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上的最后一天早晨，纳伊难得睡了个懒觉。

她在室内磨蹭了到正午，直到船员逐个敲门才爬起来，听水手和他们解释：货船将在今晚到达稻妻，预计下午四点会进入雷暴海域内，届时船身可能会有一定摇晃，乘客最好待在船舱内，不要随意跑动，以免受伤。

纳伊趁着最后的活动时间跑上甲板呼吸一会儿新鲜空气。环顾四周，能看到的依旧是无波澜也无边际的海，以及愈发靠近的浓雾和风暴。隐约间，似乎能看到一闪而过的雷光撕开雾气，阵阵轰鸣顺着海面传来雷霆的余威。

——雷祸横行之地。

就算苦中作乐的把这次公费出差当旅游，大概也不会想来这种地方吧。

可以的话最好到了离岛就能见到那位卡维先生，让他把欠艾尔海森的钱全部交出来之后就立刻跑路回须弥。

她的视线平等的扫过每一个站在甲板上的人。艾尔海森不在，也是，该收集的信息都已有了结论，又获得了进入稻妻的方法，他也没必要再多费口舌，现在大概率窝在船舱内读书。

倒是神里绫人第一次出了船舱。他站在不远处，身边陪着托马。两人就像是吸引昆虫的大型荧光灯，时不时就有人被吸引向他走去，随即便是一阵仿佛歌剧般语调夸张的礼节性问候，隔了一些距离都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真奇特，她还以为这个大少爷也和他们国家一样，要在自己房间“锁国”到底了呢。

而之前给她科普并透露了不少消息的女商人则一脸兴奋的和其他商人聊着什么，时不时向纳伊投来一丝好奇的目光。

——不，与其说是好奇，那更像是在八卦。

恐怕谈论的就是昨天托马跟着她到处跑来跑去卖门票的事吧。

算了，也无所谓。被误认为和神里家有关系也比较方便之后工作。等离开稻妻后，他们持有什么样的看法就与纳伊无关了。

她正这么想，眼角余光瞥见那两个万众瞩目的大人物正向自己走来。

“好巧，你也来吹风吗？”

和之前谈判时那明显受过锻炼的语调不同，神里绫人的音调放缓了不少，似乎已经放平了情绪。

纳伊看着他在不近不远的距离停下步子，淡淡回应。“是啊。难得见社奉行大人也有兴致来甲板。”

“叫我神里就好。”神里绫人学着纳伊的模样，没什么形象的靠在船舷边。“遇到瓶颈，总会想要调剂一下心情的吧。纳伊小姐没有这样的时候吗？”

唔，用同样的动作来增进同理心和亲近感吗。

纳伊思索半秒，移开视线。“没有。我比较擅长让别人遇到瓶颈。”

神里绫人愣了一下，旋即失笑。“这可真是了不起的才能。”

顿了顿，他继续问到。“我听托马说，你是冒险者。我很感兴趣，你去过哪些地方？”

“嘛……基本各个国家都去过。”

当初她快从学院毕业待找工作时，把各个国家的工作制度和岗位招纳情况都考察了个遍。要说那段时间的经历算是冒险，也的确是冒险了吧。

“周游诸国吗……真不错。”神里绫人似是沉思般垂下眼。“若是时间充足，我本来也想亲自拜访璃月的群玉阁和黄金屋，可惜了。”

“只是游览的话，我觉得在请神的时候去璃月会更热闹一些。”纳伊思索了一会儿，将荣登自己心目中‘最适合工作排行榜’的地点挑出。“还有，一定要去万民堂吃一顿。最好挑卯师傅上班的日子去，那儿的卤面和璃菜都很棒。”价格还亲民。

“原来如此，受教了。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神里绫人顺着话题应到，挂着笑意的眼角收纳下纳伊的每一丝表情。

看来这位大少爷调剂心情的方法，就是来探她的口风。

纳伊在一秒的冷读后，若无其事的继续说了下去。

嘛，也无所谓。她本来也没有针对神里绫人的意思。会用她妹妹生病这事威胁，也只是手头能让对方屈尊帮忙的材料只有这么一个罢了。

如果谈谈天说说地就能让他确认纳伊的无害，那就陪着聊一聊吧，看在两百万摩拉和之后更多的进账的面子上。

他们随意的聊了一会儿，从璃月的贸易往来、稻妻锁国可能对本土的影响说到去枫丹的一百条路线——怎么横穿沙漠，躲过原始部落的血腥祭祀，终于看到类似海平面的地方，结果发现那是热昏了头的海市蜃楼——

“然后我好不容易到了枫丹，有了水，却因为在市中心玩水枪被抓，他们那台破烂裁判机给我判了个杀人未遂。结果我在枫丹大半的时间都待呆在了梅洛彼得堡里给他们当劳工，天天踩打铁机。”

说到这，纳伊看了眼神里绫人腰间的水系神之眼。“我也不太建议你去，可能在他们眼里，你也是个潜在犯。”

托马一时有些不知该不该打断的尴尬，显然他很是不习惯纳伊对自家少主出言不逊。而神里绫人则丝毫不在乎这点恶言。他眉眼上扬，似是很认真的听着。“看来以后若是有机会出访枫丹，我也得小心些。”

最好能帮她把那台瞎吐结果的裁判机砸了。纳伊在心里补充了一句，看向灰暗的天际。“差不多该回船舱了。”

“……是啊。和你交流很愉快。”神里绫人说出对话结束时的一贯台词。“之后有机会的话，还请再和我说说你的旅程的故事。”

纳伊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显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她先一步走回船舱，而神里绫人则刻意落了个时间差，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

虽然听起来相当像社交辞令，但实际上，神里绫人的确对纳伊起了兴趣。

他一开始以为，冒险家只是个纳伊随口说的一个好用的名号。毕竟她有着明显偏须弥人的外貌，皮肤白的完全不像天天经历风吹日晒的旅者，更像是个长期宅在屋内的学者。

但她却对每个国家当地的文化习俗相当了解。偶尔还会有些常人难以模仿的行动轨迹和经历。

神里绫人坐上社奉行的位置后，也不乏从云游各地的旅行家口中获得消息，见过不少觉着他年轻就把他当傻子骗、口若悬河的家伙。只要稍许互相印证一下，他就能轻易明白，纳伊说的都是实打实、没法靠胡编乱造得出的故事。

又或者说，她是个专业骗子，是能不动声色的依靠她的知识储备编造出连神里绫人都听不出疑点的故事的说谎家。

无论她是哪种人，神里绫人都很有兴趣。

这类人，如果作为敌人，必然是个棘手的麻烦。

但如果作为同伴，会是个很不错的助力。

幸好，就纳伊至今为止的态度来看，他们并不是完全对立的。

就在他思考间，忽然，船体猛烈的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