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维克斯推着德蒙从车上下来,朝宫殿深处的庭院驶去。
皇帝最近被病痛缠身下不了床,德蒙身为长子自然是要去看望的,他们刚刚出门便是去办这件事。
“他看起来活不太久了。”德蒙抬起一只手,挡住天边朝他直射的太阳,“利昂那边的仓库都都处理好了吗?”
“老大您放心,科温那边一切都处理妥当了。”维克斯回复道,“柏年也已经给希莱王子送过去了,科温还去瞧了顾幽的眼睛,虽然治愈还需要一定时间,但想必决赛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过——”维克斯汇报的声音顿了顿,继续道,“洛笛尔少爷知道以后好像有些精神失常,罗兰先生正在探望他。”
“探望?”德蒙挑眉,他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笑了一下,“他别给人折磨疯就算好的了。让手底下的兄弟们都注意点,最近的搜查力度会加大许多。”
“是。”维克斯收好德蒙递来的文书。
鎏金的太阳徽章正好将文书上的灰色标记用阴影盖住,如果希莱在场的话,他肯定会认出来,那灰色的图标是“暗流”,这群地下力量在上一世对德蒙的讨伐战争起到了推波助澜的关键作用。
“去准备点桂花糕吧,希莱回来会喜欢的。”德蒙坐在院子里,看着眼前四季常青的桂树说道,“熬过这个寒冬,就会到真正的春天了。”
维克斯领命离开,留下德蒙一人坐在庭院中。
他把手放在腿上,摸了摸那条黑白混色的毯子,神情温柔而专注。可过了一会,他又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大腿,似乎在确认些什么,久久沉默着。
而另一边,希莱带着云光小队的一行人来到了顾幽的病房,一起商讨决赛事宜。
“托尼奥,把我的机甲拿去吧,反正我现在也上不了场。”顾幽提议道。
“可是小幽你的机甲是侧重防御的,两天之内去改装的话,会不会有点太赶了?”伊利耶思索着说道,“托尼奥,你觉得呢?”
托尼奥自从丢失柏年后神色一直不太好,再怎么想冷静也总是不太能控制自己不去多想。听到伊利耶的话,托尼奥摇了摇头:“不行顾幽,我不能用你的机甲。”
“为什么?”顾幽不解地问道,“那你比赛怎么办?没有机甲你的自保能力很弱的。”
大家一阵沉默,他们都知道托尼奥的精神力等级并不高,伴生能力也不突出,对于机甲的精通才是他的长处,只有凭借机甲来参与作战他才能够真正发挥作用。
“对不起,但是我无法驾驶你的机甲。”托尼奥犹豫着,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秘密,“我……我的精神力和你们不一样,我只能和柏年共感。对不起,我以为不会出什么意外,所以一直瞒着没告诉大家。”
和机甲共感是操纵机甲的基础之一,那些优秀的机甲师无不以自己的精神共感能力为骄傲,由此他们得以进行后续工作。听到托尼奥的说法,大家不禁都有些难以置信。
“只能和柏年共感?”伽雅看向托尼奥提出了质疑,“可是你不是修理过很多机甲吗?我的银月也是你帮忙改装的,这又怎么解释?”
