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么想？这是你家，是我很重要的学生的家，我是不会有那样不好的想法的，以及希望你可以带我参观你成长的地方，带我走过你走过无数次的路，看你熟悉的风景，我很想知道当一天你的眼睛。”
明明最初那么寡言少语的人，祈求你都冷眼旁观的人，现在变成了可以把感人的情话说得和喝水一样简单。
柯亦然确实被他安抚得忘记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忧，带他进门的时候，冒出一句：“纪雨，你是去什么地方进修了说话之道？还是看了什么恋爱技巧的书，你现在怎么这么会？”
“会什么？”纪雨没觉得今天和以往有什么不一样，他不理解：“我只是说出心中所想而已，这不是表白也不是情话。”
柯亦然噘嘴不服气，不管怎样，还是将他的话当成真心话，只是嘴硬不承认喜欢自己罢了。
之后她带纪雨参观了简陋的家，纪雨看过她晚上学习的书桌，陈旧的木头上有着岁月的痕迹，甚至极有可能是二手的，因为上面刻有很多小男孩喜欢的奥特曼和游戏图案。
随后又参观了后院外婆挨着山坡种的几畦蔬菜，以及到前院，柯亦然介绍小的时候她妈妈种的一棵不结果的枇杷树。
柯亦然：“小的时候我记得这棵树结过果子，那枇杷虽然小小一颗，但是很甜，比可乐还甜。但我记事以后，这棵树就一直没结过果子，四季都是绿油油的，我都怀疑是我小时候记错了。”
纪雨抬头望向这棵树顶，它不高，他抬手就能摸到树叶，现在就是结果的季节，但是滑滑的叶面，边上带着刺，只有满树的叶子，没有一颗果实。它孤零零地站在院子不起眼的地方，身旁甚至没有其他植被陪它，怪孤单的。
“你喜欢吃枇杷？”
柯亦然耸肩：“我没有不喜欢的水果，枇杷当然喜欢啦，但我们很少在外面买来吃，不知道为什么，家里有棵树，就总等着它盼着它，好像只要我们不买外面的，总有一天它会结果的。”
纪雨默默注视着这棵树，她提到了小时候，记忆里比可乐还甜的枇杷，是因为那时候爸爸妈妈还在，她还是个幸福的小孩吧。
——“只要不买外面的，总有一天它会结果”，逝去的人不知道，留下来的人没有一刻忘记他们，在等待他们。
他突然，很想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或许帮助不大，并不能回到过去，但至少那一刻的触碰，体温是温暖的，人心是热的。
他沉默，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柯亦然不想他上心，摆摆手要带他重新进屋，“哎呀，我说着玩儿的，我没那么喜欢吃枇杷，不吃又不是会死，安啦安啦，我们去看外婆需不需要什么帮忙？”
外婆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小辈进入这片领域，她就不满驱逐，她一边划拉锅铲，在大铁锅里翻动着小小的腊肉和青椒，嘴里念念有词：“我老太婆还做得动，你们出去聊天，去玩，饭好了我叫你们。”
“外婆。”
“诶叫外婆就听外婆的，外婆让你们出去玩就出去玩，我一个人在这小小的地界儿才转悠得动，你们一进来光都暗了，都是人，我还怕铲子铲到你们了。”
老一辈是这样的，不仅闲不下来，还特别爱一个人张罗事儿，就怕自己服老，做一个七老八十，只知道张嘴吃饭没用的人。
柯亦然知道外婆犟起来也是劝不住的，听话地把纪雨拽出厨房，临走前和外婆说：“外婆饭好了叫我们，我们帮忙布置碗筷。”
柯外婆将锅里的青椒炒腊肉盛出来，大铁锅里小小的分量，装出来能装一个不锈钢瓷盆满满一盆，肉甚至要溢出来了。她眼里只有对做菜的喜欢，回外孙女的话随便敷衍：“嗯，知道了，去吧去吧。”
纪雨没见识过这样温馨的家庭，堪比电视剧里亲和的外婆，没有长辈架子，拼了命地拿出自己能拿出的所有一切，只为了让小辈开心快乐。
正如他所想，饭菜上桌，她们俩摆好碗筷后，外婆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那盘辣椒炒肉的肉片不是分给柯亦然，就是分给纪雨吃了。
柯外婆：“小纪，多吃点肉，你好瘦的，年纪轻轻的不要保持身材，身体要紧。野你也是，我听人说做模特就不能吃饱饭，咱不当那个什么模特，好好把饭多吃几碗，吃得身体棒棒，再也不要晚上学得晕过去了，外婆心肝肝都被你吓死了呀。”
