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介于代表学校是一人参加,同场内皆是各个学校的精英学生。和柔道比赛现场完全不同的状态。大家都穿着正装,甚至在脸上画好了淡妆,每个人的气场都如受到了约束般变得礼貌的过分。彼此对对手都显得客客气气,低头笑语谈话间全要用好敬语。我保持着态度绝佳的微笑使用着自谦的词语,却在会场中碰到了让我感到意外的学弟。
“稀咲……铁太君?”
瘦弱的男孩依然是阴沉的脸色,他是在周遭和谐气氛中罕见的一脸严肃的特殊存在。宽边又过时的眼镜被他取下把玩在手中,他的眼神在此刻散发着凌厉的气势,见到来人是我时显露出了疑惑:“椎名鹤……?”
我与他二人的正装前胸处都挂着大赛特制的名牌,就算忘记了彼此的名字,在这样的场面也能合理地再次想起曾经的初次相遇。男孩在图书馆里写着自己看了都头疼的奥数试卷,甚至用细节耐心略胜比他更加年长的可可一筹。只要思考一二就能知道他是个聪明过头的孩子。没想到……
“你是代表世田谷的私小来参加比赛的?”
他的学校是富人区数一数二国际私小,升学率及偏差值都在校园界极其有名。不少追求学业的家长都挤破脑袋想把孩子往那种还使用者英文双语教育的学校送。而对方则是能够代表着这样小学来参加比赛的学生,想必定然是不能轻视的“对手”。
“倒是你,比想象中要更加厉害。”
稀咲铁太上下打量着我,半晌才给我做出了不算糟糕的评价。
“不过像你这样的人代表没什么名气的四小来参赛倒也不算奇怪。可能普普通通的人群里,像你这种热情过头的自然而然就成为最特殊的一个了。”
“你可以说我普通,倒不至于这么失礼的来形容我的学校吧?”
我皱着眉头对这样的评价感到扭曲。对方却毫不在意,甚至带点理直气壮。“啊啊,这难道不是对你的赞扬吗?”
“连一声学姐都不称呼的弟弟真是非常不可爱。”
“你又不是我们同校的前辈。何必要这么称呼你。”
“好吧好吧——什么都不必多说,等下让我聆听您的大作,如何?”
我露出礼貌的笑容但心中已经在戳对方的脊梁骨了。稀咲铁太则轻蔑一笑,似乎对我的请求十分不屑。他的自信或许来源着一种天然的求胜者姿态。随即,他冷静地开口:“让你明白一下什么是差距吗?”
“求之不得。”
稀咲的演讲确实动人心弦,他的底稿写的极好,有着成人撰稿的笔法和口吻。而男孩站在演讲台上的发言时更有着顾循循善诱的魔力,宛若知道对方需要什么般引导着观众继续听下去。但那种成熟……甚至于过度到像身外人旁观的视角一般。总是用着第三者的视角来论断校园中发生的事让我忍不住冒出了不解过头的鸡皮疙瘩。而这种不解却无从寻找答案。
终于轮到我登场了,当我走上台前深鞠一躬后,再次抬头,麦克风与台下观众的一切都向我奔涌而来。但演讲稿早已烂熟于心,而文中讲的一切正是我自己的所见所闻。
生活。
就算是少年们的生活,酸甜苦辣一切都会存在。我讲少年们憧憬着强有力的自己却敌不过现实生活中的误解和压力。我又谈少年们总是爱做梦,可是成年人总因为现实杜绝着小孩做梦的权利。我想不通为什么,便也讲不出为什么,只能将问题抛给听众,留给每个人来思考,每个人来说。我的笔法怎能达到有名的“天才儿童”一样?当然不可能。我唯一能够胜过他的。无法是这多日来零零散散做自己的经验,与目睹着少年们喜怒哀乐情难掩盖的本真。
宣布成绩时,比想象中来的更突兀的榜上第一写的是我的名字。我跌跌撞撞走上了领奖台,看着赏状上写着“东京四小·椎名鹤”时才有了逼真的实感。佐藤老师大概是全场鼓掌鼓的最厉害的观众吧,她澄澈的笑意中含着让我心中温暖的自豪感。我心下微颤,手捧鲜花再鞠一躬。而属于稀咲铁太那篇文笔极佳的演讲稿,却只是获得了优胜奖。他和获得优胜的学生们站在一起接受大家的赞誉,但我知道,他并不开心。
准备离场时,稀咲铁太来找我,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你为什么……那么自信,会清楚别人的想法?”