“你问问它不就知道了吗,我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骗你们。”托尼奥苦笑道,“真的很对不起,我给云光丢脸了……队长,决赛请让我出场吧,即便没有柏年,我也保证我会拼尽全力去赢得荣誉,无论生死。我……我真的很需要这个机会。”
苏一听着这一番肺腑真言,一时间没有说话。他目光落到了桌上的那张决赛地图,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其实,班长也是为了你好,托尼奥学长。”扎克见大家都不说话,主动打圆场道,“我们——”
我们当然也想赢下决赛,去参加星际联赛,在那个更大战场上挥洒年华。
可是作为队友,我们更希望你能平安。
适时一道敲门声传来,扎克有些疑惑。他看了眼苏一,见他点头才去开了门。
扎克一脸迷茫地将门外笑着的科温领了进来,他不认识这个笑脸怪。
“嘿,小心肝!猜猜我给你们带来了什么?”科温大摇大摆地走到苏一身旁坐下,向众人卖关子道。
“德蒙让你来的?”苏一忽略掉队友打量的目光,随口猜测道。
“太聪明了,不愧是德蒙的小心肝!”科温将一把黑色的空间匙递给托尼奥,然后又向伽雅抛去一堆药物。
科温将手边那杯茶一口闷完,也不管是谁的,随即起身就走,甚至话都没说完就关上了门,“好了你们加油啊,我呢要回去补觉了。哎呦,这几天可真把我折腾坏了,拜——”
看得出来科温确实很疲惫。在苏一的印象里,他一直是一副精致又骚包的打扮,可是今天的天,眼下满是乌青,胡渣也不知留了几天没刮,给人一种筋疲力尽的感觉。
“柏年!是柏年,我的柏年回来了!”托尼奥十分郑重地捧着空间匙,平淡的声音里是难得的兴奋,“队长!我……”
托尼奥看向门口,他还没来得及感谢科温,那人就走了。
“回来了就好,记得仔细检查一下。”苏一笑了笑,“这次可一定要保管好。”
“当然,我一定会好好保护柏年的,请大家放心!”托尼奥也笑了起来,向大家保证道。
“诶,那伽雅姐手上的药是什么啊?”伊利耶好奇的问道,“是给小幽姐用的吗?”
“对。”伽雅一包包拆开,上面还留了好几张便条写明了注意事项,让顾幽先吃完这些药再看后续流程,“这可真是太及时了,我今早其实给科温发过邮件,但是他没回复,我还以为要另寻出路了。希莱,真是多谢你了,我不知道德蒙哥哥和你的关系这么好。”
伽雅本以为两人是合作关系,没想到德蒙连科温都舍得派出来。
“当然好了,他们俩睡一个被——”伊利耶笑着跑火车道,但被苏一打断了。
“好了,事情既然都好转了,那我们再来分析一下决赛的计划吧。”苏一敲了敲桌子,让大家将注意力集中在地图上。
依照规则,在比赛前夕,学院会将战场地图提前发放给各个队伍,以便于他们做出相对应的准备。这次的地点是一个偏僻的海岛,在另一颗星球上。当然,地图并不会将内容事无巨细地全部标出,多数事物都需要进了场地才能得知。
而另一边,科温提着他有些虚晃的腿走到了医院外一个花坛上,打开终端想打个车回去。却不想不远处的一辆黑色汽车闪了闪灯,正好照进科温的眼睛。
“谁啊,有没有公德心!不知道老子几天没睡了困得很吗!”科温骂骂咧咧地嘟囔了两句,却不想车上的人打开车门,直直地朝他走了过来。
“……我不是在做梦吧。”科温使劲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那张脸,“怎么那么像我家宝贝呢。”
科温使劲抬头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困意却一阵阵席卷而来。待那人真来到他面前时,他已经沉沉地闭上了眼。
“科温?”维克斯试探性地拍了拍他的脸,等了一会见他真没反应便把他抱了起来
“……我来接你回家了。”维克斯轻声道,似乎是怕当事人听见。
他们一同走进了夜色。
“混账——”
洛笛尔刚进家门,一个古董花瓶便迎面砸向了他。身上的毒素还没完全消除,洛笛尔的反应有些迟钝,只得硬接了下来自父亲的这份问候。
“父亲。”洛笛尔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血。
“你看看你干的些什么混帐事!我早就和你说过不要惹希莱,他在怎么说也是皇室的人,你怎么就是不听劝呢,利昂家的根基都要被你败没了!”盖伦指着他又是一顿唾骂,将身侧按摩的小情人打发走,“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父亲,您怕是已经老糊涂了。就算您惧怕希莱起势,也不必因为一处仓库失火便惊慌失措成这样吧?”洛笛尔嗤笑一声,眼神阴鸷地看向他。
“逆子!你、你什么也不知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咳咳——”盖伦捂住自己胸口,痛心疾首道,“我本想着让希莱自生自灭,你却执意要和他走进,现在好了,全都玩脱了!”
