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鹤听瑾娘细讲她的前世生活。
她说她脑袋空空,不通文理,手握母亲留下的财产,却几年挥霍而空。
前世,除了我,无一人可相信。
赵宗瑜逃婚,赵家全族获罪,我陪着她踏上外放之路,途中遇匪患,脱离流放队伍,四处流浪被流氓袭击,她没了一只耳朵。
流浪途中,我全心全意照顾她,她才得以活命。
新皇登基,赵家被赦。
我陪着她回到天都,但残疾的她,被豪门贵族笑话。
天下大乱,新朝建立。
逃婚后失踪已久的赵宗瑜摇身一变,居然成了皇后。
她进宫陪伴,却犯了大错,让她遗憾终生的错误。
她认为这一切都怪皇帝皇后,她勾结外人毒害皇帝,却被皇帝发现,最终落了个眼瞎,流浪被冻死,无人收尸的结局。
溪鹤听完,便猜到瑾娘所说的大错,应该和自己有关。
她没有追问,前世的错路,今生必不会再涉。
她抱着哭泣的瑾娘,学着阿娘的模样,把人揽入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告诉她:
“没事的,不要怕,我在这里,我们这辈子还很长,这不是前世,不要怕。”
赵宗瑾还未恢复的身体哪能承受如此的悲痛,在哭泣中渐渐失力,躺在床上,望着溪鹤关怀的眼,她内心更加愧疚。
心中暗吼:“溪鹤,前世是我害死你的,是我亲手杀死你的,我不敢告诉你,我怎么说出口啊!鹤娘,我怎么办,我以为我重生就能改变一切,可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办”。
泪水模糊她的视线,隐隐约约,她瞧见身穿薄衣、青丝散落的溪鹤被锁在龙床。
宴席间,狗男人抱起溪鹤走入内室。
溪鹤跪伏在男子脚边,为她求情。
耳畔传来尖细声音“贵妃已死,陛下……”
泪水溢满眼眶,赵宗瑾幼小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住,沉沉睡去。
睡梦中,一直说胡话。
天色渐暗,溪鹤从管事的另一位婆子李妈妈哪儿要了纸张笔墨,回到自己房间点灯夜战。
-
-
第二日,溪鹤在王婆子不满的眼神揶揄下,和赵宗瑾坐在一起用餐。
“等会儿,我给你看一样东西。”溪鹤喝完最后一口粥,眼角带着得意。
赵宗瑾瞧着溪鹤宝贝了一早上的折纸册,微笑点头道好。
待大夫替赵宗瑾诊脉结束,又吃了天耀府取的药,王婆子才赶着丫鬟们出去。
溪鹤在门前张望,确定人都离开后,拉着赵宗瑾回到里屋。
她摸出自己一晚上的杰作。
溪鹤铺开折纸,她不识字,只能画出自己的想法。
赵宗瑾瞧着图上那个胖女孩,应该就是自己,前世溪鹤便爱作画,流浪时,饥寒交迫,溪鹤靠画门神换冬衣和食物。
那时若不是鹤娘,她早死了。
“我想过了,巫女大人,”溪鹤小声礼貌称呼她,又压低嗓子说道:“你前世不得赵家人喜爱,所以也没读过多少诗书,对发生过的大事也不了解。”
溪鹤继续说道:“庄稼人都知道,种好地可不是靠一身力气,要知天时地利,要善农技,闻土辨肥,看草知地力,这都是需要祖辈教导的,只有学好这些,才能种出好庄稼。”
赵宗瑾不明白溪鹤想讲什么,她总是有奇怪的想法。
溪鹤看赵宗瑾没明白自己想说的,想到她前世的日子,又继续讲到:“你想改变一切,把结果变好,不就是和我爹想种出好庄稼一样嘛。”
赵宗瑾忽然明白溪鹤想说什么了。
“你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不懂怎么把结果变好,不就是像我阿爹讲的,知道庄稼会成长,就是不懂天时地利,不通农技,不会养护嘛。”
“所以,你要是什么都懂,不就能种出好结果了。”溪鹤边说,边扯开自己的折页。
赵宗瑾心中一震,前世自己不通文墨、不知礼仪,遭人嘲笑,一切随心所欲,终酿恶果。
溪鹤看赵宗瑾陷入沉思,又讲到:“前世你受苦受难,都是从被赵府获罪才开始的。可是现在,你还小,离赵府被贬还早着呢!”
