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遇到小说的男主角了」

牧区萨伏伊（Savoy）。

明天，萨伏伊牧区将迎来这24年来首次举行公开弥撒的大日子。

为了迎接这一天，牧区的长老（Elder）雅格爷爷召集全家七人，给教堂礼堂和门面做最后一次清洁打扫。

两个不足五岁的双胞胎拿着湿哒哒的布，坐在石板上擦着门板。还没有干多久，孩子妈妈就忙着过来帮两个人拧干抹布。

双胞胎边等边看，接过抹布之后，手也没有接稳。

只见到“啪”的一下看抹布掉桶里面，两个孩子反而乐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表演。

妈妈显然有些急躁，可小女孩们玩得不亦乐乎。

“好啦，好啦，去别的地方玩吧。”

妈妈放弃让两个孩子帮忙了。

于是，两个趁机溜进礼堂玩捉迷藏，欢声笑语顷刻间就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开来。

雅格长老听着声音，分神看了一眼自家两个小孙女，又把注意力转向祭台方向。

那里站着他们年轻的司铎阿利斯，一身白亚麻编织的长白衣，修长的手指侍弄着娇柔莹白的百合花。

神父阿利斯是黑发青年。

他的长相稍显稚嫩，像是刚成年不久，脸白，身形瘦削。即使生得漂亮，因为这单薄的外形，总觉得他经不起事，镇不住场。

肯定会被欺负的。

雅格长老心里面是不安的。

长期以来，牧区萨伏伊的居民原本就不太爱参加教会活动，也不热心。城里面多是酒馆，而酒馆对面也常常是烟店，许多人一天工作完就去喝酒买烟过日子。

对于牧区新来的司铎毫不欢迎，也不感兴趣。

事实上，若不是有雅格长老一直都有在看守着礼堂，恐怕八年前就有人霸占了这块“无主之地”，开始圈养或者散养黑猪。

不过，雅格长老自己家也有营生。

所以，在年轻的神父阿利斯到来时，教堂内部已经很久没有清理过了。

长明灯早就熄灭了。

教堂的更衣所全是蜘蛛网。

祭台上连幕布都落满了灰尘，明明是厚重的底色却像是结了灰色的霜。

最可怕的是，圣龛里面的圣体不知道哪一年开窗的时候被飞进来的鸟给吃了，龛里面只留下干涸发硬的鸟粪。

雅格长老当时看到这一幕，险些眼前一黑。

倒是神父阿利斯十分淡然，把随身带着的无酵饼，不是，是圣体，重新放进圣龛里面，毕恭毕敬地双膝跪下。当天清理了祭台，补上了灯油，长明灯重新亮起来，让整个礼堂再次落满温暖而神圣的光辉。

当时，光芒如同神明慈爱的手抚摸着身份阿利斯的眉眼，雅格长老内心就开始接受了他。

可是，事实不会被感性打败。

明天是第一次公开弥撒。

家里的儿子和儿媳出门宣传的时候，都没有听到什么有人会专门过来的动静。

而新来的司铎这温吞的外型，看起来就是最容易被欺负的。

恐怕明天除了他们一家会按时来参加外空无一人，也不知道这位从都城过来的年轻神父大人能不能挨得住心理落差……

雅格长老心里有点无措。

尤其是看到阿利斯一直站在祭台上，摆弄着装饰的百合花，嘴里低声嘀咕着，像是模拟明天传教的内容。他那么用心地在准备，雅格长老实在不愿意看这个神父受挫。

祭台边上的阿利斯可一点都不知道雅格长老内心的想法，此刻正在思考今天晚饭的内容。

昨天是周三。

每逢周三、周五和周六，教内的神父都必须遵循严格的斋戒，像是鱼、蛋、奶制品都不被允许。

所以阿利斯正好好盘算着自己晚餐要吃顿好的，省得周五和周六两天馋嘴破戒了。

“晚上要不要吃烤肉？”

阿利斯发觉雅格长老盯了自己有段时间，下意识地提出了建议。

雅格长老顿时懵了一下，“…您说什么？”

阿利斯笑了一下，“就是我请你们吃饭的意思。”

长老还没有答应，双胞胎听到吃的就从椅子底下窜出来，紧紧地包围阿利斯，“太好了！太好了，吃好吃的了! ”

阿利斯是一名转生者，目前已经在西幻大陆里面生活了一个月。

转生这件事还挺突然的，因为阿利斯当时还在大学期间熬夜考公搞编制。

阿利斯原来名为舒栎，读的是北城名牌大学的王牌专业——心理学。

自初中开始，他就对心理学产生浓厚的感兴趣，观看了无数相关影视作品，高中时更是立志报考全国心理学专业最强的院校。结果，他从千军万马中闯出一条路后，学长学姐在开学的时候，给他一句话。

“心理学本科毕业不好找工作。要么考公，要么考研，早点做好两手准备。”

当时，舒栎并不在意，他只是想要读好书而已。

直到毕业的时候，前途未卜，他真的为找工作忙死了。

字面意义上的“忙死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名奔往北地城镇的小神父阿利斯。

来的路上，马车车夫只愿意送到萨伏伊牧区的周边森林路口。

车夫告诉他，要么舒栎跟着他一块离开，要么他就只送到路口，让他自己走半天的路到教堂。

“萨伏伊区不是出现恶魔，就是有诅咒。”

“连着几个月都有动物被挖出内脏扔在路边。上个月，一个老太太只是白天在家打个盹，就被恶魔残忍地肢解了，满地、满墙都是血。更可怕的是，还没有入夜，家里另一个老人也惨死当场，连求救的机会也没有。我们外镇的人都不会过去的，怕沾了诅咒或者被恶魔缠上，把它带回家。”

