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学院的课程一向很重，苏一上完一天的课，有些晕头转向。他伸了个懒腰，提步就要回家，却不想德蒙叫住了他。

“班长跟我到办公室一下。”德蒙整理好自己的课件，看向苏一道。

“……好的。”苏一嘴上答应着，心里多了几分警惕。这个德蒙上次就识破了他的伪装，还把他带到地牢去恐吓了一番，属实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他面色不惊，跟着德蒙朝办公室走去。教室和办公室之间隔了一条走廊，正是放学的时候，路过的学生看见他们两人走在一起，都窃窃私语。

“他们两个怎么走在一起？”

“德蒙上将来我们学院授课了吗，好帅啊！”

“天啊，我明天要去他们班旁听。”

“希莱怎么回事，上将怎么把他带在身边？”

“他们兄弟俩的关系居然不差？那为什么希莱在学校那么惨，上将都不帮他？”

苏一并没理会这一路的碎语，只是加快了自己的步伐，同时示意维克斯快点推轮椅跟上他。

这一动静德蒙自然也是察觉了，于是抬手在轮椅扶手上按了两下，速度一下便提了上来。

苏一挑眉，既然是电动的，为什么一直让维克斯推？

终于，三人走到了办公室。

尽管德蒙今天才来任职，但办公室早就按照他的喜好收拾好了。黑白主色调，暖光，只有众多古籍孤本，同时又因德蒙常坐轮椅而在各处都安装了辅助装置。苏一一边打量着，一边坐到了身旁的皮质沙发上，十分柔软，捉摸着自己房间里也可以弄一个。

“身上的伤好些了吗？”德蒙的声音难得和缓下来，询问苏一道。

“好、好多了，谢谢兄长关怀。”苏一听见他问话，下意识地发抖，慌乱回复道。

“希莱……”德蒙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他的肩膀，但却被苏一推开了。

“啪——”苏一拦住的他的手，像是下意识地条件反射，速度很快，两者接触，发出一道清脆的声音。苏一听见，抖得更厉害了。

苏一闭上眼睛，双手抱膝缩成一团，哀求道：“……不要打我，求、求求你，我不想死……我……”

德蒙的手停在半空中，有些愣住了。他说：“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希莱。以前……都怪我还不够强，没能保护好你，现在不会了。希莱，我会护好你，一直护好你……把你送到你应有的那个位置上。”

德蒙这样说着，又想起维克斯前几天和他汇报的事。

“希莱王子近几年的旷课率很高，但是人又是去了学校的。”

“学校里的同学都不太喜欢希莱王子，主要原因就是那个伴生。星海学院近几年捧高踩低的现象很明显，高层贪污受贿也不少。”

“经常有很多不怀好意的Alpha把他堵在空教室里，希莱王子的腺体本来就没发育好，被那些信息素一刺激，状况更糟了，身体很虚弱。”

“希莱王子很喜欢机甲，他的账号里收藏了很多机甲相关的资料，但是他这辈子估计都操纵不了机甲。”

“王子经常在网上找兼职，各种各样的，他好像很缺钱。”

想到这里，德蒙的眸色深了些，似将要酝酿起一场不眠不休的风暴。

好在，苏一轻柔的话语唤醒了他：“对不起，我、我是不是吓到你了？你刚刚跟我说了什么吗，我、我没太听清。”

德蒙抬头看向苏一，苏一也投以他几分担忧与愧疚，倒是叫德蒙有些理亏了。

“不，不是你的错。”德蒙笑了下，试探性地握住了苏一的手，他没有挣脱开，“是我太着急。希莱，我为前几天的鲁莽向你道歉。我不需要你原谅我，我会向你证明我的心。”

听见德蒙的话，苏一瞪大了眼睛。那张天使般的面容，现在犹如春日寻花的小鹿，在德蒙面前慌乱着。

好美，好喜欢，德蒙心想道，如果能一辈子都陪着他就好了。

“你的伴生，我已经在查资料了。”德蒙继续道，“我会让你修炼出强大的精神力，任何人都不敢轻视你。但是希莱，我还是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苏一疑惑地看着他，笑着回应道，“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因为……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呀。”

真的很像，但是……

“但是希莱，你真的会从始至终和我在一起吗？”德蒙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我一直寻找的那个希莱，还会回来吗？”

他想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有那一个人，那个曾在熊熊烈火中握紧他，柔声歌唱的人。

那时，风声与月光蒙住了耳目，但是苍云悠悠生长，他们在参木下相拥。在那短暂的梦境里，他突然就释怀了所有的痛苦，此后，他只追随者一株小草前行。

德蒙的心中翻涌着浓厚的苦涩，苏一不愿看他，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戒指。

“可以告诉我吗？”德蒙再次问道。

“……他当然会回来。”苏一回答道，“至于那个回答，等他回来后，你大可以自己去问。”

他不知道德蒙是怎么看出来的，但他知道德蒙很需要希莱，犹如黑夜中提灯的旅人，为了前方一个可能的、模糊的身影奋力前行，光是想象就让他幸福不已。爱让人卑微。

维克斯则还是尽职尽责地扮演者自己管家的身份，站在一旁默不作声，面色不改地等候着主人们的差遣。不过两人的对话还是让他惊了一下，面前这位居然不是希莱王子？他陪伴希莱多年，自认为十分了解他，却没想自己居然没发现希莱换人了。

