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尧没有吭声，她脑子有点发嗡，不明白为何无拂这时候莫名其妙同她表白，更不明白他为何会觉得他离不开她。
明明只要不在她身边，他就不会被琥玉所控，他的妖丹亦不会影响他的情绪，他方能真真实实地做自己，甚至能毫无顾虑地大杀四方，为过去的自己报仇。
阿尧始终觉得，自落入凡间走到现在，离不开对方的明明是自己，是她一次又一次麻烦他，又是他一次又一次将她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若不是他，她根本无法开启自己的上神之力，也没有机会发现自己遗忘的过去，当然还有那份错付的爱。
既然脑子混沌，她只能继续静静听着他讲：“白天我没来追回你是有原因的，徐什韫提出与我交换条件，她说她知道方丈山在哪里，但前提是，我要帮她取得两年前被徐家弄丢的海龙珠。只要我把海龙珠交给她，她就能带我们去方丈山。”
“海龙珠？难道那就是徐家的船无浪不破的秘诀？”阿尧想起了孟道士和她所说的话，又疑惑起来，“她既要你帮她找回徐家的宝物，看来她确实是徐家人没错呀。”
“你怎也怀疑她不是徐什韫？”无拂站立起身来，满是疑惑地看着阿尧，“难道是你探到了什么？”
阿尧摇摇头：“我从凌云堂出来后，遇到了那个姓孟的道士，他说徐什韫一年前死过一次，后来又复活了，但是复活后的她和原来的徐什韫性情完全不一样，就像是换了个人。可按你刚刚说来，现在的徐什韫不仍是一心记挂着凌云堂的生死吗？”
“不对，人死定不能复生。”无拂已确认了八成，“她就是碧漪，纵使模样不同，但眼睛是她的神识所在，不会骗人。至于海龙珠，肯定和他们蛟族有关联。”
“蛟族？！！”阿尧的五官皱成一团，“你早就知道她是蛟妖？怪不得你愿意娶她，原来是遇到族人了！哼，看来你们是天造地设命中注定的一对，我只能祝你们恩恩爱爱长长久久了。”
“笨鸟，你怎么又绕回去了。”无拂将阿尧拥进怀里，言辞恳切，“管她是碧漪碧二碧三，什么蛟都不如你。那你呢，你既不高兴我与其他女子有情，是不是对我也……”
“没有！”阿尧赶紧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连连摆手，“我才没有喜欢你！”
她将骨玉戒摘下，放回到无拂手中：“无拂……我们之间曾有过生离死别，在未知全貌之前，我不能和你重回过去重蹈覆辙。这个喜欢太沉重了，我不想因为情情爱爱害你没了性命，害其他无辜的生灵受到连累。
现在我只想快点找到天下无妖的破解之法，再回天风海找到当年迫害你迫害其它妖物的凶手，还所有妖物一个平等之道。等到那时，若你还喜欢我，我们才能心无旁骛地在一起。若不成……我也一定会好好珍惜和你一起在凡间的这段日子……”
无拂脸上簇起寒意，他不是恨阿尧，他是恨横在他和阿尧之间无法逾越的天规。他们明明近在咫尺，却因那天规逼迫他们的心分隔天涯。
他攥紧阿尧还到他手中的骨玉戒，仿佛自己一颗真心被丢弃，同她说话的语气也冷了下来：“好。时候不早了，我回凌云堂了。”
“可你的伤……”阿尧拉住他的胳膊，仍是想看看他到底伤得有多严重。可她这一拉，却被无拂无情甩开：“不劳你费心，我死不了。”
“无拂！”阿尧再喊他，他已用瞬移消失得无影无踪。
显然无拂生气了，阿尧知道自己过于懦弱，可她也找不出能平衡他们二人关系的更好办法。
方才他与连羽的那一战，她已知晓无拂的修为并不能与连羽相抗衡。毕竟他只修炼了百年，可连羽是生来的神，若仅靠百年修为就能将神打倒，那整个仙界怕是早就被云罗给吞并了。
虽然不知为何他说自己伤得并不严重，但即使如此，她还是不能放心让无拂去冒这个九死一生的风险。所以她才问碧漪，喜欢，为什么就一定要在一起？映生替她争取过了，他也已经死过一次。
眼下她要破的，不止是天下无妖的局，更是天下为何要无妖的局。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活，大家都能活。
于是阿尧心想，就算他现在生着气不想再见她，她也得暗中帮他找到那颗海龙珠的下落，或许所有的秘密正藏在那颗神秘的海龙珠中。
好在财大气粗的苏行怜提早预支了两个月的住店费，阿尧在福满客栈里享有的是顶级贵宾的待遇，即便是四更回了客栈，夜值的伙计见到她仍是热情招呼着，甚至关切询问她要不要来碗热汤暖暖身。
“不用了不用了。”阿尧摆手上楼，一身倦意，“对了，如今就我一人住，还有两间屋子预支的费用可以退吗？”
她这时才想起来，如今小怜和无拂都不在，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纵使可以不吃不喝，但剩下的日子没钱总归是寸步难行。如果能把房费退回来，倒是足够她游走望州到处打听了。
