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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非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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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答案呼之欲出,便都不自觉地向慧觉拢过来,一时间,慧觉只觉得眼前黑压压的一片,心中更加慌乱,登时抖如筛糠。“是师父让小僧去兑的!”他索性喊道。

此话一出,无人不震惊,是以堂上静寂无声。凶杀案、寺庙、住持……是谁总标榜佛门乃清净之地来着?

不等大家缓过神来,孔澍向慧觉呵斥道:“还不细细道来!”

慧觉至多十四五岁,在佛门长大的,整日里不是洒扫便是做功课,何时见过这阵仗?又似未意识到自己手持的交子与凶杀案之间的关联,心里只余惊惧,说话不免颠三倒四、词不达意,后来在孟旸的循循善诱下才勉强说将事情说了个大概,接着,众人像搭积木一样将他碎片似的话语组合好。

原来,这些交子早在陈方去过大觉寺后的第二日就由普济交到了慧觉手上,并嘱咐他当即就去兑付,那慧觉也是听话,不过到底年轻,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去县城,当即就被喧嚣繁华引得忘了正事,等到天擦黑时摸到地方,那交子铺早就打了烊。回到寺院后,普济只交待他务必要将银子收好,寺院规矩严苛,他怕被责罚,哪里敢道出实情,只想着再找机会溜出去把事情办了。哪曾想一连几日都忙得很,根本不得空,直到昨日普济又查点了银子的事情,他才慌了神,就在今早溜了出来。

“这老秃驴!”待慧觉被带走,孟旸摸着下巴愤愤道,“整日里惯会装模作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的,哄了我婆、我娘还有我那几个嫂子多少香火银子。我早瞧他不顺眼,不曾想他还这么不干人事儿!”他一侧的嘴角轻轻扬起,显出几分轻蔑,倒为他那张不羁的脸添了几分摄人的神采。

小棠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无奈的笑道:“别气……就你家那家大业大的,惦记的又岂他一人?”她转而问林琮,“大人,你说普济是不是就是陈方跟王氏说的那个大师?”

“应该是。”林琮道。

“嘿!”孟旸气还未消,甩头道,“依我看,这老秃驴就是凶手,摆明了呀!谋财害命!”

“我倒不这么觉得。”小棠望着他道。

“噢?怎么说?”对上她点漆似的眼眸,孟旸的火气瞬间消了大半,他和小棠虽相识不久,但颇为投契,他欣赏她的博学聪慧、潇洒仗义,还有做事时的那一股子专注劲儿,现在又从赵惠人口中知道了她的经历,对她更是添了些许怜惜与钦佩。

“且不说别的,若真是他杀了人,尸体随时可能被人发现,官府会立即行动,监视交子铺,他怎么会这么快就让慧觉去兑银子呢?这不是自投罗网么?相反,他这个行为恰恰说明了他对于陈方离开寺院后的遭遇一无所知。我觉得……他只是讹了陈方的银子。”

“就这么简单?”孟旸显得有些失望,倒不是希望普济是凶手,只是想这谜题早日解开才好。“大人,您觉得呢?”他只好问林琮。

不想林琮也点头:“甘捕快说得对。”说着,他起身向外走去。

“大人!”小棠叫住他,“那个……我能去大牢看看王新月吗?”她想在王氏被带来前找王新月确认一些事情。

林琮愣了一下:“我这就是要去……一起?”说着也不等她应声便大步出了门。

小棠见瞬间就要看不见他的身影了,心里不免腹诽,这……是……一起?赶忙扯住孟旸的袖子:“走!你跟我一起去。”

“哎——”孟旸毫不客气地将袖子拽回,“你没听见啊?林大人也去,还要我去做什么?我那还一堆事儿呢!”

谁知小棠不由分说拉起他就走:“我听田生说那地方可瘆人了!老鼠能有这么大个!你看林大人不理我,还走那么快,假如遇到鼠啊、蛇的怎么办?”

孟旸挣脱不得,只好跟着她往前走:“你说的那是以前,林大人来了之后整饬过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世上还有你甘小棠怕的东西呢?”他本想用花蛇岗的事情打趣她,可想到这事儿是从她师父那听来的,她自己未必乐意被人提起,遂打消了这念头。

他俩在后面嘀嘀咕咕,林琮在前面走,不过其间距离越来越小,最后是三个人一道踏进了大牢的门。

小棠见这里虽阴暗潮湿,气味也不甚好闻,却还算整洁有序。牢头张兴恭敬相迎,亲自点了火把将他们带进去,因里面无窗,还没走几步便全黑了,小棠听着两边牢房里传来或轻或重的呻吟,又觉得似乎有人在拽她的衣角,不禁有些害怕,便紧着快走了几步,不想撞着了前人,她以为是孟旸,不料是林琮,连连道歉,林琮也不言语,只是毫不可察地让她上了前,走在光圈里。

终于见到了王新月,她本缩在角落,见有人来又往里缩了缩。瞧她这样,小棠的心里突然生出几许同情,尽管她明白这并不应该。

“你们是来砍我的头的?”王新月认出了他们,流着泪问。

“你的案子已报至提点刑狱司,最终裁定结果还未下来。”林琮摇头道,“今日来,我们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你爹……”林琮顿了顿,仔细分辨她的神色,“他失踪了。”

“你说什么?”她突然从角落里起身,光照在她稚嫩的脸上,没有十分惊讶,更多的是伤心,“爹不要我们了……”她双手捂脸呜呜地哭起来。

刹那间,一丝光亮划过林琮的眼眸:“你说他不要你们了,是什么意思?”