“啊?”
“你,凭什么,那么自信揣摩他们。揣摩这些虚伪的小孩不值一提的情感?”
“……不好意思,铁太君。你好像误解了什么。”我扭过头目睹着男孩那倔强的神情,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从来不觉得这样的感情和去理解的努力是白费。自然都是值得一提的事情。”
数日的准备,代替学校的比赛草草结束。在忙碌时无法感到空虚,却在轻松下来时长舒一口气觉得一切都变得轻飘飘了起来。将奖状交给老师带回学校,我则捧着鲜花作为这场比赛的结果带回家中。走下涩谷站的站台,我捧着鲜花走上了归家的道路。穿过大街小巷,熟悉的危机感萦绕在我的身后。
啊,为什么呢……这个时候居然还会有什么不长眼的家伙跟着我吗?明明今天结束后就将迎来,这段紧张日子后短暂的休息日。为何一切莫名其妙的意外还要来沾染我。不过很显然,对方是完全不会收敛自己眼神气息的存在,他甚至不应该是个学习武道的人。我本想一路忽略直至回到家中再做打算,谁料身后却响起了熟稔又深藏于心的声音:“谁教你跟踪她的?”
果然是龙宫寺坚!
我回过头去,对方竟如幻觉般出现在我的瞳孔里。他果然还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守护着他人的存在,又因太过熟悉彼此的气息我甚至都没有发现他追在我的身后。那家伙,竟然已经成长至可以隐匿气息而发现“敌人”的沉着存在了啊。他果然,他果然……
我连忙奔跑去龙宫寺坚的身旁,龙宫寺坚拽出小偷小摸的家伙则正是今日与我在会场相见的稀咲铁太。他又戴上了那副降低他识别度的眼镜,目中的情绪闪烁变迁,却碍于龙宫寺坚的权威与气场,一脸虚弱地百口莫辩:“不是,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什么都没有做!”
他连连抗拒,言辞中却满是心虚。我刚要阻止,但见龙宫寺坚气势更盛:“你是鲛山派来监视她的家伙吗,混账,太瞧不起人了!”
“阿坚,别那么生气……我认识他。他是个好孩子。不是什么鲛山派的。”我语气放软了下来,拽住对方的手慢悠悠地解释道。龙宫寺坚很显然对我的话半信半疑,毕竟将对方从电线杆和我身后拽出的话整体而言并不算什么可以信赖的存在吧。我想了想只好无奈地叹口气:“那个,铁太君,你带着颁发的赏状没有?”
优秀奖并没有配送鲜花在手中,但当稀咲铁太颤颤巍巍从书包里拿出赏状时,龙宫寺坚才算对他的身份保持了信任,虽然他对此完全理解不能:“既然是优等生就不应该做出跟踪狂一样的事吧……”
提前跟踪狂这样的字眼,我仿佛感觉到稀咲铁太的那张脸上顿时染上几丝阴霾,但那阴霾转瞬即逝,接着便是被龙宫寺坚用拳头威胁的恐惧。“但不管你是谁,不要跟着她想要探听什么,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哈……这样的话不完全是暴力执法吗。”我叹了口气但还是因为对方帮衬自己的行为露出了笑容,心情尚好的我决定更加从容地向对方追问这件事的根本:“所以,你究竟为什么要跟着我?”
“为什么你会是第一?”
