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吗？只要进入雷暴区就能摆脱这些魔兽？要是被雷暴和这群魔兽夹击我们可就真的完蛋了！”
“嗯。”
“……你就不能再多解释一点吗？！”
船尾，掌舵的水手正一边克服时不时的撞击带来的不稳和恐慌感，一边兢兢业业的执行着船长发出的最新命令——全速冲入雷暴区。
他脸上带着些许薄汗，握着船舵的手心也带着些许滑腻。
他出海经验不算少，但由于一直航行在安全的海域之中，从未见过这样的状况。
毕竟这种已经开辟后供人航行了无数次的航道，即使有什么野生海兽或是筑巢的丘丘人，也第一时间就会被璃月或稻妻的巡逻船发现、然后通知两地的冒险者公会组织人手消灭。
平时他们这种货船，顶多是遇到鲨鱼或是海豚这种程度的袭击——那甚至算不上袭击，更多是动物在和货船嬉戏。
但现在，稻妻锁国导致巡逻船暂停。而他驾驶的这艘货船又缺乏火炮装置，为了速度也为了更高的利润，这艘货船上的大部分吨位都被腾出用来载人和载货了。
而他现在十分后悔听了船长的话干这最后一票。
——只能祈祷那位很厉害的须弥小哥说的没错了。
而‘很厉害的须弥小哥’，也就是艾尔海森身边围绕着几枚蓄势待发的琢光镜。但他没有在迎接敌袭，而是悠闲的找了个地方翻着璃月买的杂书，手边还放着船上的扩音器。
在他身边，这艘船的船长则看着这位帮忙救下了数名船员和客户的大功臣——兼不好好解释的自说自话狂，语气愈发暴躁。
“我们一船人的性命可都搭在这个决定上了！”
“我很清楚，我一向对自己的性命负责。”艾尔海森冷静的回答道。
“那就麻烦你说明一下你是怎么对自己负责的！”
艾尔海森在稍许的思索了说明的利得和不说明的风险之后，轻叹了口气。“简单来说，这群魔物具有和人类差不多的智商，而它们的目的是不让我们进入雷暴区。”
最初那几下撞击，几乎都是在船头发生。特别是第三次冲撞，可以明显感觉到，它们是有目的的想要让船掉头。
“它们会在这个时间点袭击，并不是因为这个时机多好，而是‘再不袭击就来不及了’。考虑到它们或许和鱼有同样的生物特性，我猜测，它们或许极度畏雷。也就是说，它们可能无法在雷暴区域接近船只。”
艾尔海森说出了和纳伊的推测一致的话语。
“所以他们必须要在船进入雷暴区前让船转向，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我们误认为‘要是被雷暴和魔物两面夹击就麻烦了’。但事实上，那样反而是如它们所愿。它们的思维在一定程度上能理解人性。”
理解人性……船长有些嫌恶的打了个寒噤。“就那灰不溜湫的玩意，还通人性？”
艾尔海森平淡的给出答案。“它们一开始应该只有四、五只，分别徘徊在船的四周。这个数量的魔物可能还不足以给防护措施充足的船身开个洞，所以他们在海面出现，捕猎乘客，撞击货船，目的是拖住我们，让我们陷入恐慌，做出错误判断。
“但到现在，就我见到的魔物数量已经增加到七只，而且分布愈发集中在船头。它们的行动明显具有组织性，先遣队，主力队，游击队，队伍分工很明确。”
“而我们刚才遭遇到的应该就是它们的先遣队，目的是扰乱我们的方向，让我们尽快离开这片海域，并等待大部队从深海下穿过雷暴区赶来。等它们到达，数十只魔物一同袭击这艘船。到时候，我们在海中的机动力、战力都劣它们一等，那时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它们有着充足的组织性和协调性，能做出社会性行为，懂得威慑，甚至会玩心理战。他们很可能有个首领在指挥，目的是——”
突然，艾尔海森停住了话语。他看向船头，绿色的双眼酝酿出一丝危险。“说明到此为止。”
“欸？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船长茫然发问。
“……”
艾尔海森看着一群慌张的没了头绪的人，微微无语。“做好防雷暴工作，以及之后船身可能出现大幅度倾斜的应对措施。”
“那……船头呢？”
艾尔海森停顿一秒。“没必要担心。那边有人会解决。”
“好……好！那就这么办！”船长一句话敲定了接下来大方针全按艾尔海森说的做的未来。
而艾尔海森则坐在原位，思绪却没有集中在书上。
……船头应该还在混乱之中吧。
但既然那三个人在，问题不大。
那么——
——以防万一，去确认一下另一位‘门票’的情况吧。
思及至此，艾尔海森无言的合上书。他不顾船长等一众人的叽叽喳喳，拿起剑稳步走向他的目的地。
而船头，也的确如艾尔海森所想，正在一片混乱之中。
混乱的源头是阻挠船只前进的鱼人。在货船突然开始全速前进后，一开始还时不时跃起从船边捕食的鱼人就全数集中到了船头，它们齐齐伸出如青蛙般的前肢，或是支撑着船底试图推动，或是以身撞击，或是啃咬船身，试图和货船的动力源相抗。
偶尔也有跃上甲板想要偷袭或破坏船体的鱼人，但都被托马和纳伊一一击退。
“敢到岸上来。”托马一横两米长的长枪，寸长寸强的铁器在他手里轻易的将整个船头都收纳入了进攻范围内。他搓了搓鼻子，露出无畏的笑容。“就别以为你们还能像在水里那么闪躲了！”
