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安在一阵眩晕中睁开了眼。
浑身都在疼,像是要散架一般,脑袋尤其疼得厉害,还伴随着一阵一阵的眩晕和恶心想吐的感觉。
朦朦胧胧间,只感觉自己似乎躺在什么非常柔软的地方,眼前围站着五六道高大的身影,正在交谈什么。
声音传进耳中,朦朦胧胧像是隔了水一般。
“真是林小少爷啊,你小子可以啊,这人都能被你弄来。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跟他好好说话他不听,只能用点强制手段了。怎么样,兄弟我是不是有什么好事都想着你们?有乐子,咱们一块儿玩!”
“不是,你这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那么漂亮一张脸被你打成这样,你打也别照着脸打呀。”
“嗨呀,你不想看脸,待会就从后面来呗,人我可还没碰,就等着你们呢。”
“来来来一起玩!”
“先得把人弄醒吧?不然也没个声儿多没意思?哎,醒了醒了,睁眼了!”
昏迷前的记忆伴随着这些人不怀好意的声音一同涌入脑海,林羽安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惊恐地睁大了眼睛,颤抖着想要向后缩。
可是这里的床铺被特意做成了圆形,且放在房间正中,五六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往床边一站,正好能围一个水泄不通,让他躲也没处躲。
他只能摇着头,将自己缩成一团,紧紧地抱着膝盖,不住求饶:“不要……不要……求求你们不要……”
一人长臂一伸,向前一捞便将林羽安抱了个满怀,在他耳边吹气:“别怕呀,小羽安,哥哥们会对你很温柔的。”
“对呀,怕什么!”
“哈哈哈,瞧你把小美人吓成什么样了!”
一群人的声音混合着眼前天旋地转的画面,一股脑往林羽安脑子里钻,林羽安惊慌失措,一边颤抖着躲避,一边尖叫起来:“不要!不要!”
可是他躲不开,不管躲到哪里,都有魔爪在他身上乱摸,你拉一下,我扯一下,布帛撕裂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恶魔们的笑闹声环绕着他,享受围捕猎物的感觉,也享受着猎物脸上的惊恐。
他们扯住了林羽安的四肢,强迫他脱离这种将自己紧紧环抱的姿势,将最柔软脆弱的腹部暴露在野兽的视线之下,大张着手脚躺在如同砧板一般的软床上。
林羽安根本没有力气和这些人抗衡,几近绝望地落下泪来:“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救救我……”
季少是第一个站在林羽安面前的人。
他轻轻摸了摸林羽安早已伤痕累累的脸,温柔道:“小美人,都躺在这种地方了,你觉得还有谁能来救……”
“嘭——”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巨响,屋门被人重重撞开了。
一群人同时扭头看去,看到了门口一道高大的身影。
“顾淮?”
“顾……顾总?”
“您……您怎么……”
按着林羽安手脚的那些人慌忙松了手,林羽安立即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紧紧抱住了自己,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着。
他的眼睛早已肿胀到快要睁不开,仅剩不多的视线也被泪水模糊,根本看不清站在门口的那个人。
他听到了这些人的声音,知道顾淮来了。
可是……那又怎样?
顾淮会是来救他的吗?
上一次,顾淮转身就走的背影是那么决绝,同样的背影,他不想再看到一次。
与其给他希望再让他失望,那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出现。
顾淮……本来就和这些人才是一伙的,这些人是他的朋友,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只会做一样的事情。
林羽安闭上了眼睛,将脑袋埋进了怀中,什么都不想看见,单薄而瘦弱的身躯如风中萧索的落叶,无助而绝望地颤抖着。
顾淮站在门口,许久都没有动作。
他看着床上那个伤痕累累的少年,像是认不出他是谁一般,眼眶一点点泛红。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顾淮,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战战兢兢退后,小心翼翼看着顾淮的神情。
不知过去了多久,顾淮的喉头梗了梗,才像是终于积攒起力气一般,一步一步,挪到了床边,看清了林羽安身上青青紫紫,大大小小的伤。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碰一碰林羽安,可却不知道应该从哪里下手。
哪里都是伤,碰哪里,都会伤到他。
相比于五个月前刚刚失忆的时候,林羽安肉眼可见地消瘦了太多,手腕细到让顾淮担心,像是碰一下就会断掉。
可就是这样细瘦的手腕,此刻布满青青紫紫的淤痕和血痕,正充满恐惧地颤抖着。
他身上本该洁白柔软的衣服早已破败不堪,衣领处沾了大片的红,不知道是哪里受了伤,整个人都在及大幅度地发着抖。
顾淮的呼吸急促起来,胸膛不住地剧烈起伏,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捣了进去一般,抬眼扫向周围所有人,目光阴鸷得可怕。
许秘书心下懊恼,却也知道事到如今只能明哲保身,一边庆幸自己当初和季少联系的时候并未暴露身份,一边在第一时间报了警,并联系了医生。
警察来得很快。在看到林羽安的瞬间,即便是见多识广的警察,也忍不住震惊诧异,将在场所有人全部带走。
医生也很快赶到现场。顾淮压下所有情绪,上前想要将林羽安抱到担架上。
可他的手刚碰到林羽安,林羽安便像是触电一般猛地往后缩去,颤抖的幅度变得更大了几分。
这还是第一次,林羽安开始闪避他的触碰。
林羽安应该是很喜欢被他触碰才对。之前,他只不过是摸一摸林羽安的脑袋,他就能开心好久。
顾淮手上蓦然一空,反应不过来似的怔愣片刻,心底传来一阵隐痛:“林羽安,是我。”
然而,他的声音并没有让林羽安冷静下来。
林羽安好像又失忆了一次,忘了他是谁,也忘了他们这五个月来的相处,像惧怕其他所有人一样惧怕着他,甚至不愿意抬头看他一眼。
郭医生不忍地看了林羽安一眼,上前恭恭敬敬对顾淮道:“顾先生,交给我们吧。”
顾淮死死地盯着林羽安,就这样一步步退到了一旁,眼睁睁看着一群医生护士小心翼翼地将林羽安抬到了担架上,抬出了房间。
像是有什么东西猛然从身体中抽离,顾淮站在原地,有一种好像失去了什么的感觉。
负责处理这件事的警官还在现场,正好和顾淮认识,上前一步问道:“顾总,这件事……”
顾淮收起所有情绪,再次恢复成沉稳冷静的顾总:“他们会怎么判?”
