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时正震惊着,一旁酒意正酣的方溪摇头晃脑地凑了过来,因为重心不稳几乎挨到了沈初时的肩膀上:“初时?你认识他?他又是哪家公司的?”
沈初时往旁边挪了挪:“咳,认识。”
贺珵禹原本脸上还带着极淡的笑意,此时笑意全数消失,看着“黏黏糊糊”挨着沈初时的方溪,神色也跟着往下沉。
沈初时起身走过去,见贺珵禹神色不虞,猜想一定是因为自己撒谎的事,正要开口解释,熊岩却以极快的速度窜到了他面前。
“这里不欢迎你。”熊岩说。
沈初时:……
该怎么提醒熊岩,贺珵禹是这家会所的老板?
熊岩没有贺珵禹高,但挺着胸膛,仰着一张狂拽的脸,颇有几分熊傲天的气势。
“呵。”贺珵禹轻笑一声,“怎么又是你?”
结合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语气像是在说:“怎么又是你在带坏我家小孩?”
他上身只穿一件衬衫,领结已经摘掉,领口的两颗扣子没系,袖子挽到了手肘处,单手插在西裤的裤袋里,曲起的小臂上肌肉线条明显。他站姿闲散,下巴微抬,垂眸看着眼前的人,气场非常强势。
熊岩也没在怕的,下巴抬得比贺珵禹还高,鼻子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是我怎么了?”
沈初时在心里“哇哦”了一声,熊傲天对上龙傲天,最后谁会胜出?
咳,现在不是看热闹的时候,不然他就要天凉王破了。
他上前打断了两位傲天的斗法,先安抚了熊岩,把人劝了回去,才抹了一把汗,面向贺珵禹:“我是临时被朋友叫出来的。贺总,你怎么也会在这?”
“我……”贺珵禹握拳捂了下唇,视线也看向别处,像是有些心虚,“来这里谈事情。”
“哦。”沈初时回忆了一下贺珵禹的行程安排,今晚除了酒会,并没有其他邀约。
可能是临时约的吧。
“那不打扰贺总了。”他转身要溜,却听贺珵禹轻咳一声。
“已经谈完了。”贺珵禹说。
沈初时从业七年,第一次绞尽脑汁都猜不透老板的想法,“贺总是……也想喝一杯?”
该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他有些心虚。
贺珵禹瞥了一眼卡座的方向,又看向耷拉着眉眼的沈初时:“那两个都是你朋友?”
沈初时猛地想起上次的男模事件,赶紧点头道:“对啊,都是朋友,正、经朋友。”
贺珵禹缓缓地点了点头,某种类似于猛兽被侵犯领地时,生出的警惕气息逐渐敛了下去,“那不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
“哦。”沈初时眨了眨眼睛。
贺珵禹这是纯粹过来打招呼的?
“那什么,我刚刚跟你说已经回到宿舍,是因为怕你担心。”他决定把话说开,“然后我也没有吃坏肚子,只是不想待在酒会。”主要是不想跟沈恒川回沈宅。
贺珵禹沉默了两秒,才开口道:“知道了。”
那语气格外温和,带着安抚的意味。
这时正好有一道明亮的镭射灯光扫过,沈初时看到贺珵禹眼中的神色和那语气一样柔和,只可惜那光一闪而过,他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我还有事,没这么快走,待会你结束了告诉我,载你一起回家。”贺珵禹说。
“哦。”沈初时点点头。
对于贺珵禹如此包容和体贴的态度,他有些参不透,表情看起来有些懵懂。
“去吧。”贺珵禹按住了想要抬起的手臂。
沈初时回到卡座,再看向外面时,已经不见贺珵禹的身影。
“小时,他是不是教训你了?”熊岩刚才一只盯着贺珵禹。
“没有。”沈初时伸手,看也没看,拿起桌上的杯子,猛喝了一口酒,“呸呸,怎么这么辣?”
“哈哈哈,你喝的是枸杞酒,白酒泡的,58度呢,当然辣。”熊岩快要笑死了,“想什么呢?这么心不在焉?如果是因为那个姓贺的,我帮你找人揍他一顿。”
“呃~”沈初时捏了捏眉心。
看来他今晚真是喝得有点多。
“真没有,你别惹他,他……”他停了下来,后半句“不好惹”被卡在了喉咙里。
“他怎么了?”熊岩问。
方凝也凑过来听。
“他没你想象的那么坏。”沈初时说。
不但不坏,还挺好的。
会所二楼包间,穿着黑色夹克的方束给贺珵禹倒了一杯酒,“先生,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想确认一些事情。”贺珵禹抿了一口酒,又思索了一下交代道,“执行第二个方案吧。”
“好。”方束应道。
贺珵禹见方束面露疑惑,“说。”
方束也没藏着掖着:“沈初时没有将回扣的事告诉沈恒川?”
贺珵禹点点头。
沈初时甚至都没有向他打听过回扣的事,好几次他都故意将一些误导性的文件放在显眼的地方,但沈初时愣是看都没看一眼。
“那也就是说沈初时没问题?”方束问。
“也许吧。”贺珵禹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上次让你查的赌债的事,后来怎么样了?”
