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崇传音入密:“山中各处分布魔族将过路旅人掳至山腰废庙,但从其数量修为来看,当不是早有筹谋,倒像是临时起意。”
半晌没听到符桓之的回答,萧崇又道,“你可在听?”
符桓之轻笑一声,“我只是觉得萧掌门谨慎太过,乌合之众何须如此。”
萧崇说,“桓之此言差矣,人命关天,再是谨慎也不为过。”
符桓之说,“不过能欣赏中州名门一派之主做此扮相,倒也有趣非常。”
萧崇无奈,“这是幻术。”
言毕萧崇不再与符桓之闲扯,将话题转回正途,他说,“我会把此处妖魔尽数引至身边,之后便要麻烦桓之助我一臂之力。”
符桓之“唔”了一声便作应承,此前他们在建木之上已有多番配合的经验,可以说是不需言语,意念之间已经知晓对方的后手。
萧崇将魔族们引来,说时迟那时快,符桓之登时闪现至众人头顶。他手中未握有武器,只藏一把松针在掌心。那些妖魔不识他,以为哪里来托大的毛头小子,震怒异常。
符桓之抿唇轻蔑一笑,松针飞射出去,咆哮着要他好看的妖魔们一个未落还没做出什么反应便倒在地上再没进气。
缩成一团吓成鹌鹑的众人见状,开始还是呆若木鸡,直至有人率先小声喊着“妖魔死了,我们得救了”,众人脸上这才逐渐有了血色。
符桓之被那些来向自己道谢的人烦得就快要当场翻脸,强忍着脾气,“要谢,去谢他。”
萧崇未免再刺激到他们尚且紧绷的神经,依旧保持着幻化成女子的模样给他们解开术法的禁锢。
直到他们说出“二位仙侣郎才女貌、琴瑟和鸣、斩妖除魔、堪为表率”,萧崇头皮一阵一阵发麻,打着哈哈用余光去瞥符桓之黑得快赶上灶底的脸色。
萧崇说,“山中还藏有妖魔,此地不宜久留,我二人且将各位送到安全地方再做打算。”
符桓之不说话,吊起眼睛瞪他,传音入密道:“我何时答应了你?”
萧崇拿那张幻化之后宜室宜家的脸对符桓之莞尔一笑,双唇未动,温润的嗓音直接传达至符桓之脑子,“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就在众人互相庆贺逃脱生天之时,唯有一把声音格格不入。
一女子嘤嘤哭泣,旁边搀着她的姑娘说,“姮姐儿还有一个姊妹,刚才被妖魔带去了别处,怕是凶多吉少。”
被叫姮姐儿的女子移开拭泪的帕子,端得是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家中就剩下我与妹妹相依为命,即便妹妹当真命薄,遭此横祸,我也需得亲眼所见,不然如何对得起早死的父母。”
那些见她愁容难掩绝色的男人们连声帮腔说道,“这位姑娘至情至孝,你们便帮上一帮吧,帮上一帮也没什么打紧的。”
符桓之冷笑,“倒是会慷他人之慨,既然不想驳了佳人,怎么不见你们自己上?”
萧崇连忙挡在符桓之面前,只是他如今幻术未解,过于娇小显得场面有些滑稽,“哎哎,我便随姑娘去山里寻一寻,你留在这里免得有生变数。”
符桓之往前走了几步,偏头笑了笑,那笑意中尽是揶揄之色,“我可不及你通身悲天悯人之气概,还是用拳头说话比较适合我。所以,不如就让我陪这位姑娘走一遭,如何?”
女子福了福身,柔声说道,“妾身先在此谢过少侠。”
一双含情目隔着帕子朝符桓之看来,羽睫上凝有泪光,足叫世间男子动心动情。
萧崇叹了口气,未待出声,所有动作似都在这瞬息之间。
符桓之业已攥拳挥出,如带雷霆闪电直逼那女子面门而去。
劲风强势,女子手中原本虚捻着用来拭泪的帕子飘落在地,但符桓之未曾藏拙的一拳却丝毫未触及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素颜芙蓉面,非攀附他人不能独活的菟丝子眼神陡然凌厉,女子腰如韧柳躲过符桓之的攻击,与此同时她与符桓之之间登时升起一道屏障,让萧崇紧随符桓之拳风而来的剑气也全数化解于屏障之前。
萧崇幻化回昂藏八尺的身形,在随符桓之胡闹前先一步掐了天罡诀给所有百姓套上,语气中虽有些许不赞同之意,却无埋怨之色,“……我是想说,不要在这里动手。”
同时他已与符桓之比肩而立,右手抽出腰间逐月剑,摆开了对战的起势。
“我方才在庙外一直在想,前头那个魔族所说的阵法是什么。于是我猜,此处孤山庙宇于防于守都不具任何优势,却能入了姮姬夫人的眼,皆是因为,这里便是天然的阵眼。”
符桓之打了个响指,障眼法散去,破庙周遭飘满幽蓝鬼火,破败的地板上用血篆画符咒。
“只是不知夫人画的这生魂囚诏令是要囚谁的魂?”
