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下定决心好好道歉以后,木兔告诉我,他其实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那件让我担心不已的事情。
“诶?”
过度震惊之下,我像被骤然戳破的气泡,只来得及发出一个戛然而止的短音。
木兔以为这是一种寻求解释的求助。
“因为那个时候中岛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想被人提到射击部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在这件事上中岛和我的想法是不一样的,所以就没有对别人说过这件事。”
“不过为什么会觉得是我说的呢。”
如果换成任何一个人说这样的话,大概都会是饱含委屈的样子,但他看上去没有那种意思,更没有要把这份不存在的‘委屈’归到我的头上,尽管他完全有理由这么做。
但他只是没有,就像他在我并未嘱托的情况下,也没有说出那个我自己都羞于托付的‘秘密’。
“啊。”他得出了答案,不再看向思考问题时习惯性注视的前方,而是又凑过来“你不会只告诉了我一个人吧。”
我无力点头。
“嗯...”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能听出其中的不满。
我不自觉攥紧手心,是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感到难堪。
“虽然我觉得中岛你会这么想也有道理啦。”
笨蛋,这种时候,就不要替我想了啊。
明明什么都没做错,甚至好心替别人着想,却被这个人误会了一整年...现在还——
“但是,果然还是...生气吗?不对,总感觉我没办法对中岛你生气呢。”
没办法...对我生气?这是什么意思。
尽管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但做错事的人不应该这么心安理得的听别人替自己开脱。
“我...”
“我知道了。”
在我抬起头的瞬间,他也低头看了过来,准确来说,是看着我的眼睛。
“果然,就算现在和你的关系变好了,而且是比之前还要好。虽然这样也已经很好了...但是。”
“但是一想到要是能从一年前就和中岛你那么要好,果然还是那样更好?对吧。”
我怔怔地看着他,还是说不出一个字。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向我确认这一点,又为什么在我做错事、搞砸了像他说的那样或许从一开始就能更好的事情以后,依然没有选择放弃。
‘我也觉得’
我也觉得。
如果我能说出点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地这么说。
“!”
然后我看见木兔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而当眼中的液体滑落时,我才连忙低下头,出于本能地不想让人看见这副样子,更不想从他的眼中看见我最讨厌、也最害怕的情绪。
不想要同情,做错事的我,更是连同情也不配得到。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但我也控制不住不断涌出的眼泪和颤抖的声音。
“对不起。”
这次我又是为什么道歉呢。
这次木兔没有问我,但他看起来已经顾不上这件事了。
因为他也开始向我道歉——他一定觉得是自己害我哭成这样。与此同时,他试图在身上为数不多的口袋里找出点什么。
“纸巾...可恶!刚刚已经用掉了!早知道就留一点...”
等我的眼泪终于止住,木兔也不再执着于到处翻找可以用来擦干眼泪的东西,不论是纸巾还是手帕。
但他看起来还是很担心,甚至还有愧疚,明明他才是最不需要对谁生出这种情绪的人。
可能是干掉的眼泪让他觉得我又能听进他说的话了,但他还是担心刚才那样的‘状况’会再度上演。犹豫了好一会,他还是说了:
“虽然不知道中岛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难过,但是我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
“是真的。”
·
回去的时候,我们撞上了意想不到的人,来自隔壁班的木叶同学。
一开始,有意低头隐瞒些什么的我还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所以他只是照常跟木兔打了声招呼,但当他看到我低着头、却还是明显红肿的眼睛和鼻尖时,他呆住了。
然后他看了看站在旁边的木兔。
最后又看了看我。
视线还撞了个正着。
“喂,木兔——”
“木叶同学。”我及时打断,但连我自己都能听出来声音里明显到难以忽略的沙哑。
“不是...”
不是木兔的问题?
不对,这样听起来完全就是在欲盖弥彰啊。
“是我做了对不起木兔的事情,太自责了所以才...”
