是被哽了一下，好半晌才开口，“统帅先生，非要这么剑拔弩张么？”
“不然呢？”程渊反唇相讥，“在这么危机的十时刻，你私自找我接通通讯，难不成是和我一见如故，搭讪来了？”
程渊这套“爱打打不打滚”的态度实在可恶，是自己人还好，如果是被他强势压制的敌方，肯定得气绝身亡。
幸好林衍不是一般人。他强行按耐住脾气，冲程渊说道：“统帅，你就非得来掺和这一脚吗？”
“那不然呢？”程渊朝他翻了个隐蔽的白眼，“先锋军好歹在第一星系承了几年联盟的恩，不是先锋军来调停，还有谁有这个资格？”
“哦，要是联盟在第一星系的驻军没死干净，估计碰到这事第一个上来扇你们巴掌吧？”
“你！”通讯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怨恨的声音，“你这条帝国的狗——”
林衍示意楚惟挥手将这些声音压了下去，接着开口道：“统帅教训得是，但第二星系的自治权，这次必须在这里证明，不然……我们没脸去见死去的前辈们。”
“说得很对。”程渊颔首，眼睛里黑沉沉的，似乎要把一切都隐藏在里面，“所以呢，你们就这样内讧，然后让海盗占你们的便宜？”
他手指着总督自爆的跃迁点的位置，那里已经破开了一个大洞，任由海盗出入——如果不是先锋军行动迅速，把海盗们都拿下了的话。
“第三星系还挣扎在海盗的掠夺下，你们就这样视若无物，争抢着这么一亩三分地，我觉得确实挺没脸见人的。”程渊说。
“别这么说啊，统帅。”
林衍当即开口，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我没办法相信第一星系，还没办法相信你们吗？先锋军威名一直不减啊，再加上历来有刚正不阿美名的纪将军在外坐镇，有什么是无法阻拦的？”
他望了望已经当场伏诛的海盗们，“这就是明证。统帅，其实您要是能看到……我们对您发自内心的尊敬和信任，您还觉得强行剥夺我们的生存权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程渊沉默了一会，反倒勾起嘴角笑了一声，“你倒是挺有意思的，比那些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人好太多。”
“可惜了，你的信任还是太天真。”
“这位不知姓名的联盟现任长官，我就破例告诉你一个秘密吧。”程渊的声音突然变轻，显得甚至有些低回而温柔。
林衍喉头一紧，忍不住安静下来去听他说话。
“秘密就是……就算是和平过渡，也永远不要放过帝国的任何高级军官，无论是什么‘半血派’，还是‘纯血派’。”
“包括……纪潭将军在内。”程渊按着太阳穴，苦笑道，“就连我自己，也不太敢相信他。”
“你说什么？”很显然，对方已经被自己逼急了，声音在变声器处理过后都透着烦躁之意，“说清楚点！”
“呃……”程渊很费力地轻按了一下眉心，“很可惜，程序设定，我必须语焉不详了，抱歉。”
此时此刻，遥远的指挥塔上，白发的贵族似有所感，轻叹了一口气：“年轻又冲动的学生啊，总是不太听话。”
“战斗还要继续呢，这次是谁会付出代价？”
程渊“嘶”了一声，有点遗憾地切断了信号：“第二星系想要自治权，那就凭本事来拿吧，毕竟……先锋军也是要活下去的啊。”
通讯断开了。
林衍沉下了脸色：“楚惟，准备作战！”
“那可是队长！”楚惟咬紧牙关，“非得打吗？！”
“不然呢？”林衍与他对视，“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要是不战斗的话，所有的事情都白费了！”
楚惟闭了闭眼：“你说得对。”
下一刻，凝滞的战场再度被战火点燃。
……
程渊切碎了围到他身边的几架机甲，预估着自己与总督所在的宇宙舰的方位和距离。
“队长，我们真的要听公爵的？”玛兰妲声音有些紧张，“这可能是第二星系最后的机会了！要是他们输了……”
“你想说你心疼自治权吗？”程渊回答，“也对，这里也算是你的家乡。”
“说起来，要是升了官，你也是要常驻第二星系的了。”
“不是，队长，我……”玛兰妲下意识想否认，但被程渊打断了话语。
