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楷仪,我可能要辞职。”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姜楷仪鞋脱到一半止住动作,“出什么事了?你身体不舒服?”
旁边林乔给信之脱外套,也跟着问:“刘阿姨遇到了什么困难?”
“不是我,是宁宁。”刘杏群话出口就落泪,姜楷仪忙把她搀到沙发坐下,“宁宁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林乔想让她们好好说话,又怕刘杏群落泪信之着急,干脆抱起孩子回房间。
刘杏群忙拦住他:“带信之吃饭,别让孩子饿着。”
姜楷仪抓住她的胳膊:“怎么还惦记做饭呢?快说,宁宁怎么了?”
刘杏群起身往厨房走,稍微恢复了一些情绪:“不碍事,我不做点事心中更不好受。”
把信之安顿好,林乔陪他吃饭,姜楷仪跟着刘杏群回了房。
“宁宁到底怎么了?”
“她进医院了。”
姜楷仪一惊,脊背一挺:“什么?哪里受伤了?”
刘杏群抹了一把泪:“宁宁在宿舍晕过去了,低血糖。老师把她送到了医院,现在没什么大碍。”
低血糖?姜楷仪稍稍放了心,又问:“那现在谁在医院照顾?”
“走,我送你过去。”她拽起刘杏群胳膊就走,一时没想起来刘杏群说要辞职的事儿。
“不用,我自己去。你们下午还得上班,不用送我。”
姜楷仪不答应:“等你走到地铁站再搭地铁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快些,咱们现在就走。”
她先起身往餐厅去,信之喊妈妈,林乔忙问:“什么情况?”
“宁宁低血糖在宿舍晕过去了。我送刘阿姨去医院,下午你送信之上学。”她走到信之身边跟他额头碰了碰,“信之听话,爸爸送你上学好不好?”
“宁宁姐姐在哪里?”
楷仪不妨信之问这个,小家伙耳朵还挺灵,把大人的话都听下去了。
他语言精简但意思到位。
姜楷仪摸了摸他的头:“宁宁姐姐生病了,等她好了妈妈带你去看她好不好?跟刘阿姨再见吧。”
驱车去人民医院二十分钟,路上她不停地宽慰刘杏群。
但刘杏群只点点头,一直没出声。
姜楷仪理解她的心情,她肯定觉得自己亏欠了女儿很多。
刘杏群爱人去世好多年了,一场车祸让宁宁没了爸爸。
宁宁念小学的时候,她开始做育儿嫂,很辛苦,假期也不多,唯一的心愿就是多攒点钱,尽自己的能力托举孩子一把。
刘杏群在她们家做了三年多,每个月休息四天,春节假期会放得久一点,有时候需要她调一下休息日,她会给刘杏群三倍工资。
但刘杏群不收,她们处得如亲人,她尽心尽力待信之,姜楷仪唯有把感激放在庄宁身上,给她找好的补习老师,生活上多关照一点。
庄宁成绩很好,是那种不用人操心的孩子。有些腼腆,话不多。
姜楷仪每回见到庄宁,她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做习题。信之去了,她会放下课本带信之玩,信之最喜欢这个宁宁姐姐。
刘杏群不短她吃喝,庄宁也不是乱花钱的孩子,怎么会突然低血糖?
姜楷仪没想明白,又觉得青春期的孩子,或许是有想买、想要的东西,不想跟妈妈要钱就省吃俭用偷偷攒。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回伤害了身体反而是个教训。
病房里静悄悄,一个陌生人坐在床边陪着,姜楷仪估摸着应该是老师。
刘杏群忙跟对方打招呼:“谢谢你肖老师,谢谢你陪着庄宁,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孩子没事就好。”肖老师视线落在姜楷仪身上,姜楷仪跟她点了点头。刘杏群忙介绍,“这是姜小姐,我就是在她们家工作。”
“你好。”
“你好。”
互相握了手,肖老师要走:“我不打扰庄宁休息了。庄宁妈妈,等庄宁醒了记得跟我通个电话。”
“好好。”
送走肖老师两个人才仔细看庄宁,孩子睡着了,脸色有些白,姜楷仪替她掖了掖被角:“要不要找医生问问情况?”