又是一个响指,神台上盖着的白布缓缓飘落,露出下面的金身。前面搀着姮姬的那个姑娘看着金身栩栩如生的眉目,似乎不可置信一般喃喃道,“表哥……”
被拆穿西洋镜的姮姬媚笑中透着一丝阴狠,她认出了符桓之是谁,自然也无意与他们二人直面相对,毕竟没人会打无把握的仗。故而姮姬打算依次将他们引离破庙,之后再启动阵法。届时无论符桓之与萧崇再想做什么,也是回天乏术。
“朔安公,便是你舅舅重渺副君在我面前也要给足面子,何故非要为了几个凡人和妾身作对?”
“你既然知道本君是谁,还要在本君面前拿乔,岂不是自寻死路?”符桓之从虚空中拿出刻有无念无牵无挂无碍的长枪,枪头晃眼,他足尖借力,跃至半空俯视姮姬,说道,“本君想保什么人,想与谁人为敌,天下还无可出言置喙者。”
“既然朔安公如此不讲情面,就不要怪妾身得罪了。”姮姬凝气于爪迎战符桓之,鬼火愈盛为其助力,刹那二人战至有地裂山崩之势。
破庙里被掳劫而来的平民百姓吓得几欲四处逃窜,未免他们被波及,萧崇只能退回来,不断给他们套天罡诀,一时束手束脚至极。
萧崇头疼,在嗓音中运上狮子吼,“想要活命,就镇定下来,退守神台金身!”
姮姬对上符桓之,即便拿出十分实力也不堪一击。不过此地有她所布下的阵法,能克制阵主之外的任何人功力,反作用在她的身上。所以对手越是强大,反而受制越厉害。
姮姬游刃有余,反观符桓之却逐渐落了下风。
符桓之再一次用枪挡开姮姬攻来的利爪,皱眉思索,而就在此刻被萧崇护在身体边的众人却在推搡间将神台上的金身打碎。
姮姬目眦欲裂,瞬间没了战意,直欲奔那碎裂的金身而去,甚至完全不避符桓之的长枪。
她的喉间发出一声可怖的长啸,“夫君——”
打破了金身的男人被吓得愣怔在原地,姮姬双目滴血死死锁住他,长尾一勾就要拧断那人脖子。
萧崇扯过男人衣领带着吓软了腿的男人向后掠去躲开姮姬的杀招,符桓之运气于枪,在空中划了半圈,隔空打在姮姬身上,将其震出数丈之远。
姮姬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沫,她笑得惨厉,“萧掌门和朔安公路过此地,一时兴起要惩恶扬善,怎么不问问这些人该不该救?若非这些愚不可及的凡人夜闯孤山非要破坏我布下为夫君续命的护花铃,我又何必要用他们的魂,换我夫君的命!”
“你演得什么夫妻情深?表哥明明是被你掳走!”开始不知晓姮姬真实身份因而与她交好的姑娘捡起碎裂的金身头像捧在怀里,眼尾发红,“姨丈姨母在家日夜也哭,但凡有一丝希望也要去寻,因此被歹人盯上,牟了身家不算还害了二老性命。高堂和善子息贤孝,却在旦夕之间家破人亡,若表哥神魂犹在,绝不愿苟活与你这魔物相伴!”
姮姬被符桓之伤得不轻,趴在地上狼狈不堪地爬行,但依旧要想去捡地上的金身碎片,口中喃喃“夫君”二字,对其他辱骂质疑的声音全然不顾。
萧崇伸出手想要扶起她来,“姮姬夫人,冤冤相报何时了,放过他人也是放过自身。”
“萧掌门说得轻巧,若是妾身不愿意,是否就要登时斩杀妾身,以此证道?”姮姬冷笑,捡到的碎片刺破她的掌心,血滴在地上,汇入符咒之中。
“后退!”萧崇大呵一声,把捧着金身头像的姑娘甩到身后,几乎同时单膝跪下将逐月剑插在地上,以剑身为界迸发出强烈的白光驱散姮姬用血激发阵法发出的迷障之雾。
但为救人,萧崇首当其冲被瘴气伤到眼睛,姮姬趁机化为一条手指粗细的小蛇钻入地下没了踪影。
符桓之憋了一口气还想去追,被萧崇拽住了衣袖。
萧崇说,“不必恋战,先救人。”
符桓之哼哼了几声,把无念枪收回了虚空之中,他看着暂时失去视力的萧崇,“萧掌门一生谨慎,关键时候怎么掉了链子,竟然也会着了姮姬的道?”
萧崇笑了笑,“不过是情天恨海难勘破罢。”
吹梅山庄掌门此刻被瘴气迷眼,只能朦胧觉察到天光骤亮却不能知道面前之人是什么样的表情。
符桓之抬起手,和凡俗之人一样温热的掌心贴在萧崇的眼睛上,“你说我需要凭借外物来肯定自己活着,你与我又有何异?难道萧掌门不也是靠着割肉喂鹰济世渡人来告诉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的少年,他活下来的意义?”
萧崇抓着符桓之的手腕,不过未等他开口,二人皆察觉有大队人马向着此处赶来。
只听见打头的人语带欢欣,朗声喊道,“怀言师兄,不知别来无恙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