如同执念般的提问让我一时无话可说。我看着那被人称作“天才少年”,在周遭同学纷纷议论中全市年纪第一的满分存在,大抵能对他这般争取第一的热切心愿有着少许的理解。但我没办法给出这个答案:“如果你是为了寻找这个答案,不应该去跟踪评委老师吗?我是被观众评选出的优胜,仅此而已。”
“但明明,那篇稿子是母亲亲自一点点改出来的!她是最优秀的,她一直是最好的。她那么擅长演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啊,是你母亲帮忙修正的啊……”我一时总算搞懂了先前的疑惑,怪不得通篇文稿感情更像是循循善诱的局外人,仿佛根本不是学生一样的成熟口吻使他错失了演讲的名词吧。人们总会因了解自己的人的呼声而动。而旁观者,身居高位者,总是喜欢用那更加冷淡且无情的方式来判断着眼前的一切。
“因为感情吧。”
“感情?”
“演说没有感情,就是没有用心。当然,口头上的感情也是可以训练出来的,但真心这种事,永远是最珍贵的。”
我眨了眨眼,冲对方笑着翩翩行礼。随即在他面前拉起了龙宫寺坚的手:“就像我现在这样,一定要回应别人守护我的真心。我啊。没有办法不尊重,那些付出真心与努力却也达不到成果的人。比起成果,他们的过程一直在向前。你也努力过了,稀咲铁太,哪怕结果不成人意。你该学习面对的,恐怕是自己的感情吧。”
“感情有什么用,那都是废纸……成果不是最重要的吗?!最重要的就是最强的,这两个不是……同义词吗……?”
“你说的这些话,自己,能绝对的相信吗?”
稀咲铁太浑身的颤抖如被启动关闭键一般停下,我并不想让自己的言语化作刀剑刺穿他的心胸,但恐怕,世界观不相同时总会对双方造成混乱与莫名的影响吧。少年在我面前流露出了彷徨无助的感觉,仿佛整个人都在奇怪的压力中崩坏了。夕阳沉沦在地平线上之时,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我从他的身影中,仿佛看到如若未曾遇见龙宫寺坚的自己。那个孤独、悲伤从不轻易言说,将成绩误认为一切的自己,仿佛在拽着我的裤腿让我留下,留在这个悲哀的漩涡中被每日每日的自尊与苛求折磨殆尽所有精力。
但很显然,我要告别他了。
“再见,稀咲铁太。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可以告诉我自己的本心究竟追求什么。”
不过,恐怕不会再见了吧。少年亦是天才,而我却觉得做普通人没什么不好。天才和普通人的距离总是很远。更何况,我所拒之千里的人,此时此刻依然选择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正握着龙宫寺坚的手与他共同行走在同一条马路上。即使未来我们的方向并非一致,我忽然意识到,我两这样已经熟悉彼此的存在,依然能义无反顾选择跨越旁人眼中深不见底的沟壑。
“你,你在笑什么啊?”
“不,什么都没笑哦。”
我瞥着在身庞依然脸红着的家伙,坏心眼地开口逗弄他:“我们不是这样牵手很久了吗?”
“……啊啊,我只是在想,鹤。你不生气了?”
“这个话不是应该我问你吗。你不生我的气吗,阿坚,我在大家面前还是训斥你了吧。”
他摇了摇头,握住我的手下意识更加用力了些:“在说什么傻话,那些人里肯定有不少的眼睛期望着你偏袒我吧。但你是负责所有人风纪的领导者。不能做到的事就是不能做。”
“我还躲着你……”
“不是为大家拿到第一名了吗?”
“是啊。不过,你怎么这么清楚?”我有些稀奇,龙宫寺坚则挪开了视线,轻描淡写的说着:“我在场馆外面碰见佐藤小姐了啊。也是她告诉我你的成绩和回家了的。在路上我就有注意到这个家伙,没想到他却一路想要了解你的住处一样跟着躲在电线柱后面。所以……”
“不来跟我搭话吗?”
“毕竟我以为他是敌人。”龙宫寺坚抿住了嘴角,顿了顿再次强调着:“上次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你的身上。我向你保证。”
“你向我最好的保证应该是‘保护好自己’,龙宫寺同学。不过……我很喜欢你,这个承诺。”
“呐。鹤。既然这样的话,我想问你来着——”
他忽而测过身来径直用双手握住了我的手,认真过头的神态使我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地结巴起来:“问,问,问什么?”
“夏天,一起去看烟火大会吧。我会亲自用自己的摩托载你去看。怎样?”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果然没有办法拒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