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午餐,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站起,试图说点什么来释放想要离开这里的信号。
准确来说,是逃离这种怪异的氛围。
如果吃完饭还继续待在这里,不就变成两个人无所事事的在天台聊天了吗。
这样就不是是否能用‘约会’来描述的问题了,而是除了‘约会’,根本找不到其他说法。
还好木兔比我先吃完三明治,所以没有出现‘还没等别人吃完饭就急着离开’的尴尬场面,尽管我还是自顾自地产生这种情绪。
见我起身,木兔也站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高度的突然变化,我总感觉他又长高了。
还是说,是习惯了他在教室里坐着的样子?
“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我的错觉,感觉木兔你长高了...”
“诶!真的吗?下午去量一下好了。虽然我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但果然还是再高一点更好吧...”
居然能毫无压力地说出‘现在的自己也很好’这样的话,该说不愧是我认识的那个木兔吗。
“不过,中岛你好像还是和刚开学的时候一样呢。”
察觉到聚焦在头顶的视线,我没有抬起头,尽量让双手以一种自然的弧度摆动着,再配合不紧不慢的步频向楼梯走去:
“嗯。”为了避免过于简短的回答造成不必要的误解,我又补上解释——
“我也觉得一直这样就挺好,从射击的角度来说。”
“身高没有变化的话,瞄准时的视野也就不会改变。”
从理论上来说,也没有人是一夜之间长高的,所以这也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准确来说是一种猜测。
也是难得没有被我往坏处想的一件事。
听完,木兔一边嘀咕着‘原来如此’之类的话,一边跟在我身后走回教室。
我很庆幸一路上没有遇见其他人,虽然我不认为自己会被其他班的人认出,但木兔就不一样了。
另外两个年级的情况我不清楚,但至少在同年级的学生里,很少有不认识他的人。
排球部是枭谷的招牌,每次比赛都会有很多人去看,而木兔...好吧,虽然按照本人的意愿,他一定更希望别人用那个他自己也时常挂在嘴边的‘王牌’称号来称呼自己,但不可否认的是,作为主攻手的木兔同样也是排球部的招牌。
回到教室的时候,我下意识看了看挂在教室前门的电子表,距离下午上课还有一段时间,而我也完全没有想要睡觉的意思,干脆拿出书本继续复习。
但我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不久,熟悉的困意侵袭,当那些逐渐变得扭曲的字母和数字在我眼前围成靶环的形状时,我再次认识到人类精力的有限性,决定放任大脑进入休眠模式。
闭眼之前我又看了眼时间,大概还有二十分钟的样子。
足够睡个好觉了,以午睡的标准来看的话。
醒来的时候,教室里的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但是...
“啊。”见我从桌上爬起,坐在前面的户羽同学下意识回头,但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她忍不住小声惊呼。
“怎么了?”
我也察觉到眼前的景象略有模糊,于是下意识用干净的纸巾按了按眼角——
干燥的纸巾上印出点点深色的痕迹。
眼泪?是因为睡太久了吗?还是...
一般来说,已经忘记的梦不管怎么回忆,都很难再次记起,就像在手中断线的风筝,越是想要伸手抓住点什么,就越是什么也抓不住——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但这次我却想起来了,刚刚...
“好像是做了个噩梦。”
我语气平淡地说道,因为我只记得那是个噩梦,具体是什么,似乎又难以描述,只有零星几个闪回的片段。
我努力串联点什么,最后又是徒劳而返。
“你还好吗?中岛。”
户羽看上去很担心我。
反倒让我良心不安,考虑到中午还用那样的谎话拒绝她的好意。
...好像也不完全是撒谎,因为之后我的确有跟别人一起去吃饭。
但不管怎么说,在拒绝的当下,那确是一个出于故意、也没有善意成分的谎言。
“我没事。谢谢你,户羽。”
“不用客气!”
看到我再没有特别的反应,户羽也安心转过身。
大概是因为刚刚才睡醒,思绪还在漫无目的地寻找些什么,自然也就忘记了来自上午的自己的叮嘱——
木兔还没醒。
要提醒他吗?
话说...第一次看见消极状态下的木兔的时候,好像也想过这个问题。
当时的决定是...
“喂,木兔!老师进来了!”
没有大部分人都会有的‘启动’过程,听到周围人的提醒,木兔几乎是在下一秒就睁开了双眼。
我还没来得及撤回无意识飘过去的视线。
好在讲台上的古川老师及时说话,又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虽然没能回头确认,但我想自然也包括同样坐在台下的木兔。
我松了口气。
部活时间开始之前,我也努力让自己不要再去考虑无关的事情,不论是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还是其他。
“联合大赛?”
