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方?”小棠满脸茫然,一下子没想起来此人是谁。
身侧的田生小声提醒:“就是那个孙女杀太婆的那个。”
“噢……”小棠心中疑惑,所以将尾音拖得长长的,“他怎么会失踪呢?”
傅临渊轻扫了她一下,向着田生道:“田生,你和甘小棠去陈方家和广泰楼查看一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陈家的管家报的官,现在就在县衙外等着,你们随他一起去吧。”
田生和小棠相视而笑,二人笑容里含的意思却大不相同,田生为的是能和聪明细致的大仙一同去办差,心里底气十足,而小棠笑的是一会到了广泰楼可以尝尝羊髓饼,要的好再弄点白羊酒尝尝,左右这里又没有禁酒令。不过,有一件事倒令她好奇得很,羊怎么也能用来酿酒呢?
馋归馋,她还未忘心头的疑惑,便问:“傅捕头,往常遇有报失踪的,不过登记一下而已,今天怎的要我们费这个功夫?”
“林大人吩咐的。”傅临渊面无表情地道,“这个人家刚刚发生了一起凶杀案,女儿还在县衙大牢关着等待定罪,爹爹却失踪了,林大人觉得情况不妙,弄不好……”
“凶多吉少?”小棠想也不想就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她说话的瞬间其他捕快都齐刷刷地盯着她,眼神无一例外的都是嫌弃,就连田生也甚是哀怨。她这才惊觉是自己说错了话。
在县衙里千万不要瞎讲话,亦不能胡乱行事,这倒不是迷信,图个太平吉利而已。就连九百多年之后的时代也是讲究这点的,在派出所值班时,若有新来的小民警不懂规矩,随口说一句“今日太平无事”,那他今天一定出警出到虚脱。小棠记得有一次所里的碎纸机坏了,一个同事将要销毁的文件拿到院角烧了,于是当天辖区里一连发生了两起非正常死亡事件……
不过正话反话引起的巧合,反映的却是旁观世情百态之人最简单的愿望。
小棠连呸了几下,歉意地笑了笑,立刻拉着田生跑了。
陈家的管家满面焦急地在县衙外等着,一看见小棠他们便如见了救星般说起了陈方失踪的经过:“约莫五日前,我们阿郎和往常一样一早就去了店里,到了晚间还未回来,平日里他因为忙碌也时常歇在店里,一连几日的情况也有,所以家中便没有在意。可是前天店里的伙计来家里找他,我们这才知道他五日前就从店里离开了。这两日家人将县城里里外外都找遍了,都没找到,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小棠姐,我们是先去陈掌柜的家还是广泰楼?”田生问。
“自然先去广泰楼了!”小棠直截了当道,“他最后是从广泰楼出来的,往前溯向后溯都行,先去瞧瞧!”
广泰楼坐落在酸枣县最繁华的福运街上,酒旗招摇,气派的二层楼远远可见,是除了县衙以外最醒目的地标。
早市刚刚结束,店里清闲下来,伙计们各司其职,正收拾着准备午市,一切都井然有序,可见陈方的确经营有方,即使他不在酒楼也照常运转。
掌事正在柜台上盘账,见了管家带了衙门里的人来,便赶忙放下手中活计,将他们引至一张刚刚擦干净的桌边坐了。
管家将两方介绍后就急切地对掌事说:“阿郎从酒楼出去后就不知去了哪里,还请掌事将当日情形告诉二位捕快。”
掌事瞧着年岁不小了,眸中却闪着精明的光芒,听了管家的话便细细想了会方道:“那日……也没什么特别的,掌柜自早间到酒楼就一直忙到日落时候,然后就回家了。”
“他自己说是回家么?”小棠忙问。
掌事愣了下:“噢,这倒不是掌柜说的,他走得时候只同我打了个招呼说走了,我也没多想,那个时候自然是回家了。”
田生望着小棠,完全没什么头绪。
小棠歪着头,看见旁边小伙计正忙着擦桌子,便道:“日落的时候……我听管家说陈掌柜忙的时候可以一连几日都不回家,可是那天他却在日落时分离开的,那个时候应该正是酒楼上客的时候,他怎么会在最忙碌的时候走呢?”
“对、对,”掌事忙道,“平时掌柜的要不就不回家,要回家也是等晚间消闲下来再走的,可是我们想他家中近日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便也没多想……”
小棠点点头,四处张望了下,便问:“可否带我们去看看陈掌柜歇息的屋子?”
