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祝卿安“嗯”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什么。
他没有说：没关系，其实我也是。
同性恋毕竟少数群里，不被待见，不被尊重，不被理解，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往往带给这部分群体压力的，不是外界的舆论，而是来自家里的沉重的“爱”。
“你……会不会也觉得我也是个怪物？会不会……”盛占栩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挺忐忑的，他也想以此来试探一下对方。
“不会！”祝卿安坚定地说，“喜欢男生还是女生，这是属于你的人权和自由，你没有错，所以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
不抗拒不反对，那就是有可能和他一样。
盛占栩继续问：“那你呢？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祝卿安心里一紧，还是问出来了。他握紧拳头，指甲用力掐着自己，让痛感来保持清醒。
他不敢直视盛占栩的眼睛，只道：“喜欢男孩女孩都一样，这一生能遇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已实属不易，性别不重要。”
“祝卿安！不要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回答我，你知道我想问什么？”盛占栩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凌厉又深邃。
祝卿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想回答。
他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当他发现对女孩子没有兴趣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一个人也是能过好这一生的。
祝卿安对很多事情都很淡然，都没有强烈的欲望和冲动。
他以为他对爱情也是，直到遇见盛占栩。
他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说：“盛占栩，我已经买好回穗城的机票了……”
“……”
盛占栩心里突然空了一块，他楞住了，杵在祝卿安对面忘乎所以。
这束照着他的光，终究是要收回去了吗？
但是……可不可以那么快？
他才感受到一点点温暖，就又重回冰窟了吗？
他呼吸有些杂乱，心脏也没有规律地跳动，他声音突然变得沙哑，问：“什……什么时候？”
“后天下午。”祝卿安已经在京城待了半月有余了，远超他的计划。
他继续说道：“本来昨天就想告诉你的，但是你喝醉了。”
“一定要走吗？”盛占栩问。
“总要回家的吧……”祝卿安说。
两个人的气氛就这样凝固着，都不好受，但是都没办法不去面对现实。
祝卿安终究是要走的，他的根在穗城。
盛占栩终究也是没法留住他的，因为他连一句喜欢都没敢说出口。
现实的距离是一定要面对的，可南北之间的差异不是零星半点。
“爷爷说，如果你明天有空的话，一起回去吃饭。”盛占栩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刚才的话题，只好转移到别处去。
祝卿安点点头，说：“嗯，原本也是计划要去跟盛爷爷告辞的。”
“那明天我们一起过去。”盛占栩说。
“好。”祝卿安再次点头道。
后面不知道是怎么结束话题的，当他关上门抵在门后面，安静的孤独的空间才让他开始觉得不舍。
他何尝不是孤单惯了呢？
当有人开始从各种各样的角度渗透到自己的生命中，又不得不抽离，这种复杂的难耐的滋味不好受。
但又不得不面对和接受。
这只是一段意外的插曲。
可他不想只是一小段。
*
翌日中午，天空灰蒙蒙的，有想下雨的征兆。
祝卿安和盛占栩一起开车去了盛爷爷家，经过昨晚的谈话，两个人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彼此。
一些特别的触头开始将两个人缠绕，他们的心在靠近，脚步却在远离。
进了盛家，盛茂之热情地迎接他们。
盛占栩先打了招呼：“爷爷！”
盛茂之笑笑，说：“小栩回来啦！今天你爸妈在，你啊！不要总呛他们。不过你也放心，有爷爷在，爷爷也不会让他们伤你的心。”
盛占栩点点头，说：“嗯，知道了爷爷。”
祝卿安紧随其后：“盛爷爷，我又来叨扰了。”
盛茂之笑得开怀，他说：“怎么是叨扰了呢？我啊！恨不得安安天天来我这老头子跟前，只是看着就让人欢喜。”
“是，只是看着就让人欢喜。”盛占栩在一旁跟着重复道。
盛茂之依然是慈祥的笑着：“就是，你看，小栩都赞成我说的。”
老人家是没有听出言外之意，但是祝卿安听出来了。
