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有人花钱从五毒谷购买斗犬，希望在斗兽场的胜利中获得利益，这成为了贵族圈新的游戏，获得名利的新方式。

人们只想看刺激眼球的比赛，公平是最不重要的，有些斗犬自愿或被迫使用药物，不使用也许会在赛场上就被狂暴的对手撕碎啊，这就是一个畸变的斗争，卷入其中任何抉择都没法善终。

人们不满于创造一个真神，永无败绩的斗犬并不好看，他们要戏剧性，要新的面孔，要精彩反转的比赛。于是斗犬彻底变成了一次性消耗品，输了，是死，赢了，拿着你的荣光享受完最后的痛苦死去。是荣光吗，不过是取悦上位者而被施舍的名目。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想要。

可是斗犬一生都在争斗，会认命的，斗争是命，而胜利的荣光仿佛是这一生苦难的证明，总要拿到点什么来承认自己荒谬的人生吧。生而争斗，死也岌岌无名也太可悲了。

因为能抓住的，只有这些。哪怕在旁人看来，不值得。

被创造的苦难。人们总想让莲花染污泥，摧毁最高洁的，踩烂最坚毅的，将天神拉下神坛，让恶魔重现人间。

那座斗兽场，像难以摧毁的大型杀器，高大，充满了利欲，像那些人丑恶内心的具象化。原来苦难也有山外有山，要怎么样活着才对得起此生不遇的幸运。

千机雪看着窗外盛开不败的玫瑰。

当冠冕堂皇又虚伪至极的名目变成现实，她才发觉阵痛来临。

“师妹最近老发呆啊，伤口太疼了？”洛卿琢磨着，“要不师弟你去安慰一下。”

“为什么是我？”慕瑾宸嘴角微抽，“我看上去很会安慰人吗？”

“哎呀，我和师兄都是杀手出身，受伤家常便饭。疼嘛谁不疼，这话也不适合说，你快去。”

慕瑾宸带着万千期待来到千机雪面前，半天憋出几个字，“痛痛飞飞……？”

洛卿扶额。

君寒天用书挡住脸。

千机雪被逗笑了，慕瑾宸平时花俏话什么都来得了，现在却像碰到什么难题一样，有些为难，压着眉头，只有嘴角微笑的弧度还坚守阵线。

“小师妹，不开心要说出来，有我呢。”

千机雪看着他，眼眸似是浸了水，亮亮的。没什么不好的，这里本就是弱肉强食，她已经很幸运了。

虽然慕瑾宸不是那个上辈子的师哥，但这样的话，倒似家人一样。她这点小伤算什么呢，不过是情绪上来了，才多了消沉。

慕瑾宸敏锐的察觉了变化，有一种抄了满分答卷的心虚感。别这样看着他啊，这让他觉得自己像太监逛青楼，没有任何可以给出的东西。

很快败下阵来，“小师妹……”

“我没事，别担心。”

担心……？这个词出现了第二次，他是在担心吗？慕瑾宸感觉再待一会儿就要露馅了，自诩优秀的学习能力在这一刻不起任何作用。

为什么不恨，为什么帮他，为什么……会对虚假付出真情？

这就是师兄说的，人会陷入虚假，即便是虚假也会产生力量……吗？

“师弟今天怎么像个据嘴的葫芦……不过也算安慰了吧。”洛卿抱着手臂，“小师妹什么都好，就是太……”她想说像小孩子装大人。

“她应该开心一点。”

君寒天看了她一眼，“在这种地方吗？她昨天闯进了别人的狩猎场，下次呢？”

洛卿沉默，半天才飘出一句，“人各有命。”

君寒天并不意外，人是逐利的，千机雪若是对手，洛卿不会手软。即便当初千机雪差点成为药人她有一丝怜悯，而如今千机雪也脱离对手身份，她依旧不会对千机雪有什么过多的照顾。

站在利益立场，他们每个人都是矛盾的，也是自私的。

洛卿吝啬于可以帮千机雪理清现状的只言片语，师弟口腹蜜剑，而他，从不在过程中选择。

千机雪又新炼了药，还没用，听说之前用过金疮药的药人失心疯了。

“师妹，你先别用，虽然不能确定是不是金疮药的问题，但也八九不离十了。”洛卿是没想到普通的伤药会出什么问题，但是情况就是这么荒谬。

“失心疯？”难道药配错了？

伤药无非促进伤口愈合，药效强的一般不会太温和，擦伤之类用第二天就能结痂。

千机雪决定去看看情况，研究伤药研究出刑具，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不过对方非常不配合，问什么也不说，只一个劲儿的低语“招了……都招了……”还是凑近才能听见的。

眼神溃散，语无伦次，好像确实失心疯了。

洛卿也没办法，千机雪寻思再试试别的办法，然后了解到，除非他自己冷静了，不然很难有什么办法。

“没有那种镇定的……”