训练结束后,我一边听安部教练介绍,一边试图从那份公开的企划书上发现点什么。
“虽然全国大赛也才刚结束不久,但走到最后的选手毕竟是少数,还有很多很早就没有再参加比赛的孩子...或许还有一些另外的考虑吧,但就算是单纯地‘想为刻苦练习的选手创造更多实战机会’——这样的理由,也已经足够充分了。”
“举办方是...射击协会?那不就是——”
安部教练点点头。
“没错,虽然是第一届,但不论是举办方的权威性,还是策划和场地选取都说明着这一点。这场比赛的含金量,恐怕也只逊色于有着射击界的‘甲子园’之称的全国大赛了。”
“举例来说,大概就是排球界的‘春高’?虽然人气和规格还是差了不少,但考虑到射击运动本身的体量,也不必太在意这一点。”
我点点头。
话说安部教练为什么会用排球举例呢...啊,可能是上次比赛的时候我说想去看一场排球部的比赛吧。
如果说一周前的我还会犹豫要不要报名之后的比赛,那么现在既然决定继续留在枭谷,也不愿意放弃射击的话,这样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等等。
但是另一件事——
“教练,训练营那边呢?时间会冲突吗。”
“啊,这个倒是不用担心。咳咳...其实,集训是在联合大赛之后的事情。”
?安部教练的反应有点不太对劲。
但我仔细回忆一番之后,确信自己刚才也没有问什么奇怪的问题。
算了,现在最需要担心的是...
“但是教练,不管是联合大赛,还是训练营,果然...”
见我面露惨色,安部教练也想到了一样的事情。
“没错。”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但也只能这样了。
“虽然很少对你说这样的话,但毕竟情况特殊。所以中岛,这次...”
“一定要及格啊。至少,把不及格的科目控制在三门以内。”
我沉重地点头,但只是表明自己知情的回应,至于能否做到...
不行。
这一次,就算是我,也完全不敢想‘做不到’之类的事情。
回去的路上,我一边想着联合大赛的事情,一边试图计算晚上睡几个小时能保证第二天不在课堂上彻底睡过去。
手机响了。
但谁会在这个时候给我发短信呢?
难道是爸妈那边又——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我甚至忘记了呼吸。
尽管我避免去想那个最糟糕的情形,但不论我如何祈祷,又如何给自己做所谓的心理建设,点开手机的步骤是无法跳过,也无法逃避的——
来信人是...木兔?
【明天我会给中岛你带三明治的!——木兔 光太郎】
我很少收到来自其他人的短信,要说同龄人,那更是很久都没有再收到过了。
即便这样,我也能察觉到这样的讯息,似乎简明到有些过分,读上去简直像是,像是...
“像是在听木兔说话一样。”我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真是的,哪有人会这样发短信呢。”
·
“嗯...还没有看手机吗?”
“木兔,你在干什么?”
排球部的人很少看到木兔光太郎盯着手机不放的样子,尤其是像现在这样,几乎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我在等重要的短信’。
要说理由,大概就是木兔怎么看都是那种有什么事就会马上打电话告诉对方的类型吧。
事实上,被木兔的电话袭击突袭过的人并不在少数,大家也习惯了他这样的行径,当然了,受到惊吓时的抱怨还是免不了的。
不过考虑到这样的机率也不算多,所以也不强求他改掉一直以来的习惯了。
这也是现在这个老老实实拿着手机等人回信的木兔,看起来异常突兀的原因。
“果然...还是应该打电话吗。”
啊,这就对了。
但就在下一秒,木兔又用明显到很难不让人不去注意的反应告诉周围的人——
对方回信了。
简短的回复过后,他又收起了手机。
“嗯?怎么了?”
木兔光太郎神情自然地发问。
“不,没什么...话说,不是重要的人的短信吗?你就这样回复了?”
跟你等的时间比起来,多打几个字根本花不了多久吧!
木叶秋纪心想。
“哦!”木兔想也没想就这么回应。
“因为中岛已经知道了,我只是想提醒她一下。”
木兔...提醒别人?
“不会被嫌烦吗?既然是已经说过的事情。”
“嗯...可能会吧。但我总感觉不提醒一次的话,她可能会忘呢。”
“这是什么判断。”
“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