还是实话实说吧。
听到我的解释,木叶同学恢复了平静,但好像有些太平静了。
“对不起啊木兔,错怪你了。”
到这里还算正常,虽然木兔觉得有些奇怪,今天怎么都开始跟他道歉了。
但木叶同学还朝他走过去,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加油啊。如果想找人说说话,可以来隔壁找我。”
说完,他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木兔好几眼,才走回二班的教室。
我红着眼睛,和同样一头雾水的木兔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木叶同学离开的背影,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我们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出,这次我们想到了同一件事——
难道我又说错话/做错事了?
因为中午发生的事情,下午不论是上课,还是在课间,甚至是在最后一节课结束,部活时间开始的时候,我都察觉到来自木兔的关注。
为了彻底打消他的担心,在他走过来的时候,我主动开口:
“没关系,我已经没事了。”
但看他的反应,似乎还是没能完全放心。
“是真的。”
我试着模仿他最后那句话的语气。
但我还是有些惭愧,明明是我误会了他,还反过来让他来安慰自己,尽管这并非我的本意。
最后把他叫走的,是已经在门口等他的排球部成员,他们看上去也很意外,对于训练一向是最积极的木兔,居然还有待在教室不走的时候。
听到来自身后的呼唤,他下意识回头应答。
然后又转过来,朝我点点头,希望他能接受我的说法。
“那我先去训练了。”
我想也没想,也点头说再见。
但当我从射击部的训练室走出,准备在回家之前,先去打工的咖啡店为期末考试好好复习时,我才明白,那句‘先去训练’真正的含义。
同样看到站在门口的木兔,铃木老师看起来比我还要意外——
“诶?居然不是赤苇同学,而是木兔同学吗。”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待我澄清的误会。
但在此之前,我还是先跟已经走到跟前的木兔打了招呼,而且比起我知道真相的误会,我更好奇他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射击部的门口——因为这是我不知道的事情。
关于木兔,或许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确认我的状态已经完全从下午那种快要被负罪感压垮的颓丧中恢复,木兔也高兴起来,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铃木老师的说法吸引:
“赤苇?老师,为什么是赤苇?”
铃木老师大概也没想到他会直接这么问,而且在他看来,那是属于我和赤苇同学的‘私事’,在不确定木兔是否知情的情况下,他也下意识想替我隐瞒,于是他看向我,将解释的机会拱手让出。
尽管我很感谢他的好意,一直以来都是,但这次也是真的没有必要。
“铃木老师好像误会了,我和赤苇同学的关系。”
我看了看木兔,又对铃木老师说:
“铃木老师,那次,赤苇同学是为了找木兔才去我们班的教室的。只是碰巧教室里面只有我一个人。”
铃木老师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原来如此,那老师就不打扰你和木兔同学了。明天见!”
“明天见,老师!”“明天见。”
“哦!”
铃木老师看上去很高兴。
但我觉得他的话听上去有些耳熟...
...
他又误会了!
只是这次,铃木老师误会的对象换成了——
“嗯?怎么了?”
察觉到我的视线,木兔也偏头看过来,笑意还挂在嘴边。
“...没怎么。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不回家吗?其他人呢?”
糟糕,怎么一口气全问出来了,就好像我很好奇他的事情一样...好吧,关于这一点,我也没有办法否认,但可以的话我还是不想让他知道。
“难得中岛你会问我这么多问题呢。”
好在他没有深究。
“我是来找你的,所以就让大家先走了。你要回家吗?”
我下意识点头,又迅速摇头。
看着我自相矛盾的反应,木兔歪了歪脑袋,疑惑得不能再明显。
“呃...平时这个时候,都是要回家的。但是不是快期末考试了吗?在家里的时候总是想睡觉,所以就想去咖啡店,店里有给员工免费提供的咖啡。”
“哦!是上次我们去的那家吗?”
我想他说的我们,大概是指他和赤苇、黑尾同学一行人。
“嗯。”我轻轻点头。
但他还是没有说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也没说他的打算。
不过也没有这个必要了,因为他说——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我突然想到樱井小姐说过的话。
话说,如果答应的话,这就算是如假包换的‘约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