“既然不是，为什么不反抗？”他问，黑色的眼睛深处燃着一点歇斯底里的，狂热的引诱，“为什么不反抗这一切？为什么不反抗我？就像小衍做的那样。”
这不对。玛兰妲看着他的眼神，喉咙都开始发紧了：“队长，什么意思？我怎么能……”
程渊似乎是用力甩了甩头，那些复杂的神色在此刻都被压了下去。
“唉。”他发出了一声长叹，似乎是忍着闷痛般，缓慢地说，“背着这种玩意，还得让我怎么明示？你记得保住小衍的任务就好，我负责开路。”
他的机甲开始更为凶暴地运转着，高速地开辟出一条道路，直往宇宙舰的方位前去。
“还是行动比语言传达得更加迅速。”程渊快意地想，将一把又一把磨损到极致的武器卸载，又缓缓从武器槽拿出更加可怕的装具。
当昆古尼斯号抵达宇宙舰体旁边时，濒临负荷的机甲发出了尖啸。
精神接驳高强度运转太久了，程渊已经打空了医疗箱里的所有药剂，胳膊上布满了可怕的淤青。在他的身后，是渐渐扩散的鲜血，像两扇可怖的羽翼。
宇宙舰里的总督却像早已有准备一般，抬起头：“等你很久了。”
“就是这样。”程渊盯着总督的双眼，嘴角流露出一点笑意。
“就是这样的反抗……这是多么高贵的眼神啊。”
程渊握紧了操纵杆，任凭自己坠入意识的深渊。
“警告，受试者偏离思想钢印指导！”驾驶舱里亮起了刺目的红光，但却被诺玛浩如烟海的数据条淹没。
“阻拦成功。”诺玛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倒映在程渊空茫的眼中。
诺玛虚幻的幽灵在屏幕上显现，虽然五官柔和，但神色却几乎有些温柔了：“好好见证这一切吧，我会为你再度降下觉醒率，哥哥。”
“好。”程渊温柔地伸手，想触碰那张苍白虚幻的脸，“辛苦你了，小诺。”
随即他闭上眼，任凭昆古尼斯号垂下更多的缆线，吞噬他的身影。
……
“哥哥……”
“哥！你回来吧！你真的想死吗？！”
现实之外，林衍声嘶力竭地向那个身影喊着，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涌出。
很烫。他浑浑噩噩地想着。
“哥，你要是还有一点在乎我，就解除接驳后撤吧！”他通红着眼圈，几乎失声，“你会失控的！”
“求求你，别离开我。”
程渊回过头，几乎是有些不舍地看着林衍。
“我不会失控的，相信我。”他苍白的嘴唇无声开阖，林衍却听懂了他要说的话。
“因为——”
程渊在昆古尼斯号准备反噬前，偏开了炮口，任由总督紧急弹出的驾驶舱朝自己冲来。
“不行——”
楚惟的声音炸响在林衍耳边，但他已经听不太清四周到底有什么声音了。
林衍只觉得自己陷入了黑暗，眼里只剩那一个毫不留情，转身离开的人。
但黑夜就是他带来的。多么讽刺。
总督挣脱了控制，立刻狂呼道：“同胞们，我不连累你们！”
一团明亮的火光在他的驾驶舱爆炸开来——总督引爆了能源库！
他采用了最极端的方式，让自己成为了一颗杀伤力极强的半星系级炸弹，而程渊的机甲首当其冲，被那团高热的火焰尽数吞没。
林衍目眦欲裂，伸手就去够操作杆，企图用最快的速度扑向爆炸中心！
但他的机甲突然被一股大力击中，林衍胸口一闷，歇斯底里地呛咳起来，喉咙里血气翻涌。
“放开我！”林衍疯狂地挣扎起来，“我要过去找他！”
“不用你管！队长说了什么，我肯定会听！”玛兰妲恨声道，她的蓝眼睛已经被泪水浸透了，任何光线透进去，都显得很是粼粼。
“你，你就带着你心心念念的尸体，好好走你的阳关道去吧！”
“先锋军都有，给我冲进去，死也要把队长和机体找回来！”
……
坐在指挥塔最高层的王座上，亚修斯看着那个拖着巨大宇宙舰残骸的银色机甲，忍不住快意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你居然真的把他的尸体带了回来！真是……太有意思了！”
林衍没说话，只是看着公爵的方向，巨大的机甲站定，俯身行了一个礼。
他知道自己在看。公爵满意地想着。
半小时后，指挥塔最高层。
林衍下了机甲，只简单在医疗舱里处理了一下伤口，就前来复命。
“成果不错。”亚修斯看着他说，“你的战斗素质很强，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