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任凭许程华如何说梁以也咬定家中铺子走不开,不同他去寻萧姑娘。今日那位姓宋的定是卧病在床,实在无需他去支开,且说不准萧姑娘又让他去送药。
许程华一听言之有理,自己高高兴兴去萧家。
过了好些日子才又见到宋绥,他看起来已好完全,冷眼撇开的样子梁以见过不下十遍,他也扭头看手边摊上的物件,这是卖孤品残品的小摊,摊主一见有人,迎着笑脸与他介绍。
“这是何物?”梁以瞧见一截碎玉环,看起来只有原本的三分之一,质地通透,看起来原件价格不菲。
摊主“哎”一声说公子好眼光,“这是前朝王府旧物……”
梁以仔细看了看,听他滔滔不绝吹牛皮,想着宋绥应该已经走过去,刚想放下委婉表示今日出门太急没带荷包,耳边就响起一道声音:
“这不过是一枚普通的玉环残块,摊主莫要欺负不懂行的。”宋绥不知何时踱步至他身侧,开口直接就揭穿摊主。
“这位公子莫不是自己看上了想要,才如此诓先来的公子好叫他让给你?”摊主被人拆穿也不恼,话头一转就绕到他来者不善的名头上,梁以放回去,生怕这两人吵起来待会儿惊动捕快要将他也一并带走,干脆扯着宋绥的袖子走了。
宋绥边走还边提醒他,“你若是想要可去玉行挑。”
“我没要买,只是随意看看。”梁以撒手,本来就是想避着他走,这人今日是要如何,直接过来了,“你刚不还是装不认识我?”
“我只是看不惯有人银子叫人骗了去。”宋绥说道。
梁以稀奇道:“你还挺善良?”
“不比梁公子,见人落水,舍身相救。尽管我当时并不需要,还是再次向言斐道谢。”宋绥说着还从手中盒子里分出一个递过来,才特意准备了谢礼。
原来是要道谢,梁以不客气地接过去,没有和他强调不要随意称自己的字。
之后无言,各回各家。
梁以今年二十一,晚间吃饭时长嫂问起他可有意中人,将他呛得满头汗,缓过来之后才说还没有。
“还?那便是心有所属,你自个还没看清?”大哥揪着他的字眼问。
“是哪家的姑娘,柳家的还是刘家的?”秦桂兰好奇道。
“什么柳家刘家,我与她们只是点头之交,况且柳双有意中人了。”梁以摇头让他们莫要乱说,他还没开始考虑成家的事。
“那你天天帮着许家小子去追姑娘,也不为自己着想,过两年适龄的姑娘都定了亲你再想寻个好媳妇就难了。”秦桂兰常听街坊邻居说哪家男丁二十七八了还未娶妻,找媒婆说亲都得多给一两银子。
“成成成,三月庙会我去好好相看的。”梁以赶紧寻个最近的热闹日子敲定,以免这二人一唱一和继续说他。
双亲走得早,长兄如父,家中兄嫂的话,梁以不能不听。可这终身大事,自然是要寻一个两情相悦的有情人。
夜里睡前梁以仔细思考一番,想着要寻一位温婉佳人,轻易三言两语就让他说红了脸的那种,甚是可人。
许程华打算在庙会上给萧棠送他家中祖传的玉佩表明心意,并提前在酒馆与老板预留空桌,以免失意之后连正经的酒桌都抢不到要拉梁以在街头痛饮。
酒钱皆为许程华出,梁以不敢不从,对于免费饮酒顺带听故事这事乐此不疲。家中四口人只靠粮油铺每月的银子过活,小侄女还小,用钱的地方多,梁以每月只按外边的月例从长嫂那拿钱。
他也没有什么地方用钱,平日里就是买些零嘴,自己也攒了些,以备家中有不时之需。
跟许程华出门经常就在外头吃饭,偶尔还能一块儿去听曲,他也就图个新鲜。许程华家中酿酒,开了个小酒坊,他平日里在城中四处跑给人家送酒,他那小板车梁以也常坐在上边在城里跑。不过跑得不如那日河边策马的宋公子。
说起宋公子,梁以问那庙会当日他可是还需先引开宋绥。
“他在场也行,那样阿棠也可以直接做出选择。”许程华只有五成把握,也要直接当着情敌的面坦白。
梁以心想他大约是没有这个勇气的。
被意中人拒绝这样的事,被情敌看着被意中人拒绝……
再跳一次河好了。
萧棠看到许程华拿出玉佩就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她看了一眼宋绥,说想去桥上说话。
梁以就看着两个人并肩过去,问宋绥这是何意?
“萧姑娘怕当着你的面拒绝他会伤他的心,特地单独与他说?”
