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月后。
马车走入天都。
“好热闹啊——”溪鹤兴奋的把头探出马车,打探着天都街道上的一切,河道饶街,潭水池塘环绕屋宅。
车如流水,马如游龙,店铺林立,人声鼎沸,各式表演,商贩吆喝声,空气中弥漫的各式香味……无不吸引她。
这两月,从朔州赶回天都,一路见了不少繁华城镇,也见了多彩风景,可气势恢宏、繁华无比的京城还是震惊了她。
街道的喧嚣声吞没溪鹤的喊叫,赵宗瑾也探出头望着这熟悉的街道。
耳聋眼瞎,被逐出天都,天寒冻骨,怨死街头,对她而言,不过几月时光,可如今,却是前世今生的距离。
“瑾娘,你家乡太热闹了,我们以后也来逛街玩,好不好。”溪鹤被眼前繁花迷了眼,畅想着自己未来快乐日子。
二人相视而笑,赵宗瑾脑袋抵着溪鹤,向她介绍这京城街道各处好玩的地方。
“你看,那就是王宫的方向,皇帝就住里面。”赵宗瑾指着王宫说道。
溪鹤望着繁华道路尽头模糊的宫墙,不禁感叹:“嗷哟,不知道命多好的人,才能住在那么大房子里面。”
“要是让我在里面住一天,我死都愿——”话还未讲完,旁边瑾娘赶紧捂住她的嘴,十分严厉。
“呜呜。”溪鹤抱着瑾娘的手,直摇头。
待瑾娘放手,才撒娇道:“我不住里面,我和你住一起。”
赵宗瑾摇头,若我不曾把你带进那魔窟,你也不会被他盯上,也不会死的那么惨。
溪鹤发现瑾娘又在悲伤,像从前哄妹妹那样,扮鬼脸哄眼前人。
二人互相打趣,好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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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高楼窗后站着两人,目光落在霍府马车。
“比我们慢。”一裹着黑袍的男子对身边人说道,目光扫过身旁的李廷渊。
“一路玩乐,倒是自在。”李廷渊收回目光。
黑袍男子搭腔道:“不像我们,藏头露尾,见不得光。”
李廷渊坐回酒桌,说道:“我陪你来中原玩,你别太张扬。如果被他们发现我回来了,你也别想回北大漠。”
黑袍男子听李廷渊的假意唠叨,微微一笑,眉间透出几分柔和,用奇怪的外邦语调,温润讲到:“你在天都没住几年,中原好玩的地方很多,你就陪着我,到处走走。”
黑袍男子举起酒杯,眼波微闪:“更何况,我在朔州安排了人假扮你,我们羽部的易容术,你们朝廷的人,可视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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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赵府西北角院落。
溪鹤无聊地坐在树下石椅,京城天气渐冷,落叶飘了一地。
“溪鹤,你说大姑娘什么时候回来啊?”一个扎着两只小辫的圆脸丫头,抱着扫把坐在溪鹤身边。
她是赵宗瑾院落的伺候丫鬟——花生,和溪鹤一样年龄。
溪鹤双手撑着脸望着院门,撅着嘴摇头答道“不知道。”
自从她和瑾娘回到赵府,赵家老爷,也就是瑾娘的祖父便将瑾娘带走,她被瑾娘托付给她的继母——大少夫人徐思年,大少夫人安排溪鹤住在瑾娘的院子。
“花生,不要偷懒。”旁边突然窜出一个小男孩脆生生喊道,三四岁模样,又白又圆,穿着红棉衣,脖子上套着金项链。
“小郎君,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花生赶紧丢了扫把,手在衣服上随便擦了擦,向胖少爷行礼。
溪鹤听瑾娘说过家里事。
她知道这胖娃娃是瑾娘的弟弟赵宗珏。
“你怎么不行礼?”胖少爷揣起胖手,他还没遇到过不向自己行礼的丫鬟。
溪鹤不是赵府丫鬟,自然不用行礼,不过胖郎君眼里,除了家人,剩下的全是丫鬟小厮,都应该向自己行礼。
“好吧!小郎君好。”溪鹤学着花生,依葫芦画瓢,行了个扭曲的礼。
她想着瑾娘回来后,自己无处可去,说不定也是给瑾娘当丫鬟,先向孙少爷行礼,免得做丫鬟后被欺负。
“珏儿,不许无礼。”大少夫人带着一群仆从走了过来,捞起胖少爷抱到怀里。
旁边花生赶紧向人行礼。
溪鹤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只好道:“夫人安好。”
“抱歉,珏儿还小,不知礼数。”少夫人声音十分温柔。
少夫人腾出一手,轻牵起溪鹤的手向屋里走去,细语问道:“手怎么这么冰凉,在门外待了多久?”
溪鹤听着少夫人温婉的声音,想起瑾娘讲过,少夫人是赵家除祖母之外对她好的难得之人,便答:“没有多久,夫人,瑾娘什么时候回来啊?”