“查到了,他欠赌债的事,好像跟一个名叫刘威的人有关,这个刘威是赌场的托,经常带人去地下赌场赌博,跟赌场一起做局,赚佣金。不过让刘威拉沈初时下水的不是赌场,而是另有其人。这个人是谁,我还没查到。”方束回。
“那个刘威呢?”贺珵禹很快就抓住了关键点。
“找了,一直没找到,听说他跑到东南亚那边去了。”方束说。
“消息来源可靠吗?”贺珵禹问。
“可靠,我是从刘威的前男友,也是我的一个远方表亲那里打听到的,刘威骗了他钱,他也一直在找刘威。”方束顿了顿,“那人现在就在楼下,跟沈初时喝酒。”
贺珵禹像是听到什么震惊的消息,神色凝住了片刻,握着酒杯的那只手的食指,有节奏地轻敲起杯壁。
“刚才我就想在电话里跟你汇报了,不过你说要过来,我就……”方束见贺珵禹这个反应,还以为是自己耽误了什么事情。
“没事。”贺珵禹放下手中的杯子,站了起来,来回跺了两步后,又下了新的指令,“找出刘威,一定要在其他人找到他前,把他找出来。”
“好。”方束跟了贺珵禹几年,听贺珵禹的语气就知道,这件事刻不容缓,于是告辞道,“我现在就去办。”
方束走后,贺珵禹又站在原地,盯着天花板思索了许久。
沈初时应该也在找刘威。
沈初时这么排斥沈家,对沈恒川避之而不及,是不是因为赌债的事跟沈恒川有关?
正因为有把柄在沈恒川手上,所以沈初时才不得不来贺氏上班,趁机接近他,为沈恒川收集商业信息。
可很明显,目前为止,沈初时并没有做任何有损贺氏利益的事。
如此看来,沈初时更像是表面上服从沈恒川的安排,实际上是在拖延时间,尝试自救。
这个推测应该有80%的可能性。
不,70%。
60%?
沈初时身上有太多谜题,他第一次无法给自己的推理做出判断。
这时,他的手机连续震动,打电话过来的人正是让他绪如乱麻的沈初时。
“歪,我要回家了,你走吗?”那边人问道。
贺珵禹听到那歪七扭八的气音,眉峰不觉往下压了压,“现在就下去,你等我。”说完撩起椅子上的衣服就匆匆离开了包间。
出门时正好和方束撞上。
“贺总,我……”方束正要开口汇报什么,贺珵禹丢下一句,“有事明天再说。”
方束看着贺珵禹快步走向楼梯的背影,“好。”
“小时,我跟你说,小爷我现在可厉害了,可以保护你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了。”会所门口,熊岩扭着步子,摇头晃脑地对靠在柱子上的沈初时说。
“嗯。”沈初时笑眯眯地点头,眼中醉意已显,“谢谢你啊,小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熊岩正要去勾沈初时的肩膀,被一只手拦住了。
“谁啊?”熊岩和沈初时一起转头,看到了沉着脸的贺珵禹。
“怎么又是你?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的?”熊岩气死了,“你是不是在打我们小时的主意?我告诉你啊,你要是敢欺负小时,我就……”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壮汉保安拦腰带走了。
“把他安全送回家。”贺珵禹对一旁的会所经理说道。
“放心,贺总。”会所经理点头,都没敢抬头看沈初时一眼,就很有眼力见地离开了。
“小熊走了。”沈初时失落地看着熊岩离开的方向,缓缓掏出怀里的那瓶枸杞酒,“酒还没喝完呢。”
那瓶酒只喝去了一小半。
“我们也该走了。”贺珵禹将自己的西装披到沈初时身上,没好气地没收了那瓶酒。
“你还我,那是小熊送我的?”沈初时伸手要去抢,一个没稳住,直接扑进贺珵禹怀里。
贺珵禹稳稳地将人接住,努力调整了两息,才将胸膛明显的起伏平复下去。
黑色商务车停在两人前面,贺珵禹换了个站位,扶着沈初时的腰,将人半提半抱地塞进车里。
“酒,还我。”沈初时气鼓鼓地皱着一张脸。
“还你还你。”贺珵禹差点气笑了,把酒瓶塞回到沈初时怀里。
“嘿嘿。”沈初时抱着酒瓶傻乐。
贺珵禹从另外一边上车,不满地瞥了一眼那个酒瓶子,“就这么喜欢?”
“嗯,这是小熊送我的礼物。”沈初时眼睛弯弯的。
“我也送了很多礼物给你,怎么不见你这么喜欢?”贺珵禹把人扶好坐稳,还给垫了个颈枕。
沈初时才坐好没一会儿,又倾身过去,用一双仿佛缀满了星辰的杏眼盯着贺珵禹:“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贺珵禹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我喜欢的。”沈初时弯起嘴角。
贺珵禹的视线被迫从沈初时的眼睛,落到了沈初时的唇瓣上。
可还没等他描摹完唇瓣的形状,沈初时又一个转身,看向窗外:“咦?怎么车子还没来?你不是说要载我回家的吗?”
贺珵禹:“……,开车吧。”
司机小吴:“……,贺总,是要去哪儿?”
贺珵禹看了看趴在车窗上东张西望的沈初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