宋绥一愣,随后说道:“阿棠是属意他的,桥上风景好。”
梁以一看他们前面歪到的酒盏,周遭行酒令不绝于耳,确实不是互诉衷肠的好场所。
那两位月下定情,桌上只余他和宋绥,梁以看宋绥眉宇间有失落,想到他也算是今晚的失意之人,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举杯邀他饮酒。
原来今晚无论萧姑娘选谁,他都有酒喝,只是安慰许程华他在行,听他一段段肺腑之言,空隙时安慰上一两句。
可宋绥一言不发,他的一两句有些拿不出手,又没法一段段话安慰他,与宋绥相识两年,对他也仍是一知半解。况且对于宋绥而言,他是夺走所爱之人的至交好友,他此时出声安慰,倒有些像是落井下石。
梁以只好陪他借酒消愁。
喝了好些杯,对面的人有些看得不真切了,梁以心中才陡然生出另一件事来,既然许萧二人已定,那便是说明宋绥彻底出局,往后也没理由再跟着萧棠一道出来。而宋绥不掺和,那许程华自然也不需他再来牵制第三人。
那他与宋绥,便是没有再这般见面的可能了吧?
酒气将古怪的失落感尽数压下,觥筹交错,梁以饮下杯中酒,支着脸撑在桌上,想等许程华回来再与他道别回家去。
见他醉了,宋绥收回替他倒酒的手,缓慢地将面前酒杯满上,酒满溢出,他视线落在对面人身上,没及时放下酒盏,沾湿了桌面。
“宋寒枝,”梁以忽然叫他,“想想往后就不用再见到我了,可也算得上一件开心事?”
他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句话来安慰他。
梁言斐的招数非常老套,无非就是在他与萧棠说话时插话,将话题引到许程华身上,目的达成之后又捡起他方才要说的装模作样与他讨论。
不说三句话便要起争执,宋绥便发觉这也是刻意,想让他在萧棠面前与他争得面红耳赤,于是宋绥不接他的话。
梁以捏着茶杯怒视他一会儿,又想别的法子来转移他注意。
只是他似乎不知自己只是萧棠请来镇场子的竹马,仅此而已。萧棠说自己与旁的公子出门说不出话,需要熟识之人相伴,宋绥让她寻姑娘与她一起,萧棠又说那如何行,万一许公子看上柳柳呢!
宋绥父母常不在城中,他幼时常受萧家照顾,还在她家吃了半年饭,萧棠一天登门三回寻他,他只好答应陪她去,但最多一个月一回。
好在第二回陪萧棠出来,就新认识一位张牙舞爪的梁言斐,他以为对方也是来给许程华壮胆,结果发现是来要“教训”他的。
宋绥时刻秉承着自己是萧棠这边人的身份,对于还未表面心意的追求者及其好友不多做理会,以免遭人策反。
他刚刚与萧棠对视一眼,便知对方是要点头了,梁以与他饮酒,难得没有再说些话来刺他,他想到往后没有理由再与他相见,也有些不是滋味。
而梁言斐竟然说,不再相见,是一件开心事。
“嗯。”宋绥心道你才是解脱了罢?不用再出来做这样遭人嫌的事情。转念一想他还误会着自己对萧棠有意,索性也与他坦白。
“我与阿棠,只是朋友。”
“懂,我懂,我知道你们以后只是朋友。”梁以郑重点头,看他的眼神还是一副安慰的模样。
“我的意思是,我从未喜欢她,我只是替她把关未来夫婿。”宋绥说的清楚明白,饶是头脑晕乎的梁以,也是真听懂了。
“你……你需要把关两年?你不是在意她,为何从不明说?”梁以仍是不太信,问他。
“她知,我知,只是你二人在误会罢了。”
“那你也明知程华中意他,而我是来……!”梁以坐直了与他争论,这样的误会,为何不早说清楚,若是早知他没那个意思,他也不必总故意针对他。
“我不知,许程华又没与她表白,我怎知你们是来做什么的。”宋绥也跟着他的话说,他从未说过喜欢萧棠,他们不问就直接误会,那他自然也可以说看不出来他们所作所为。
“算了,”梁以想到那俩有情人已成眷属,此时再纠结过往的误解也没什么意思,反正以后他都不用挤兑宋绥,“先前对你那般,不好意思。”
说罢他连喝三杯自罚,“你若是还看我不爽,往后就当从未见过我,忘了便是,我不会再去扰你。”
“呵呵。”宋绥捏着杯子干笑了两声,看梁以趴到木桌上不愿再看他,看了很久,才自嘲自语:“分明是你先招惹我,如今又让我忘了。”
“好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