柯亦然：……上次只是太累了，没有学晕倒啊。
她怒吃几片腊肉，把反驳的话咽回去，算了，亲外婆。
殊不知，纪雨也开始添乱，给她夹糖醋排骨，故意学着外婆唠叨：“高考战场上晕倒就完了，还有五个月，从现在开始多吃点，保存体力。”
“？”柯亦然还击，也拼命给他夹菜，满满地给他夹了一碗尖尖的，她眯着眼，“纪老师给我补课，五个月呢，可不能半途精力不够。”
纪雨早就吃饱，面前一碗让他无福消受，抬眼看着期待满满的外婆和狡黠的柯亦然，不知所措地夹了一筷子要塞嘴里，吃吧，还能怎么办呢。
“扑哧！吃不完也没事，我们逗你呢。”柯亦然和外婆相视一笑，婆孙俩不知啥时候取得了默契，一起整蛊纪雨呢，他居然傻乎乎地全盘接受了。
纪雨也笑了出来，柯家虽然条件简陋，但她们拥有的爱是最高级最昂贵的，柯亦然和柯外婆一样，是天生就会爱人的类型。在这里，纪雨感觉自己内心被爱填满了，他幸福地想要笑，拼命地笑，把前半辈子缺失的笑都补回来，这里比奚家更让他感觉到舒服。
今晚是除夕夜，各家各户灯火通明，哪怕是乡里，在这一天也没有早睡。柯家只有一台老旧电视，平时柯外婆不看，柯亦然也没时间看。
今晚为了调试频道，纪雨忙活很久，虽然色彩不够鲜亮，但实时转播，外婆爱看热闹的歌舞节目，逐渐看得起劲。
纪雨看手机时间，快到零点，他借口出去上卫生间，实际跑到院子里联系人。
“烟花准备就绪了吗？一定要准时准点，不能有误差。”
得到肯定的回答，他挂断了电话，离零点还有十分钟，他静静地在院子里站着，目光不知为何，再次停到了那棵不开花结果的枇杷树上。
一个想法在脑海中形成，他偷偷看了身后，屋内正在上演逗得观众哈哈大笑的小品，外婆和柯亦然甚至没注意到他离开有多久。
他开启闪光灯模式，偷偷地将枇杷树的各种情况拍下来，发给了认识的华清大学植物学教授，希望他帮忙看看这棵树是什么问题不结果。
幸运的是，对方消息回得很快，简而言之是，这是常见的自然授粉不足，需要在花期人工增加授粉。方式就是用干净的毛笔或是棉签轻轻在花蕊上点，帮助花粉传播。
很小的问题，对教授来说简直是大材小用。他甚至介绍说，枇杷树的花期有三个阶段，现在正好能赶上三花期，虽然果实会小，品质不好，不好吃，但坐果率高。现在施粉，果实发育两到四个月。
两到四个月，正好可以在六月结果，正巧在柯亦然高考出成绩的时间，枇杷和通知书一起到达，想来她会很高兴。
嗡嗡，手机提醒，还有五分钟，他把手机放回兜里，进屋和外婆、柯亦然开了个小玩笑，“我刚才在院子那边发现了一只小狗，刚出生的样子……”
“哪里哪里！”不等纪雨说完，柯亦然就匆忙地跑出去，嘴里叨叨着，“这么冷的天，又饿又冷，千万别……”
外婆够着头，也担忧得很，纪雨上前把她扶起来，往外走：“外婆，我们也去看看吧。”
刚走到门口，黑黝黝的天空从土里快速蹿起一道火光，以极快的速度升空后爆炸，向四周迸发彩色射线，线的末端开成一朵金色的小花，花朵绽放衰败后从高空坠落，消失在夜色里。
这只是一支，像是冲锋陷阵的将军，在它之后，十几支烟花相继升空，种类不同，颜色不同。嘣嘣嘣，宁静的乡村回荡着这种庆祝的欢快，纪雨是唯一个没有抬头望天的人，他始终注视着柯亦然。
柯亦然着急从屋里出来，只穿了棉拖，身上盖着毛毯，心里惦记着小狗，冷不丁见到这么大个惊喜，她被漫天璀璨震撼到，眼睛饱餐一顿，心里却还是忘不了，问：“所以有没有小狗冻着？”
纪雨道歉：“对不起。”
柯亦然大松一口气，终于有心情欣赏：“太好了，烟花很美，是你让人放的？”
纪雨挑眉。
柯亦然：“谢谢你，乡里过年没有城里热闹，我猜因为你的烟花，很多人的今晚会变得很值得回忆的一夜。”
纪雨：“那你呢？”
柯亦然：“我也是，我的回忆比他们多，我的回忆里有明确的人。新年快乐，纪雨。”
纪雨不好意思直视她，抬头欣赏烟花，今夜是除夕，是说温馨话的日子，他回：“我也是。新年快乐，柯亦然。”
柯亦然用充满爱意的眼神望他，“祝我们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要幸福。”
纪雨扭头，余光看到外婆一直在笑眯眯，他说：“外婆新年快乐，谢谢你们像家人一样招待我，今天我很高兴。”
外婆看破不说破：“以后想来随时来，这里也是你的家。”
纪雨在心里说：会的，一定会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