少夫人将胖郎君放到榻上,把溪鹤轻轻抱起,一起放到塌上,轻声说:“不用担心,今夜便回来。”
赵家胖郎君并不想坐在塌上,抓着溪鹤的衣服努力爬起来,刚站起,又被少夫人推到,在一旁哼哼唧唧发脾气。
少夫人轻抚溪鹤的头发,微微侧首,对身后的仆从温声说道:“去将大小姐的闺房细细打理一番,务必从里到外都收拾得妥帖些。”
待仆从们都退下,只余一华丽着装的老仆人。
少夫人轻轻扶着溪鹤的肩,感激又忧虑的说道:
“溪鹤,此次多亏你从歹人手中将瑾娘救下,她才能平安归来。我与少爷都很感激你。只是——”她微微一顿,声音压低了几分,“瑾娘此番遭难,关乎她的声誉,断不可让外人知晓半字。”
“我知道的,我没有向别人讲过,夫人请放心。”溪鹤明白少夫人是怕自己外传对瑾娘不利的消息,拍着胸口答道。
少夫人眼中带着赞许,“我知道你是个知礼守矩的孩子,你的恩情我们一家必定铭记于心。我和少爷,特备此箱薄礼,你不要推辞。”边说边招手,旁边老仆呈上一个木盒。
溪鹤急忙站起来推辞:“瑾娘已经给过我东西了,我不能再要夫人你的礼物。”
少夫人轻抚溪鹤的肩,语气带着不容推辞的坚定:“瑾娘送给你礼物,自是她记你的恩情。至于这盒礼物,是我和少爷的一片心意。你若执意不收,我和少爷愧怍人母人父。”字字句句,令人无法拒绝。
溪鹤那点心思,那能拒绝得了这豪门出身的少夫人,无奈收下木盒。
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块金饼,吓得她赶紧盖上木盒,待瑾娘回来再处理。
众人收拾好,少夫人也便抱着胖郎君离去,走前,胖郎君爬在母亲肩上朝溪鹤作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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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溪鹤趴在窗户内等待,花生和另外一位小丫鬟花苓啃着肉包站在窗户外两侧。
“溪鹤,你也吃一个包子吧!”花生瞧着溪鹤无精打采的模样邀请她一起吃包子。
“对啊!反正少夫人说了大姑娘今晚就会回来。”花苓搭腔,声音轻灵。
溪鹤眼睛紧盯院门方向,摇头说道:“我吃不下,我等她”。
溪鹤十分担忧,瑾娘的祖父,赵家当家人赵世勋,此人恪守礼法,娶柳州文氏女后便不纳一人,生三子一女,大子便是瑾娘之父赵代宗。
多年前,瑾娘祖父祖母做主,不顾她父亲意愿向祖母同族的文信茹提亲,婚后一年生一女,便是瑾娘。
可生子后,瑾娘父母感情依然冷淡,父亲更是多次提出要娶青梅竹马的徐家女徐思年为侧夫人。
忽然有一天,瑾娘母亲失心癫狂,那两年全府都疼惜瑾娘。
可她三岁时,母亲突然魔怔,抱着她偷跑回娘家,要与她父亲和离,此事使得全京城都在看传礼仪传家的赵家笑话。
最后瑾娘父亲不顾她祖父母反对,与她母亲和离。
和离后不到一年,她父亲便娶了徐家徐思年为正室夫人,二人恩爱,生子赵宗珏。
她母亲,便再也没了消息。
从此之后,瑾娘在府里,除了祖母和继母时常照顾,便不得其他人喜爱,祖父和父亲也厌恶她。
瑾娘两年前收到母亲来信,才知母亲被家里人又强嫁给一位北方商人,这几年与那位商人关系渐好,一起前往漠北经商,后在蜣牙养病,还给她寄了不少大漠特产、金银珠宝。
赵家人见此更厌恶瑾娘,可赵家又以礼仪传家,以孝入仕,在朝廷内斗站队、官员调动频繁的当下,自然不可能阻拦女儿与母亲的通信留话柄。所以在瑾娘收到母亲病危消息时,也只能让瑾娘去见母亲最后一面。
如今才归家,瑾娘便被带走,溪鹤怎么能不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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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十一月的夜晚,平静无风,寒意无声。
“溪鹤,我好冷,你说大姑娘怎么还不回来啊?”花苓冷得打抖。
三个小丫头一起歪歪扭扭地趴在窗框望着院门。
“死丫头,站无站相,还不快将屋子里的灯点亮”。王婆子闪现在院门大声呵斥。
点灯,难道回来了。
溪鹤撑着窗框飞越出窗户,跑去院门处张望。
远远就瞧见一群人提着灯笼飞速移过来。
溪鹤眯着眼瞧去,发现一群人簇拥着一强壮女子,女子背上似乎背着什么人。
溪鹤的心快要越出胸腔。
她向前跑去,是瑾娘,瑾娘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