王新月只是哭,哭了半晌才抽抽噎噎地又说了一句:“可是,我也是他的孩子啊!”

这个……几人相互交换了眼神,静静地等她的心绪平复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低,最后只剩下小声的啜泣。林琮这才开口问道:“你先前说,你杀你祖母是因为你爹什么好东西都给她留着,事到如今,你还是这样说吗?”

王新月抽噎着摇头,“扑通”一声在林琮面前跪下,把几个人吓了一跳:“大人……求大人……求大人把我爹找回来,我犯了错……不能陪着我娘……他不能再抛下她……”

“若你不说实情,我如何能把他找回来?”林琮问。

“我爹……”王新月终于不哭了,“他在外面还有个孩子,我娘不知道,我也不敢告诉她。因我是个女孩儿,我祖母向来不喜欢我,可我还总是缠着她玩,有一次,我偷听到她跟我爹说话,才知道我还有个……哥哥,她还逼着我爹把他带回来,我爹没同意,只说将来有一天一定要带他离开。那天,我去看她,碰巧又听见他们在说这个哥哥,我爹本来对我娘就不好,我真的怕他为了这个哥哥不要我们。等他走了我就进去求祖母,她见我知道了此事就骂我,骂得很难听,还说我是‘不知哪里来的野种’,她不停地骂、不停地骂,我气极了,只想让她不要再骂了,所以才……”

小棠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一家子故事也太多了。“你可知你的这个哥哥在什么地方?”只听林琮问。

“我不知,不过我爹似乎常会去看他。”

林琮默然,将一切线索在脑中过了一遍,见小棠一直未说话,便问:“你来是要问什么?”

“啊?”小棠也正在想事情,听他问才回神笑道:“我想问的你都问完啦!”

几个人跟着光亮往外走,孟旸凑到小棠跟前悄声道:“你俩倒是挺有默契。”

小棠依旧在想事情,先是含糊地“嗯”了一声,而后才问:“你说什么?”

孟旸无奈摇头:“走吧。当心脚下。”

再回到辨明堂,小棠被坐在椅子上的王氏吓了一跳,才两日未见,她就像变了个人,脂粉未施,眼窝深陷,身子松松地靠在椅背上,若不是婢女扶着怕是即刻就会倒下。强撑了这么些日子,终究还是垮了,尽是衰老颓败之相。见林琮进来,她微微转头,视线紧跟着他,不等他问,她倒先开了口:“大人,是民妇太蠢了,事到如今,还想着捂住家里那点丑事,其实我心里知道即便我费劲心机,终究是捂不住的。可怜我爹操劳一生挣下的这份家业就要断送在我手里了……现在,我只希望……唉……新月是被我连带的,她哪里知道自己不是……她爹的亲生女儿……。”说到这里,她回避着众人的目光,含泪道出这般难以启齿的往事。

“傻丫头,总是恨自己是个女儿才惹得祖母不喜……她其实是我家酒楼一个伙计的种,怪我眼瞎不识人,事情一暴露,我爹还没要怎么样呢,他就害怕跑路了!恰巧陈方那时候刚来,我爹瞧他踏实可靠,便主动提了亲……我本想若他能好好待新月,我便也一心一意同他过日子,可是不曾想……他娶我也是有目的的……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他入赘我家是为了我家的酒方子,他说他爹本是同我爹一道在县城外开小食店的,后来他爹琢磨出了白羊酒的酒方子,可是我爹为了将这方子占为己有害死了他爹,我爹凭着这个方子将生意越做越好,才有了广泰楼……哼!他说的这些我一个字也不信,我爹一生光明磊落、广济好施,怎么可能做出这等见利忘义,残害人命之事?”

林琮接着问了几个问题,王氏都一一作答,临了她强撑着直起腰身,用乞求的目光望着林琮:“如今,我什么也不求,只求大人看在新月尚且年幼的份上,能够帮帮她……”

“我朝自有法度,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恭、不孝、不睦、不义、内乱为《刑统》所定‘十恶’,王新月虽未满十五岁,但她杀害祖母,此为恶逆,依律不得赦、不得赎……”林琮道,语气与平日说话无异,对王氏而言却字字如刀,一刀一刀剐着她的心,几乎背过气去,好不容易醒转后被婢女搀着走了。

“大人,您说话就不能软和一些?你瞧她,也就剩一口气了……”孟旸心里难过,忍不住走到林琮身侧向着他道。

“若注定是最坏的结果,早点接受有什么不好?”林琮不以为然地说道。

孟旸无言以对,只好去找小棠:“你在想什么呢?”

“原来,”小棠似有所悟,“‘十恶不赦’的说法是这么来的啊?”

“什么呀!”孟旸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我真是看不懂你了,有的时候你聪明得无人能及,有的时候又傻得不如三岁孩童!”

林琮闻声看来,恰见小棠变脸前那一抹天真明朗,心里莫名生出一丝欢喜,就像行走在被薄雾笼罩的旷野里时撞见了一树繁花,叫人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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