“这种精神失常的不能喝安眠药汤，弄不好真疯了。”

“……”确实有这种说法，“等他好了跟我说一声，我再去研究一下。”

洛卿摆摆手，这样的事情其实也不稀奇，毕竟配药就是药反复尝试才行。药人嘛，反正没死不是？

千机雪重新翻阅了相关古书，确定自己只是用药比较激进。都是猛药，试图一夜回春。欲速则不达……她的路子确实不符合用药的规则。

不过也没扔，说不定啥时候有用呢。

路过角落，盖着一个晒药用的竹筛，她才想起来，好像已经放了好多天了。

打开竹筛，之前晾的墨已经干了，千机雪把它们拿出来，运气不错，没有干裂和变形。细细打磨，让其表面光滑。一般会对墨条进行描金，做出款式或者商标。

不过她这个又不商用，可以省略这个步骤。其他的如果他们喜欢就自己画一下……

得知墨条做好了，慕瑾宸拿出先前准备好的一张图纸，“小师妹，我想要这个纹样。”没法抹掉君寒天那一份，那就只有让小师妹做一份特别的。

这样就独一无二了！

那天回去以后他考虑了一下，君寒天真的会做出宛如小孩抢小玩意的行为，不过想到千机雪做的还有别的人有，辗转反侧想出这个办法。连夜设计了图纸，等得花都快谢了。

配合墨条大小还需要仔细设计，慕瑾宸坐在边上重新画了一份，祥云图样配玄鸟，仔细极了。

“要这个？”千机雪比照着图样刻出纹路，确实要小心，凿出外轮廓。

慕瑾宸就在身后搭着椅背看着，像要糖的孩子，眼中有渴望，“嗯。”

窗外的阳光逐渐爬上书案，又缓慢褪了下去，等完全刻完，已经是黄昏了。

慕瑾宸调了金粉，一点一点画上去。

“师哥，你的手好稳。”千机雪看着，好像是一笔画上去的，丝滑程度比她凿刻的时候顺畅多了。

慕瑾宸垂着眸，在一块不大的墨条上几经修饰。“从前也做丹青，不过权当消遣，比不得大家。”

看着精致多了，可谓费心。

这次倒是一起做的，等擦好金粉，看着就有很不错的卖相了。

据说好墨长久不褪色，放很久也有香味，存放多年其坚如玉，其纹如犀。以后她也买一个这样的收藏。

“有味道吗？不用的话是不是闻不太出来？”其实只是尝试，肯定不如成熟的手艺人。

“这可是小师妹亲手做的，用一点少一点，而且形状就不完整了。”慕瑾宸找了个盒子放起来，感觉倒像是要束之高阁再也不用的样子。

虽然有什么东西她是一定会用的，不过也不是必须使用才能体现价值。千机雪也没说什么，“那我把这两个给师兄师姐送去。”

慕瑾宸满意了，也没在意。

洛卿说之前她做的金疮药实在奇怪，药人过了几天恢复正常了，但是非常亢奋，有一种很能活的感觉……

这种描述就很奇怪，至少它是伤药吧……千机雪把墨条给她，“要起名字吗？”毕竟算是她第一次自研药物。

“起！”

“那叫琉璃……”金疮药。

洛卿点点头，“还挺贴切的。”琉璃失魂散，听上去就不一般！等反馈回来了其实还能再精进，不过可能会就离“金疮药”的期望更远就是了。

谷主院里的贵客陆续离开，连采药队也不经常过来了，无端的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不太巧，要去问诊。”君寒天皱了下眉，“把重要的东西带上，别到时候来不及带。”

千机雪不明所以，难道是内斗要开始了？

“看来有硬仗要打。”洛卿很快收拾了一些瓶瓶罐罐，千机雪看到了超量的毒药，张了张嘴，这么多都可以当饭吃了。

她好像知道洛卿不善下毒是怎么个意思了。

一般情况饭里有撒盐那么多的毒，不一般的情况是有饭一样多的毒。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不用多说，千机雪知道该做什么。

开战信号会提前给到各院，基本提前几天就要准备了。

最近有很多人叫君寒天开会，可能是关于备战计划的。负责区域是要明确划分的，避免有人躲着不出力。不过人是长腿的，他们若是非要聚集在一个区域那只能怪自己运气差了。

千机雪拿着扇子，看着药炉的火，这边没有仆役，都得亲自煎药。来的人不多，温一贴就够。

经常用的药物都码在抽屉里，就算不熬药这里也又一股草木的清苦味。

外面，乌居来人了。

“还是老规矩，正好你们这次问诊时间赶上，劳烦你们守前半夜。”乌居的话事人是乌狼，他拱了拱手，眉眼正色。

他长得很周正，有一张不会作奸犯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