“犯罪事实很清晰,监控也都很清晰,没什么需要追查的。应该会是故意伤害加强.奸未遂。至于轻重,那得看林先生到时候的验伤结果。”
不过看林羽安刚刚那样子,这伤估计轻不了。
却听顾淮一字一顿,冷声道:“不够。”
警官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我们会尽量从严处理这件事。但……毕竟是未遂,所以……”
顾淮的目光冰冷而肃杀:“在酒店有长期套房,上楼的时候甚至没有刻意避开监控。这么熟练且放松,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这样做了吧。这一次是未遂,之前呢?”
警官是个有经验的老警察了:“顾总,恕我直言,这种事情只要没闹大,除非受害人自己上门报警,否则我们就算再手眼通天,也根本都没有机会知道。既然这么多年没有接到过类似的警情,那就很有可能是受害人拿了钱,自己选择了不追究。这可就不好查了。”
“那我就付更多的钱,直到让这些人愿意开口说出真相为止!”顾淮的声调拔高了,冷冷看着警官:“辛苦您,找到类似的受害者,他们想要多少钱都无所谓。有什么困难,或者需要什么帮助,随时联系我,事后我自有重谢。”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店套房。
***
经检查,林羽安左手腕和小臂脱臼,浑身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微胃出血,还有轻微的脑震荡。
他颅内原本就有淤血,这下更是雪上加霜,只是目前看来这一次的脑震荡似乎并未对记忆造成二次损伤,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在医院养得差不多之后,林羽安就被搬回了顾淮家中,继续在家里养伤,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器械堆了满满一房间。
从头到尾也没有人问过他的意愿,问过一声他愿不愿意再回来,就好像所有人都默认了经历过了这一切,他必然会迫不及待地想回到顾淮身边,再也不要离开。
其实……这样也好。
如果顾淮真的开口问他,愿不愿意回来,他依旧说不出愿意两个字。
但林羽安又非常清楚地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现在的他还不具备在外面的世界生活,并且保护好自己的能力。
所以顾淮不经他的同意就带他回了家,这样也挺好。
林羽安已经不想再继续自欺欺人,他知道自己不是顾淮的恋人,也不想再不自量力地去奢望这个位置。
他也十分清楚地知道,如果顾淮只是将他当作一个情人,那么早晚有一天他会再次被赶出去,就像上一次一样。
而现在的他需要做的,就是在再次被赶走之前做好准备,掌握生存技能,确保下一次,不会再这么狼狈不堪。
这一次,照顾林羽安的还是江阿姨。
江阿姨看着林羽安一身的伤,满眼心疼和后悔。
她端着一碗牛肉面走进房间,放在床头柜上,一边替林羽安放下小桌板,一边絮絮道:“早知道会这样,那天我就是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走啊!”
“唉,不说了。我也不知道顾先生上次是怎么了,要发那么大的火把你赶出去。但既然这次回来了,你就先乖乖养伤,别再惹顾先生生气了。”
林羽安恹恹地靠着背后的枕头,看着床边输液管里匀速滴落的药水,目光没什么焦距。
在江阿姨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中,突然小声道:“反正早晚有一天,还是会被赶出去的。”
房间瞬间陷入一片安静,连衣料摩擦的声音都不再有。
这一句声音虽然很轻,但江阿姨还是听到了。
她像是没想到林羽安会说出这种话,停下所有动作,有些诧异地看向他,眼里满满都是担忧。
林羽安感受到了江阿姨关切的眼神。
他不想让江阿姨担心自己,于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伤心,接过了江阿姨手中的餐具,对着她露出一个微笑:“没关系的,阿姨,您不用担心我。我……我不会……再让自己无处可去了。”
不管顾淮为什么还要把他带回来,不管顾淮这次会留他住多久,下次又会找什么样的理由赶走他,他这一次,都不会再让自己这么措手不及了。
话音刚落,林羽安一抬眼就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顾淮。
他心口猛地一跳,手一哆嗦,餐具叮当一声掉在了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