“因为船要进入了雷暴区，对它们而言，呆在水里反而不安全了吧。”纳伊则在摇摆的船上灵活躲过一只鱼人的扑咬，自其背部将匕首反手刺入鱼人柔软的眼眶。
即使面对着鱼人们锯齿般锐利的尖牙依旧毫不露怯的十二厘米长刀刃一口气笔直推进，划开那泡大的眼珠，穿过头骨，带出一片青黑色的体//液。
粘腻湿滑的触感从未被手套包裹住的皮肤间传来。那像人类的血液，又像是鱼的杯状细胞分泌的粘液。
就如艾尔海森所想，它们的确在避免货船进入雷暴区。
然而全速运作的船只顶着这一阻挠，依旧缓缓向前推进着。
雷鸣的威压近在眼前，浪层渐起，海水逐渐染上深紫色的电光。
然而，鱼人们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纳伊眯起眼，看着鱼人们的行为。
如果进入了雷暴区，这些鱼人就会根据生存本能，放弃针对他们了——她原本是这么想的。
但显然这些丑八怪的行动思路和常人不同。
它们就像是从未有过对生的渴望般，只要能达成目标，即使自身走向死路也毫不在意。
——相当高效的集群模式。
纳伊看着那群生物。它们就像是有谁在随时随刻给它们下达着指令，让它们老实的像象棋棋子一样前进，后退，将军……
……成为弃子。
就在这个想法蹦出的瞬间，鱼人们的行动模式再度产生了变化。
它们之中的数只忽然跃起，扒住了船头的船舷，向众人露出它青白色的肚皮、带着薄鳞片的肩背以及脱水发瘪的脸颊。
然后，它们像青蛙一样，用代替手掌的蹼抓着船舷，身体整个鼓起。
没等托马的长枪扫过，它们张大了嘴巴。
然后，一声声仿佛要将心脏都吐出来的尖啸齐声回荡在海上。
“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
嘶哑又难听，不确定是否含有实际意义的尖锐鸣叫从深海中发出，仿佛跨越了时空般从遥远的某处传来，裹挟着吟诵者的期待。
随着这莫名的韵律，船只挺进雷光汹涌的海面。波涛和风浪愈发猛烈，鱼人们也纷纷在触及到水面上漂浮的浓重雷元素的瞬间失去了活气。
它们死亡时也与鱼类如出一辙，头尾蜷缩，翻起肚皮，两只无法合上的眼睛不瞑目的盯着天空，漂浮在水面上，睁大嘴巴。
——但尖啸没有停止，吟唱没有停止。
“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
它们比这大陆上的任何神明的信者都要虔诚。殉教徒们对于这片死海毫无惧意，一只接着一只前赴后继的在海面上丧生。就像是某种献祭的仪式般，它们任由自己和同伴的尸体无力的随着水流飘荡，最终围着船只展开一场丑陋而盛大的尸宴。
那一开始听起来杂乱无序的尖啸的声音不断重复，到最后逐渐整齐归一，愈发嘹亮。
“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
“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
“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
那是纳伊应该知道的词句。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分钟，又或是更久——吟唱声终于有了停歇的迹象，逐渐远去，船上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宁静之中。
托马在确认了甲板不再有魔物涌出后，立刻跑回神里绫人身边。“少主！你没事吧！”
“我没事。”神里绫人轻轻摆手。他没有去管自己身上沾染的鱼人血，看向身后的船舱。
那里是瑟瑟发抖的乘客和被鱼人破坏后的狼藉。
他沉吟片刻，做出指示。“去检查伤员，把我们带的医药品分给乘客们，不够的话问船长采买，安顿好他们。注意语气，让往来稻妻的人遇上这种危险，身为奉行已是失职，不能再折损大御所大人的颜面。”
随即，他压低声音，轻声嘱咐。“再打探一下这几天船上有谁向稻妻传过消息。”
托马立刻会意，领命离开。“遵命。”
那种从未见过的鱼人魔物，明显是在针对神里绫人。
他们此行须弥相当小心，没有告知任何人，便装也足够隐蔽，几乎没有人知道社奉行的大人物去须弥求药——除了这班船上的人。
而这之中，应该就有给他的那些政敌们通风报信、派魔物袭击他们的人物了。
而且，这些怪物——
神里绫人脸色微沉。他深吸了口气，让自己暂时放下这些思虑，将目光放到眼下，确定自己的举动和命令没有纰漏后，他收敛起所有情绪，踱步走向身边离得最近的纳伊。
“感谢你刚才出手帮助。来访稻妻却遇上这样的灾难，作为社奉行，我深感惭愧。”
他说话依旧是那套官方用语。言辞诚恳，表情真挚，显然这样的话他已经排练并说出过无数遍，态度叫人辨不清真假。
但在现状逐渐平稳的当下，纳伊脸色依旧难看的吓人。
“小心点，神里——”
没等她说完，脚下的地面又一次不安的摇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