“我可不敢去！”

舒栎对“恶魔”没有实感，只是说道：“可是我要去那里工作。”

舒栎在那里有编制，而且专业对口，目前他还要适应新身份，肯定还是得过去一探究竟的。

更别说他压根也不信这个世界有恶魔。

车夫无情地摆摆手，“那你走吧，不送了。”

这一语双关。

他走了，让舒栎拖着行李走了很长的路。

舒栎在路上反复在想着，命案和谴派到他来当神父之间是否有关联。

可毕竟是来自法制社会，舒栎实习单位也多是三甲医院，也没有真遇到丧心病狂的人，再加上他总是心很宽，所以他依旧对这件事不是特别敏感。

更别说，沿途风景大好。

他对未来也依旧充满期待。

虽然说是在北方的城镇，但是气候也不是极地气候，顶多是温带。可能对于整个国家来说，这里确实是最冷的地方了。可因为舒栎就是在北城生活的，所以他对气候很是适应，甚至脑袋里面已经想到了这里有什么北城的食物。

如果真的要说一件诡异的事情的话，那就是就在靠近路口的时候，舒栎看到有个穿着睡衣的小孩待在一具猫的尸体旁边。

小孩瘦弱，看不出到底具体是几岁，可能是八岁，也可能是十岁。他蹲在猫的尸体旁，手伸进猫的肚子里面，注意到舒栎靠近，也没有额外的反应。

两眼对视了好一会儿，小孩突然说道：“尸体里面是暖的。”说完之后，他脸庞上泛起了冷冽的笑意，而他的眼神空洞而冷漠。

舒栎跟着他的视线往下看，猫的尸体是从中间打开的，里面的血管和脏器都被割烂了。小孩的手就泡在肉糜和血块里面，浑然一体。

舒栎私下扫视，没发现任何东西，周围也没有任何其他人的足迹，下意识地温声问：“你读过书吗？”

睡衣小孩愣了一下，没有回应。

……

还没有开智吗？

于是，舒栎轻声说道：“刚死亡的尸体体温确实接近生前体温，所以它是暖的。不过，过不了多久就会凉下来。你记得洗手，尸体上的细菌很容易感染，洗干净很重要。”

睡衣小孩依然呆愣愣地站着，看上去似乎听不懂舒栎的话。

舒栎的心里有些酸涩。

他蹲下身，温柔地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小孩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走。

舒栎从背包里拿出水壶和药皂，柔声说道：“跟我来，我帮你洗手。”他带着孩子走到草地边。

此刻，正是阳光正好，温暖的光芒让这片刻显得格外宁静。

“洗手是很重要的，”舒栎边说边示范，“你看，首先要用流水把手打湿，然后涂上肥皂，用力搓洗。”他在孩子旁边低下身，细心地指导。

“手背、手腕都要清洁，指缝、指甲缝也不能漏掉，最后再用水冲洗干净。”舒栎的声音柔和而有耐心，希望睡衣孩子能稍微懂一些健康知识。

不过，舒栎注意到孩子的手没有任何反应，手指依旧僵硬，便没有用太大力气去搓洗。

舒栎微微叹了口气，伸出手指，轻轻帮助孩子擦洗了手指缝间的污垢。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也给孩子带来了一丝安慰。

因为这个孩子目光微微变了一下，没有之前那么漠然。

洗完手后，舒栎站起身，继续注视着孩子那一刻的变化，看到他眼神中浮起些许清澈。

舒栎轻声说道：“好了，现在你可以回家了，早点休息。”

孩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点了点头，虽然态度仍旧冷漠，但没有之前那么空洞了。

舒栎看着孩子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有些复杂的情绪涌动，他微微摇了摇头，抬起头，开始整理地图，准备继续前往教堂。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忙碌，弥撒准备、教堂清洁，舒栎渐渐就把恶魔传闻和孩子的事情抛诸脑后。

……

最后的清洁做完后，时间已经到了黄昏。

舒栎给教堂礼堂最后落了锁后，便和雅格一家人一块去教堂附近的小饭馆。

路上人影幢幢。

两个双胞胎一人抓舒栎的一只手，走路也像是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的，时不时撞上舒栎，让雅格长老心惊胆颤。

可是舒栎倒是没有在意。

他们正经过一个路口。忽然，一块石子突然飞了过来。舒栎下意识地先挡在前面，却看到几个孩子正追着另一个孩子跑。

“你这个恶魔不准跑！”

“大家一起杀了他！看他敢不敢再出现？！”

话音刚落，那个被追赶的孩子便停下脚步，冷冷地转头望向他们。

原本正在追逐的孩子顿时产生恐惧，害怕地不敢往前。沉默对峙数秒后，站在最前面的孩子不想示弱，抖着声音说道：“我看到你杀了猫，肯定是你杀了安德家的爷爷和奶奶的。莱斯利，你就该死。”

“……是又怎么样？”孩子答得飞快，冷静理智得不可思议。

舒栎认出，那个说话的孩子正是之前在林子里遇到的睡衣小孩。

孩子顿了顿，表情上浮现出同龄人难以察觉的狠绝。

他声音毫无波澜，平静地反问道：“不是又怎么样？就凭你，也想要决定我的生死？”

舒栎本来觉得自己应该出面调解这种荒诞的场面。可是，他现在他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是自己在某本复仇小说里面看过。

那本小说的主角貌似好像也叫莱斯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