掌事忙应了,带着他们去了后院。过了长长的廊道,小棠才发现后院其实别有洞天,四四方方的大院子,原来是一间间布置或雅致或富丽的包间,和前面大楼里嘈杂分隔开,自成世界。陈方的屋子在西北角落里,紧挨着伙计们的住处,里面干净整洁,陈设也简单,站在门口便可一目了然。
即便如此,小棠还是进去转了一圈,只见榻上被褥整齐,桌、几、柜、架上也是一尘不染,书桌正中间摊着一本书,她上去瞧了,原来是本《楞严经》。
没什么发现,小棠和田生便又去了陈家,准确地说,应该是王家。
王氏像是大病了一场似的,人瘦得几乎脱了形,走路都要丫鬟搀着。也是,婆母刚死,女儿还在大牢里关着,这边丈夫又突然不见了,任谁也撑不住。
小棠能感觉到王氏对自己的敌意,根根冰针从那深凹的眼眶里射出,若不是管家圆着场子,她怕是早就扑上来了。对此,小棠坦荡无愧,王新月的确是杀了人,作恶就是作恶,年幼不是可以被原谅的理由。
恶魔并不总是成年人。
很可惜,他们在陈方家里也没能发现点什么,根据王氏和奴仆们的描述,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一丝可疑。
告辞的时候,王氏说了自小棠他们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司马捕快,新月她……”
田生挠了挠头:“放心,我们大人秉公执法,虽然她……但是也没让她吃苦头,娘子安心等结果就是。”
王氏垂目,面色哀戚,有气无力地说道:“不送。”
小棠快步走了出来,长长地舒了口气:“这陈方!到底哪去了?”
田生跟上来,也问道:“小棠姐,你说陈管家到底去哪了?”
小棠双手交叉,仰头望了望天空,又无力地垂下:“我猜……怕真让林大人说中了!”
“啊——”田生大惊,“真的?何以见得?”
“首先,陈方失踪,无非是三种情况,第一,”小棠竖起食指,“自己出走,这个断不可能,他那么大那么红火的酒楼不要啦?怎么可能有人舍得丢下这一切?!”她自己就舍不得,想她为什么那么急切要回去?还不是因为她是个准拆迁户!她父母虽早逝,但给她留了间老房子,她穿越来之前不久刚刚确定要拆迁。好不容易当一回拆迁户,哪里想到自己会这么没财气?
“还有呢?”田生见小棠有些走神,便推了她一下。
“还有啊……”小棠道,“他什么也没带,钱财、衣物,关键是没有过所,他连酸枣县都出不去!第二,被人绑架,可是绑架他无非是为了钱财,可是过了几日,他家也没接到任何勒索的信件。所以,只剩下第三种可能性了,那就是……被杀。”
“啊?”田生大惊失色,可对小棠的话他一向是深信不疑的,“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回衙门。”小棠干脆地道,“就凭我们俩是找不到陈方的,得向傅捕头禀报,让他加派人手才行。”
天气回暖,此时快到正午,他们二人皆着深衣,不禁觉得有些燥热。小棠嗅了嗅鼻子,指着路边的摊点,道:“此时回衙门也不剩什么好吃的,不如买个饼吧!”今日她馋饼,都是被广泰楼的羊髓饼勾的,可惜他们去的时候都被卖空了,只能凑合着解馋。
虽然小棠不让,但田生还是抢着付了铜钱,将一个纸包的韭菜饼递给她,一口下去,她满足地呵了口气,到底是春天的韭菜,既嫩又香。
两人边走边吃,忽而远远看见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小棠愤愤地问田生:“在你们这,当街纵马该如何惩罚?”
田生抬眼远望,他目力极好,只瞧了一下便愣愣地道:“只怕……罚不了……”
“怎么?”小棠指望是哪个有来路的。
说话间,那队人马已经很近了,小棠狠狠咽了下口水:竟是自己人!
只见最前方手勒缰绳、夹马扬鞭之人不是别个,却是林琮!他凝目前视,眉心微簇,两颊紧绷,纵马携烟尘而来。不知为何,小棠呆了呆,好像眼前的他穿的不是绯服而是闪着金光的战甲,正驰骋沙场,纵横无敌。
忽地,林琮眼光一偏,看见了站立路边的小棠和田生,便及时伸手向后示意,接着就勒马停住。小棠一眼看见她师父跟在后面,心里猜到了几分,不过还是挥了挥手:“师父,这是干嘛去啊?”
“东郊外槐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赵惠人简单地答道。
“是陈方吗?”小棠问。
“暂且还不知道。”
林琮居高临下地向着他们两个道:“你们一同去。”
田生连连点头。小棠却问:“你们都骑着马,我们怎么去?”
林琮扫了眼她手中抓着的饼和油汪汪的嘴唇,淡然地道:“跑过去。”说着一扬鞭就走远了。
尘烟又起,小棠连忙用袖子掩住饼子,生怕沾了灰。“凭什么?”她咬了口饼,嘴上愤愤不平,脚却不争气地向前跨去。
酸枣县不长枣,却长槐树,除了城内随处可见,东城门外一里地的地方还有大片槐树林。小棠一边跑一边大喘气,心里却想着这个尸体是陈方的可能性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