“我?”洛笛尔笑了笑,“我不过是当初玩了他一下,谁知道中间又插了个德蒙出来。从这点来说,是您的问题吧,之前在军部的时候为什么不拉拢德蒙?”
“洛笛尔·利昂,你以为你的日子为什么会这么顺风顺水?”盖伦喝了口茶,平复好心情,用一种接近诡异的笑脸看向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你难道不好奇你的哥哥弟弟们去了哪?”
洛笛尔听到他的话有些诧异。
他知道,自己这位父亲向来滥情,不知道多少个私生女曾跑上门来找他们家要说法,可他却确实没有看到过一位与自己一样的兄弟。
“什么意思?”洛笛尔神色有些难看。
“哈哈哈——”盖伦一把扯开自己的衬衣,一个复杂的黑色烙印几乎遍布他全身,“你可是我唯一成功的试验品,我以自己为代价将希莱和你的命格换了你懂吗,你本该成为让利昂家风光无限的存在!”
换命格,无比陌生又合理的词汇。洛笛尔脸色阴沉得可怕,原来自己梦中的一切居然也只是出于他人的牺牲,而且还是这个自己厌恶的父亲。他还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天选之人……
“只要希莱死了你就发达了!你个蠢货!”盖伦一巴掌扇上洛笛尔的脸,“那位大人和我说,只要放任不管就行了,可你呢,世界上那么多男的女的你玩谁不行,你怎么偏要去接触希莱,还把一个我听都没听过的变数德蒙给招惹了回来!”
“你是不是以为这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赢下星际联赛进入军部,还会前途大好?我告诉你不会的,我的蠢儿子!哈哈哈——我那么大的代价居然只换来这个结果,你让我怎么接受!”
洛笛尔的表情由一开始的震惊变得逐渐平静,他听着盖伦癫狂的话,看着家里增设的警卫人手,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只要下诅咒的人彻底死亡,那约定就会永久成立,对吗,我亲爱的父亲?”洛笛尔慢慢地走近餐桌,在盖伦身边坐下,甚至还揽上了这位上将的肩膀。
“……你什么意思?”盖伦脸色一黑,挥开洛笛尔的手,“来人,把这个逆子给我带下去!”
“父亲不如就好人做到底吧。”洛笛尔笑着说道,声音很是温柔。
“来人——来人!”盖伦发现没人应他有些慌张,转头就想教训角落的管家,却不想被管家直接撂倒在地,他努力地抬头瞪向洛笛尔,“混账!你做了什么,我可是你父亲,你个不孝子!”
说着,盖伦想将自己的伴生召唤出来,却不想怎么也调动不了精神力。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颤声问道:“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洛笛尔,你会后悔的!你要是杀了我,你永远也不会找到换命的真相!”
“哎呀父亲大人,您大概真是后线待久了,天天跟你那群酒肉朋友一起,怕不是把脑子弄丢了。”洛笛尔轻笑道,“诅咒,我真是一点也不好奇呢。”
一阵高跟鞋踩地的声音传入盖伦的耳边,他使劲抬头,发现不久前和自己说笑的那个情人居然娇羞地钻进了洛笛尔的怀里。
“你、你不得好死!洛笛尔,我做这么多都是为你了啊,你不能——”盖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洛笛尔打断了。
一道枪声响起,子弹正中眉心。他再也不会有开口的机会了。
“吵死了。”
洛笛尔搂着身姿曼妙的情人,与她热情地拥吻,抱着她回了房间。
至于地上的尸体?会有人处理好的,他已经掌控了大部分利昂家的势力,那些叔伯也不敢有什么异议。
伤心?他从来都没见过母亲,从今以后,也不会有父亲。
这只是一位无足挂齿的房客离去,他会接管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