苏一看见维克斯的神情，心里终于舒坦了些。幸好，自己装的没什么问题，只有德蒙这人看出来了。

“既然说明白了，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吧？”两人把话挑明到这种地步，自然是没什么再需要聊的了，苏一拎起书包准备回去赶稿子，今晚就要交了。

“需要我送你吗？”德蒙平复好自己的心情，礼貌性地问道。

“不了，我还是有点接受不了前几天差点掐死我的人现在这么和蔼。对了，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你不用担心我会伤害他。”苏一摆了摆手，推门离开。

德蒙看着苏一的背影，若有所思。

“维克斯，你还记得希莱是什么时候不对劲的吗？”

“很抱歉老大，我并没有看出希莱王子的异常。不过，根据您的观察，王子应该是在上周被人从二楼推下去之后变了样子。”维克斯是个Beta，对气味等细节感知不够敏锐，他心想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自己没发觉。

“他确实很像，但就是因为一切都很像，所以……就不像了。”德蒙接着道，“希莱是木，他需要一个春天。而现在这个是一株花，来历不明、不依托任何土壤的花，我能感觉到。”

维克斯不理解，但老大这样说总归是有他的道理，于是维克斯顺着道：“原来是这样，不愧是您。那我们之前收集的那些资料，还要给现在这个希莱王子吗？”

“当然。”德蒙点头，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苏一拿着从废弃图书馆里找到的古籍，以及维克斯送来的资料，成功找到了自己伴生的详细信息。

“苍云，凤之栖也。……观四方之语，察天地之心，凝练雨露，以此滋养。……其性寒味苦，有安神之效。其性排他物，好绞杀敌者，剧毒，意攀云霄之巅……”

人类文明发展至今，已经经历了一轮覆灭。以前所流行的华夏语，现在的宇宙里已经没有人认识了，因此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那些人都不知道希莱的伴生有何作用。

那伴生名叫苍云草，是凤凰的常栖息的场所之一，具有其它们怒火的奇效。至于苍云草的培养方法，则是需要在聆听他人的各色言语与举动后，在心中将其转化，凝练出露水浇灌苍云草，扶摇直上。

了解原理之后就好办了，在苏一和顾裴的帮助下，希莱入定后将昔日的感知再度旁观，不再以畏惧之姿去倾听。他似乎又回到了死后的那段时间，周遭的一切都是宁静的，讥讽的话语也不再让他被刺伤，于是干枯的世界下起了第一场雨。

这时候他才明白，当时即便死亡，苍云草也一直跟着他，默默指引其修行之路。但是他那时脑子太乱了，根本不能把心静下来思考，以至于那株小草没办法真正发芽。

想到这里，希莱又怜惜地摸了摸苍云的嫩叶，十分愧疚。

“希莱？”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苏一下意识地回头，“可算找到你了。”

此时，苏一刚刚上完精神力感知这门课，正跟着自己同桌准备去食堂吃饭，没想到碰到了很久不见的洛笛尔。

“希莱，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跟他玩。”同桌趁着洛笛尔还没靠近，凑到苏一耳边轻声道。

他的同桌伊利耶是一个心思细腻的Omega男孩，以其超高的天赋被星海学院破格录取，刚满15岁，比学院里有些20岁往上的还要强。他本来就对希莱心生怜悯，在两人做了同桌后，更是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苏一递给伊利耶一个放心的眼神，转而朝洛笛尔看去，礼貌微笑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顾裴一直在空间里陪着苏一，这让他每天都心情很好，对待生人也噙着一抹笑。

“这段时间家里派我出去历练了。”洛笛尔似乎刚刚上完体能课，脸上带着一层薄汗，说话时气息不太稳，“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我过得很好。”苏一否认，随即补充道，“洛笛尔，其实我早就想说了，既然关心会让你感到疲惫的话，以后我们就不用来往了。”

“什么？”洛笛尔有些懵。自己只是离开几天，希莱对自己的态度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不，希莱，我从来不觉得保护你是一种麻烦。”洛笛尔连忙解释道，“更何况他们的行为本来就是错误的，我当然要阻止他们。”

本来这话对希莱是百试不厌的，以往，希莱总是会心软。他总是眼巴巴地想着，洛笛尔都是为了自己才这么辛苦的，本来他训练就很累了，却还要为了他去处理那些人。洛笛尔是一个极其富有正义感的人，他热情、上进，带着他去向光明，希莱深深地爱慕着他。

但是很可惜，现在身体的主导权在苏一手上。洛笛尔只见面前的人摇了摇头，开口道：“不，你如果真心想解决那些事，根本不用这般麻烦。”

洛笛尔是利昂家族早已公之于众的继承人，其权势与地位放在星海也是顶尖的存在。他若是真想帮希莱，大大方方地告诉别人就好，可他偏说些模糊不清的话，让底下的人有可趁之机。

苏一说完，便拉着伊利耶走了。

“希莱！”洛笛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难道希望我用权势去压他们吗？你明知道我最讨厌这些！”

苏一拉着伊利耶走得更快了些。

唉，大庭广众之下被喊话，真的太丢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