“不用不用。没事,中午别妨碍人家休息。”刘杏群又劝她走,“你快回单位吧,你还没吃饭,记得吃点东西。今天我就不回去了。”
姜楷仪忙说好:“别操心我们,你好好陪宁宁,等她好了再回家不迟。我会跟信之好好解释。”
她没再停留,起身走,关上门透过玻璃窗看见刘杏群伏在床边,身子有些起伏,像是哭了。
下午事忙完就跟袁超请假:“袁总,明天我要去医院探望亲戚,想请半天假。”
“可以可以。”袁超爽快,前些天红山粉末做人员增减,自个儿把这事忙忘了,客户那边没找到他人,不得已找上了姜楷仪帮忙,姜楷仪也没拒绝,干脆利落把事办了。
当初为红山粉末俩人闹了些不愉快,都是前话了,姜楷仪向来分得清轻重,不会故意坑害别人。
早上买了鲜花和一些水果牛奶,还想把燕窝带着,但是冷藏的东西,病房里又没有冰箱,只得作罢。
她敲门进,没人应声,便轻轻开了门。
隔壁床依旧空着,刘杏群不在,而庄宁,挺不凑巧,还在睡。
姜楷仪有些纳罕,这低血糖威力这么大?给孩子困成这样?
她轻轻放下东西,去看点滴,又看看庄宁戳着针的手,细白的手面上淤青明显,她叹了口气,替庄宁理了理病号服袖口,手腕处几道狰狞的疤痕赫然出现在眼前。
她自杀!
姜楷仪心狂跳,又把庄宁袖子撸高一些,三道长短不一的刀痕,有一道几近肉粉色,另外两道新一些。她猜不到时间,或许是年前割破的。
另一只手腕同样如此,也布着深浅不一的几道疤。
她轻轻放下庄宁的手臂,把袖子落下去,脑中千回百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青春期的孩子,为情?为钱?为学习?还是被欺负了?
“楷仪。”
刘杏群的声音把她从揣测中拽回来,姜楷仪回了神,收敛住情绪:“我来看看宁宁。”
“谢谢你楷仪。”
“信之好不好?这两天又有些凉,给信之多穿件衣裳。你自己也是,记得多添件衣裳。时间不早了,快去上班吧。”
“你先别管信之。”她说不清的恼,语气有些急,把刘杏群吓一跳。
“对不起。”她又道歉,指着病床上的庄宁跟刘杏群对视,“宁宁手上的伤痕怎么回事?”
“你......你都看见了?”刘杏群眨眨眼,努力要把眼泪憋回去,“她自杀,宁宁她自杀。”
“呜呜呜......是我不好......”
“我陪伴她太少,是我害了她。”
“我不负责,我不配当妈妈,连孩子抑郁都不知道。”
“是我不好......我害了她......”
她崩溃了,一股脑把藏在心里的话讲出来。
“你别哭别哭。”她哭姜楷仪也跟着落泪,抽纸给刘杏群擦眼泪,“好好说,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刘杏群把纸巾紧攥在手中,努力压制情绪:“昨天肖老师给我打电话说宁宁晕倒进医院了,她在宁宁手腕上发现伤疤,问我知不知道孩子的情况,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啊......我一问三不知。”
“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
“所以楷仪,我要辞职,我要多陪陪她,是我害了她,我害了她......”
她又要崩溃,姜楷仪忙问:“后来呢?”
“后来昨天下午肖老师又给我打电话,跟我说去年宁宁跟同学起冲突要求叫家长,对方家长去了,我没去,问我知不知道这件事。”
“我不知道啊!”