听到要退钱，那伙计方才谄媚的脸刹那变了色：“我们福满客栈做的是一次性买卖，买了哪还有再退的道理！”
“可是没人住，你这不是白赚钱吗？”阿尧又从台阶上走下，同他理论起来，“这在你们人间叫什么，对，奸商！”
“这怎么能是奸商，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占了房间，后面又说不要了，我们还怎么做生意。”
“可是！……”阿尧还想争辩，却见一人拦在了她的面前：
“你把钱退她，这两间房的房费我出。”
阿尧抬头看向蓦然出现的男子侧颜，被生生吓了一大跳——他身着灰白相间的锦袍，举手投足温润如玉，似极人间贵公子，可他不是人，他是连羽神君啊！！！
他不是偷跑出蓬莱的吗，怎么能在凡间待这么久，甚至还换上了凡人的衣物？！
“不退了不退了！”阿尧无暇和那伙计纠结，赶紧拉着连羽往楼上跑，直到进了房间，她才质问他，“你怎么还在这？”
“刚刚你不见了，我担心你的安危，只能循着你的仙迹来这里等你。”连羽神色已不如先前那样急切，但他对她的担忧不减分毫，“方才我已反省过自己，我再不逼你回去了，你想在凡间做什么，我陪着你就是。”
“等等等等……”阿尧打住他，“你陪我？你怎么陪？你私自跑出蓬莱，帝君一定会派人押你回仙界，到时候还要害我背上私拐蓬莱太子的罪名，我可承担不起。”
“我托云鹤回蓬莱传信，称有妖魔趁归墟震荡落入凡间，此次下凡是为捉拿妖魔归案，父君已应允了。”
阿尧退了一大步，全身防备地看着他：“你是要抓阿霄回去？”
“……”连羽咬紧牙关，忍了再忍，“你不让我做的事我不会做；你们两个……我也不强加阻拦。这次我留下主要是为护你安全——不过他人呢，为何没陪着你回来？你说只剩下你一人了又是什么意思？”
“你把小怜打伤了，她被蛟族带去了东海养伤。”阿尧一想到这个，对连羽就没好脸色，“至于逝霄，我不会告诉你他在哪。”
连羽现出一颗漾着金色光芒的灵珠置于阿尧面前：“我的鹤羽切断了她的灵脉，仅靠东海蕴养只能恢复外在的伤口，你让她服下这颗悬愈珠，她的灵脉方可得到修复。”
他见阿尧还在怄气，只能强行将那悬愈珠塞进了她的手里：“对不起，之前是我太冲动了。”
阿尧看着手中闪耀光芒的灵珠，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问连羽：“先不说这个，连羽，你知道海龙珠是什么吗？”
“海龙珠？你为何关心这个？”连羽没想到她是怎么从悬愈珠联想到的海龙珠，“悬愈珠是蓬莱炼制所得，海龙珠可不是靠炼制就能成的宝贝，它是蓬莱的禁物，被封印在蓬莱万宝阁，而万宝阁只有父君能进入，你问我要我也拿不出来呀……”
“海龙珠在蓬莱？”那碧漪要的海龙珠可是连羽口中的海龙珠？“你确定它还在蓬莱吗？”
见她追问，连羽更觉奇怪了：“应该还在吧？我还小的时候就听父君在朝会上同仙家们说他已将海龙珠封印，不会有假。况且那珠非同寻常，除非被人掉了包，不然父君不可能让它流落在外。你打听这个做什么？是逝霄要海龙珠？”
阿尧对连羽仍是不信任的状态，因此也不能与他和盘托出，只能与他打起哈哈：“那倒不是。我只是听闻望州的凌云堂能造出无浪不破的船，怀疑他们是不是私藏了海龙珠这样的宝物。”
连羽对阿尧完全没有起疑，甚至与她解释起来：“海龙珠并不能操控海上风雨，它是上古东海海神崖幽的妖丹，至于他犯了什么事为何被父君剥离了妖丹，那是万年前的事情，我还没出生，问父君和母后他们都是缄口不言，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但凡人藏一颗妖丹能有什么用，你应是想错了。”
“哦，或许是我想多了吧。不过——海神？妖丹？妖也能做神？”阿尧从连羽口中获取了关键信息。
“是啊，上古三大神并不都是仙族所出，除了我父君玄清为天神外，还有掌管土地的人神素音和掌管海河的妖神崖幽，那个时候仙、人、妖各司其职，天下苍生是和谐平等的关系。
许是崖幽霍乱了苍生，打乱了三界平衡，才会连累整个妖族如今人人喊打吧。”
阿尧已经听不进去连羽所说的后半段话，她当下只想快点将获得的情报告诉给无拂。
如果那不明真假的徐什韫确定海龙珠原是被徐家所藏，说不定徐家先祖和那海神崖幽真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才能令凌云堂在海上称雄称霸；又说不定，崖幽犯的罪便是这天下无妖的关键。
阿尧推搡着连羽出门去：“听起来好复杂都给我听困了，不聊了不聊了，我要睡觉了。明天见。”
明天见？连羽听映生这么说开心得忘乎所以，呆呆站在门外与她挥手告别：“阿生，你这是同意我留下了？”
阿尧笑眯眯地点着头挥手关上房门，友善地将他拒之门外——
能不同意吗？你简直就是蓬莱派来的大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