从盛占栩嘴里说出来，能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他没有回应，只是笑着挽着盛茂之的手往客厅走去。
“小栩和安安到啦！”盛占庭正在客厅陪一对中年夫妻喝茶，他起身跟管家说：“姚叔，可以准备午餐了。”
一旁站着的管家欠了下身子，说：“好的，我这就吩咐下去。”
“哥！”盛占栩走在祝卿安前面，他喊完哥之后。顿了几秒才继续开口：“爸、妈……”
盛意和许有初看了他一眼，简单的嗯了一下再无其它，生疏得像不认识的陌生人。
盛占栩已然习惯，脸上瞧不出任何变化。
但是这样的场景太奇怪了，祝卿安只从一两句称呼和他们的表情就能感受到尴尬。
这毕竟是他们的家事，他一个外人是没有立场说什么的，他只能礼貌的打招呼：“占庭哥。”
然后他看了看坐在沙发的那对中年夫妻，面容高贵，但奇怪的盛占栩并不太像他们，反而和盛茂之更像。
他轻轻点了下头，问候道：“伯父好！伯母好！我是祝卿安，来打扰你们了。”
盛意和许有初笑了笑，跟刚才面对盛占栩的时候脸色截然不同。
盛意说：“好久不见了！这一眨眼已经是个帅小伙了！”
许有初冲他招了招手，说：“安安呀！过来让伯母瞧瞧……真是越长越俊了，看着就让人喜欢。”
祝卿安坐在盛占栩旁边，也回以笑容，说道：“伯父伯母见笑了！跟你们两位公子比我可是逊色多了……”
“都好，都好，都是好孩子……哈哈哈！”盛茂之今天精神气十足，看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许有初端起桌子上的芒果干递给盛占栩，说道：“小栩，尝尝这个芒果干，我和你爸在东南亚旅游的时候买的，很好吃！”
盛占栩面露难色，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接了过去，说：“嗯，谢谢妈。”
许有初又递给了祝卿安，说：“安安也尝尝，味道很不错的。”
“谢谢伯母。”祝卿安接过，吃了一块，“嗯，芒果味很浓，好吃。”
“喜欢就多吃点，不要跟我们客气。”许有初笑了笑，她又看了下盛占栩，问道：“呃……小栩怎么不吃啊？”
“嗯……这就吃……”盛占栩干笑一声，他在准备吃的时候，被祝卿安按住手，芒果干被他拿了去。
祝卿安说：“你这几天上火，不要吃芒果干这些湿热的东西先，不然容易引发咳嗽的。”他晃了晃手中的果干，说：“这块我来帮你尝尝味道吧！”
盛占栩看着他，脸上的无奈已然消散只剩感动，轻声说了句：“谢谢……”
略微尴尬的氛围就这样越过去了，几人你来我往的聊了一会。
盛意问：“小庭打理集团井井有条，为父很是欣慰！现在担子都在你这，别太辛苦啊！”
盛占庭笑了笑，说：“不辛苦，这是该承担的责任，爸放心。”
盛意说：“放心！你啊，从小到大都稳重，也有能力有担当，盛氏交给你最好不过了。”
过了几秒，他又说：“那个……小栩经营的娱乐公司怎么样了？”
盛占栩说：“还行！正走向正轨，跟哥肯定不能比。”
盛意点点头，说：“嗯，有不懂的多问问你哥。”
盛占栩“嗯”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父子间的对话简明扼要，没有一点温度。
他的视线始终萦绕在祝卿安身上，看他和自己家人相处得比自己还要好，莫名觉得安心。
管家走了过来，说道：“老爷，饭菜已做好，可以用餐了。”
盛茂之起身，说：“先吃饭，家庭聚餐别总是谈工作。”
众人：“好的。”
*
餐桌上，满满一桌子的菜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盛茂之说：“来，吃饭吃饭，安安不要客气，想吃什么就夹。”
祝卿安点点头，说：“嗯，谢谢爷爷，太丰盛了。”
盛茂之又说：“小栩提前吩咐过说你喜欢清淡口味的，看看这些合不合胃口？”
祝卿安说：“看着就很美味，盛爷爷也多吃点。”
盛茂之笑了起来，“好好好……咱们边吃边聊，哈哈哈。”
祝卿安没有想到盛占栩会提前告诉家里人自己的口味，昨天看他本不想回来吃饭的，但他却记住了自己的饮食偏好。
看似热闹的一家子，却感觉各怀心事，融洽中却不够亲近。
尤其盛占栩，从进门开始整个人就表现得很别扭。
一家人吃饭，避免不了谈工作谈生活谈感情，普通家庭如此，豪门也如此。
前面聊了工作，接下来就是问候他们的感情生活了，这一点也不意外。
祝卿安的专注力都在吃饭上了，盛占栩时不时的就往他碗里夹菜。
爱吃的鱼、虾、蟹，盛占栩都记得，为此，他感到了被照顾被关注的细心。
过了会儿，许有初突然问：“那个，安安有对象了吗？”
“……啊？”祝卿安口中的菜突然就不那么香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也逃不过这些问题。
不过长辈都爱问，尤其是女性长辈，尤其关注晚辈的感情生活，还会热情的牵线搭桥。
祝卿安摇摇头，说：“没呢！占庭哥都还没有成家，我就不急了。”
“哈哈……看来年纪大的总会被拿出来当挡箭牌啊！”盛占庭笑笑说。
“没办法，当哥哥的多担待些！”祝卿安紧接着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