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风光,万里雪飘。已是隆冬时节,上下一白,屋檐下的冰柱参差不齐,透得能映出人的影子。我坐在廊下,伸手接住几片雪花,看着它们在我掌心慢慢融化成一汪水痕,思绪越飞越远,渐渐飘回到一个月前。
我这一个月来常常在想,如果没有一个月前的那场意外,我就仍是二十一世纪的女高中生年贞贞,而不是现在这个康熙四十年的正白旗格格年蓁蓁。
一个月前的傍晚,那是对于我来说极其重要的这个日子——高考的最后一天。
我走出考场,大大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一切都结束了!头一回感觉生命充满了希望。我心中好像有个小人在跳舞,晕晕乎乎地上了公交车,乘着夕阳慢悠悠地驶向我家的小区。
“哎!”我吐了一口气,随手掏出一本悬疑小说,我高中三年常拿这类书捱过做题做到崩溃的时候儿,我翻开书,这一回讲的是一桩凶杀案。
我读入了迷,我这人平生没什么优点,普普通通的一个女孩子,最大的特点就是爱读书,爱写文章。我一页一页地翻着读着,傍晚的阳光透过公交车的窗棂洒到我的书上,我皱眉抬起头,好晒呀!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什么时候坐过站了?!
我懊恼万分,这下好了,回家晚了老爸又得瞎担心一场。唉,怎么就是不长记性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等公交车一停,我立马飞奔下车,往着反方向奔去。
“糟了!”我脚下又是猛地一个急刹车,心中暗叫不好,回头去翻我的书包:“我的镯子!”
那个玉镯子是奶奶留给我的遗物,说是祖上一脉传下来的宝贝。我奶奶是满族人,祖上极有可能是满洲的权贵。只可惜我家并不富裕,顶多算是小康家庭,这个玉镯子就算不看它的价值,光是冲着它是我奶奶留下的,就对我意义非凡。
我眼前一黑,似乎失去了思考能力,什么都来不及想,连口气都顾不得喘,它准是在我找书的时候掉在车上了!我咬了咬牙,没命地去追那辆绝尘而去的公交车。
“停下!停下!”我几乎要哭出来,连着横穿了几条马路,连红绿灯都没看清楚,只是急着去找回我的镯子。所以,当我听到交警的吼声和人群的惊呼声时,已经晚了。
哐当!我下半身一阵麻木,就感觉自己被一辆轿车撞得飞出至少几米远,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我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我看到一群乌压压的人朝我跑过来,还在吵吵嚷嚷地说着些什么,我却一点都听不见。我眼珠动了动,往身下一看——血!好多的血!我俨然成了名副其实的“血人”,我两眼一翻,就吓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贞贞,贞贞……”半梦半醒间,我听到有人在远远地呼唤我。我努力想听清楚,想睁开眼。
“蓁蓁,蓁蓁——”
“啊!”我的肩膀被人重重一拍,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儿朝着雪堆摔下廊去。那人似乎也没想到我反应这么大,赶紧拉住我的胳膊把我拽了回来。
“你……”我被人打断思绪,气急败坏地回头望去,小姑娘一张白净的圆脸闯入我的视线,正笑嘻嘻地看着我。
“蓁蓁,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她不敢坐到廊下的栏杆上,怕摔,就站在我身边,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我。
那场车祸后再睁开眼,我就已经身在这康熙四十年的大清了。这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就是我来到这里后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完颜府的格格完颜沁华。我现在这具身子名叫年蓁蓁,刚生了一场大病,本来是要病故的一个姑娘,恰好成就了我的新生。她长得和我分毫不差,只是年龄比现代的我要小一些,今年才十五岁,刚刚及笄。
这位完颜格格和其他的闺阁小姐不同,她性子活泼,时常想着出府找点乐子,却有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于是乎,那天我闲得无聊爬上屋顶小憩时,就看到了街上的完颜沁华被一条野狗追着跑的奇妙场景。偏偏她是偷跑出来的,身边没有一个小厮丫头。
我仗义出手,替她打跑了那条野狗——这对我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可对于她们这种娇贵小姐来说可是百年难得一见。在听说我是二品湖广巡抚年遐龄家的格格时,她那副表情呀,呵呵,我现在也忘不掉她的“双眼赛铜铃”。
自那天后,完颜沁华就缠上了我,天天往年府跑。我自然也欢迎,毕竟这里简直无聊透顶,没有小说,没有朋友,没有手机,我感觉我都快发霉了。
“格格,别打趣她了,先说正经事吧。”一个高大英武的男人走过来,笑看着我们。这人正是我在这里的哥哥,年羹尧。我对清朝了解的不多,但也听说过这位年大将军的名号。但就我看来,他抛去将军的头衔,只是作为年蓁蓁的兄长,他对这个妹妹可是极其宠爱的。我来到这里的一个月内,他不仅好吃好喝的哄着我,还教我骑射,说是我大病一场,这样可以增强体质。我对这一切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也就随他去学,没成想我在这方面还真有些天赋,只一个月,骑马对我来说已是不成问题,射箭也几乎百发百中了。
沁华一拍脑袋,笑道:“瞧我,都忘了正经事。”她两眼亮晶晶的,咧着嘴说:“蓁蓁,皇上马上就要去东北冬猎,这回也准许了官家小姐一同前往,我和你兄长都要去,你去不去?”
我拍拍屁股站起来,跺了跺有些发麻的脚,看向一旁的年羹尧。他的眼中有着期许和希冀,显然是希望我跟着他们一块去。
“兆佳姐姐去不去?”我问。兆佳余婳是从前原主年蓁蓁的好朋友,我见过她几面,刚醒来的时候她坐在我床边默默垂泪,后来又给我送过几回东西,是个温柔细致的姑娘,比我大不了几岁。我挺喜欢这个兆佳府的格格,如果她能一起去冬猎,那该多好呀。
“去!”沁华一口应下:“这回很多府中的格格都会参加,兆佳格格肯定也会去的。”
我欣喜地笑了,迫不及待地想快点儿到冬猎那天:“好啊,那我去,什么时候出发?”
年羹尧和沁华都笑话我性子急,像个小孩子一样。沁华又与我聊了会天就告辞回府了,只剩我和年羹尧站在廊下。
“妹妹,你变了!”突然,他笑叹了口气,欣慰地看着我。
我心中一惊,难道他看出来了?我强装镇定,露出一个明晃晃的微笑:“我有什么变的?不还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用鼻子喘气儿么?”
“哈哈!”年羹尧大笑起来,他抹了抹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我:“蓁蓁,你是真的不一样了。从前的你哪儿会说出这番话?更别说骑马射箭了,你能出几次门就是好的。”
我在心中啧啧称奇,没想到这个年格格还是标准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女,只可惜我天生好动,思维又跳脱,若是叫我去扮文静淑女,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这样儿不好么,难不成哥哥希望我一直做个木头人?”我乐了,绕着年羹尧走了一圈。
“好,这样自然好。”年羹尧说:“阿玛总说你该活动活动,不能成日待在房里,不然会闷出病来。你瞧果真是,不过这一病,倒把你性子给治好了,肯说肯笑了!”说完,他又笑着点点我:“我早知道你该学骑射的,我年家的孩子,不论是男是女,都是马背上的料,天生的勇士!”
我苦笑,这要是放到现代,我不得去当兵呀,就凭我现在的骑射技术,都可以去当教官了,哈哈……
我摇摇头,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去,又重新盼望起几日后的冬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