“你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学很多很多东西,这样,一定能种出好庄稼。”
“至于现在,我会保护你的,他们要是继续害你,我就一把火烧了赵家,再跑到大街上大声告诉所有人,让他们赵家,被所有人笑话。”
溪鹤还小,也还不知事,想出的办法,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对啊,我不是什么都没有。”
赵宗瑾笑中带泣,唇角泛起冷意:“我有母亲留下的财产,还有你做我的家人。”
“我不应该陷于前世无能为力的束缚中,我可以改变的,我还有机会。”
“我斗不过赵宗瑜,她拜师天曜府,她学文读史,无知的我,怎会是她的对手。”
她想到前世,她不敢告诉鹤娘的“未来”。
赵宗瑜被册封为后,邀她入宫陪伴。
她不通礼仪,无人教导,得罪诸多官妇,幸好鹤娘人缘极佳,为她探消息,解纠纷。
她痛恨赵宗瑜逃婚,害她被贬,右耳残疾,她多次贬低皇后,赵宗瑜并不理会。
后来,她与赵宗瑜争吵,她一耳光甩向皇后,使得皇后发怒,罚她二十大板。
可是,若是她知道未来之事,那一天,她绝不会与赵宗瑜争吵,绝不会出手。
鹤娘为她求情,长跪皇后寝宫之外。
夜深露重,鹤娘晕倒,遇到她的劫……
那一日,赵宗瑜失去陛下宠爱,她被免了处罚。
她与赵宗瑜关系彻底交恶,二人互相争斗,各施毒计。
可她,计策皆输,从未赢过赵宗瑜。
一月后,溪鹤被封为贵妃。
三月后,溪鹤被加封为皇贵妃。
一年后,她的恶果,被溪鹤承担。
赵宗瑾在前世记忆影响下,陷入癫狂,她望向双手,指尖滴血。
身体脱力,脑中尽是前世片段。
_
溪鹤看赵宗瑾又陷入癫狂,急忙抚慰。
待赵宗瑾眼神逐渐恢复清明,她含泪哽咽说道:“瑾娘,你生病了。”
赵宗瑾自知她是受前世记忆的影响,前世自溪鹤死后,她便时常陷入癫狂,无药可治。
她柔声说道:“无事的,只是记忆带来的痛苦。”
“我们一起想,怎么改变一切,好吗?”赵宗瑾柔声说道。
“好!”溪鹤没有寻到妹妹,反正也只剩自己一人,瑾娘对自己这么好,还不如陪着瑾娘,让她不要像前世那么苦了。
_
王婆子站在院落瞧着紧闭已久的房门,嘴里骂骂嚷嚷。
旁边的花生也不敢多言,抱着扫把刷刷扫地。
赵宗瑾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不多,除了祖母派来的王婆子,就有一个她母亲的陪嫁丫鬟李妈妈,小丫鬟就花生和花苓,院子也算安静。
王婆子见溪鹤一直没出过赵宗瑾房门,也不再等待,打算前往瑾娘祖母哪儿请安,汇报瑾娘情况。
走前瞧见拿着扫把偷闲的花生,猛踹一脚。
花生站在原地泪眼汪汪。
-
-
时间匆匆而过。
一年之后,又是一个寒日。
溪鹤在赵府的日子过得可算快乐,瑾娘求助祖母,因为不能外传溪鹤对瑾娘的救命之恩,便让溪鹤以丫鬟之名留在了赵府。
溪鹤过上了天寒有衣穿,餐餐有肉有米,每月有银钱的日子。
她每日陪着瑾娘习字,无聊时和花生花苓玩乐,学习作画刺绣,瑾娘还给她寻木工名师,教她技艺。
如今这日子,她很满意。
-
-
溪鹤披着竹绿大氅,临窗而望,大雪压低院中树枝,雪花落地似乎变得沉重。
她想着几日前的事。
赵家老爷最近一年多病,几日前带着赵家人前往城外佛寺祈福。
瑾娘让她待在赵家,走前告诉她:“近日会有宫变,赵老头前往佛寺祈福,误打误撞没被卷入宫变。但前世赵家人刚到佛寺,就被永宁王派人扣下。”
“我只带李妈妈去,你不要跟来,此次宫变,不会涉及赵家。前世你也未去佛寺,我目前不想偏离前世,怕画蛇添足,反而害了你。”
溪鹤在一旁给瑾娘手袋里塞了不少果干和肉干。
“好吧!我会在家等你的。”溪鹤还是想跟去。
“你听话,不要乱跑,就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要去。”瑾娘还是不放心,她拉着溪鹤的手叮嘱:“你不是赵府丫鬟,没有身契,到时候若真有事,你就去找文叔,他会带你走。”
溪鹤给瑾娘的包里又塞了几本闲书,让她在佛寺无聊时看,半蹲假行礼说道:“好好好,我不会出门的,会等你回来。大姑娘,请放心。”
赵宗瑾瞧她扮丫鬟模样,摇头低笑。
想到前世靖安太子造反,并未涉及赵家。
此世,若是真的有变,赵家人都在佛寺,在家反而更安全。
-
-
溪鹤烧一壶热茶,望着止不住的雪,心中难受。
宫变,太子造反,守护西北的霍家就这么没了。
保护西北的霍将军,温柔的霍夫人,还有侠义的霍焘,不对,瑾娘讲过,霍焘活着的,也不知他是怎么逃过清算的,只愿安好。
溪鹤望着热茶发神,她在想一个人。
神仙模样的恩人。
月下仙人之姿,也时常出现在溪鹤梦里。
恩人,你救过我的命,我明知你的结局,却无能为力。
“溪鹤,出事了,出大事了。”
溪鹤的思绪被花生拉回。
“怎么了?”她倚窗抬头问道。
花生顶着风雪牵着一人,从院门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王婆子在一旁骂道:“怎么把礼仪全喂到狗肚子了。”
花生满头大汗,“不是啦!王妈妈,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