“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啊,宁宁没说过,我也没接到过班主任的电话。”
“肖老师让我跟宁宁好好沟通,我就先找了跟她要好的同学打探情况,昨天宁宁醒了,我才彻底搞清楚前因后果。”
庄宁在南城一中读高二,成绩好,人长得也漂亮,老师很喜欢她,是家长们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平常住校。
青春期的孩子免不了伤春悲秋,单纯地被青涩朦胧的感情困扰。
不过,庄宁的困扰不是对哪个男同学有好感,而是怎么样才让那个男生不要纠缠她。以及祈求同样喜欢那个男同学的女同学不要视她为敌。
她拒绝过,对方并不收敛。
她温吞老好人脾气,不敢说重话,被人取笑也面红耳赤假装不在意,自己专注自己的事。
她不敢告诉老师,怕别人说她是班主任的旺财,更怕万一事情闹大,教导主任要喊家长。
她没有爸爸,妈妈挣钱那么辛苦,她不想让妈妈操心。
学校里分两种人,一种成绩好的,一种家里有权有钱的。况且,能在一中读书的,即使是家里有钱的学生,成绩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就比如喜欢苏逸的常可欣。
高二分班,常可欣跟她分到了一个班,也把从高一下学期开始对她有的敌意带到了这里,并且变本加厉。
她收作业,常可欣故意不交,等老师来问了,说庄宁没收。
轮到她们组值日,常可欣跟她的好朋友就会制造特别多的垃圾。大家心知肚明,但不敢埋怨请他们吃饭喝饮料的常可欣,只怪庄宁。
苏逸就是那种张扬的富家子弟,不隐藏对她的喜欢。庄宁越拒绝他越觉得庄宁好。
请庄宁的同学装可怜跟庄宁借饭卡,他拿到之后大手一挥冲了两千块钱进去,气地庄宁咬牙从攒的私房钱里取了两千块扔在了他脚下。
他哈哈笑,手拢成喇叭状朝她的背影喊,说谢谢她请他的兄弟们吃饭。
操场另一边常可欣踢坏了路牙子。
常可欣开始不许庄宁的室友跟她说话,在一次“不小心”撕坏了庄宁的作业后,庄宁忍无可忍告诉了老师。
她从来没有过的勇气,可惜造就的是往后更加的自卑。
老师和稀泥:“你们就是精力太旺盛了,都是同学,小打小闹的闹着玩。你成绩好老师知道,作业不交也没事的。”
“老师知道你好,你不是早恋的学生。那个苏逸,你别理他,说不定过段时间他就不闹了。”
她听话,但是不代表她不懂。
常可欣家里开公司,有钱。苏逸呢,苏逸告诉过她,他爷爷是隔壁江州的市长,退了休的老市长。
她惹不起她躲还不行吗?
运动会她是台上的主持人之一,苏逸当着全校的面给主持人送花,给其他人送的是混搭的花束,给她的是一捧红玫瑰。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容易捱到结束,匆匆回宿舍,发现常可欣带着她的一帮朋友堵在里面,说要等她回来请她吃饭。
程佳佳要出去,她们拦住,说不许她去报信。
双方吵了起来,对方人多势众,不知道谁先动了手,一巴掌正好落在程佳佳脸上,也恰好被赶回来的庄宁看见,压抑许久的怒火碰上了地震,接着火山爆发了。
双方厮打,最后一起到了教导主任那里。
教导主任把她们痛批一顿之后,让喊家长。
庄宁梗着头:“不关程佳佳的事。”
老学究胡子一瞪:“还讨价还价?”
一个个态度良好,最后留下了常可欣和她。
教导主任还没开口常可欣妈妈就让常可欣给她道歉,自己也是一口一个对不起,做小伏低向教导主任保证以后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而庄宁的家长没出席。
两厢一对比,老学究怨气更甚:“你妈没空你爸怎么不来?家里一点不重视,难怪孩子在学校作乱。”
“谁不忙?人家家长开公司做老板,那么忙都能抽空过来,就你家长来不了?□□?日理万机?”
“就这样能把孩子教育好?”
教导主任一顿输出,庄宁抿着唇不说话,旁边常可欣细如蚊蚋的一声哼还是落进了她耳朵里。
等教导主任讲够了,常可欣妈妈又假模假样劝了劝:“没事没事,忙也正常。没有谁不为孩子好的。”
“我们做家长的一定配合学校教育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