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察觉到了林羽安的异样,眉头微微凝起:“不舒服?”
“没……没有。”林羽安浑身上下简直僵硬成了一张滚烫的铁板,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在第一天睡顾淮哥的床的时候就做出这种事。
昨晚的梦境……虽然暧昧,但梦里的顾淮仅仅只是帮他吹了一下头发而已啊!
他怎么会……
林羽安简直恨不能挖个坑将自己埋了。
顾淮眉头紧紧皱着,怀疑林羽安这是哪里不舒服,却不愿意告诉他,上前一步便想掀开被子。
“别!”林羽安被吓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一脸惊恐地按住了被子,本就带着病气的小脸更加苍白一片:“顾淮哥……别……别……”
他这举动更增加了顾淮的疑虑,皱着眉头:“哪里不舒服?”
“真……真的没有。我就是……就是……做……做了个梦。”
顾淮就那样目光沉沉地打量着他,却没有再有进一步的动作,只定定地看着林羽安。
林羽安在顾淮这样的眼神中惴惴不安,轻轻咬住了下唇。
可思量片刻,却还是闭了闭眼,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亲手一点一点掀开了被子。
上次之所以被赶出门,就是因为顾淮觉得他撒谎了。他不知道如果隐瞒这件事算不算撒谎,但是顾淮如今对他的好态度来之不易,他不想也不敢再惹顾淮生气了。
所以即便预想到如果这件事被顾淮知道,可能会因为他弄脏了床铺而生气,却也还是决定主动承认错误。
被子掀开,裤子上可疑的湿润痕迹瞬间暴露在了顾淮眼中。
顾淮:“……”
一颗心陡然放了下去,顾淮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无话可说。
林羽安伸手捂住,恨不能将脑袋低到胸膛里:“对……对不起,顾淮哥,我不应该把床单弄脏,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待会马上就收拾!”
顾淮看着林羽安那紧张的姿态,心绪不由复杂,抬掌轻轻抚上了林羽安的脑袋。
一方面,不得不承认的是,顾淮的确很享受林羽安完全依赖他,完全由他掌控的模样。
比如此刻听话乖巧,因为怕惹怒他而战战兢兢的林羽安,的确会让他心底升腾起一种隐秘的愉悦感和成就感。
不管之前的林羽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至少现在,他在完全地,按照顾淮的规定和要求生长,成为了顾淮锁希望看到的人。
但另一方面,林羽安的表现却又让他心底某个角落忍不住地害怕。
诚如江阿姨所言,之前的他只想要一个完美的情人,却从未想过林羽安是怎样想的。
如今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便感受到了一阵连他自己都觉得震惊的恐惧。
之前的林羽安是那样自由散漫,随心所欲的一个人,骤然遇到自己这般的高压改造,他怎得能适应得了吗?
他真的能习惯吗?
松散惯了的弓弦突然被绷到极致……会发生什么?
顾淮不太愿意深想下去。
任何事情都应该循序渐进。或许,他的确不应该一开始就给林羽安那么高的要求。
他曾觉得自己不能忍受身边有任何不完美的人存在,但如果对方是林羽安,他愿意多给林羽安一些时间。
于是,他只轻轻捏了捏林羽安的侧颊:“下不为例。下楼吃饭吧,房间让江阿姨来打扫。”
紧张的心弦骤然放松,林羽安反应不过来似的,呆愣愣看着顾淮,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半晌才面上骤然一红,顶着一颗通红的脑袋爬下了床,匆匆钻进了浴室,看也不敢看顾淮的神情。
吃过早饭,顾淮便离开了。
临行前,他特意告诉了林羽安一声,自己今天晚上会回顾家主宅一趟,让林羽安不用等他吃晚饭。
马上就要过年了,顾淮即便再忙,也的确需要抽出一些时间回家看看父母。
而中午时分,顾淮十分信守承诺地派人送来了一枚全新的,精致漂亮的腕表。
这一枚,果然很合手。林羽安不认得腕表的牌子,但也知道顾淮送的东西必然不会便宜。如果像上一只那样换成钱,大概又是一大笔。
而有了这两笔钱,即便将来某一日离开顾淮,他也能够安身立命。
打扫完卫生的江阿姨看到被送来的腕表,想起了林羽安先前交代自己的事情:“对了小林,我那个银行卡太久没用被冻结了,重新激活的话得半个月。那些钱先放你房间可以吗?或者你什么时候能弄到身份证去办张卡?”
按目前的情况来看,顾淮并不希望他总待在自己房间,而顾淮回家的时间又少的可怜,更不会有时间去检查床底下放了些什么。
既然如此,那些钱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
林羽安便道:“没关系,江阿姨,半个月……应该不会被发现的。我会想办法,尽早办卡。如果不行……还是需要麻烦您,把那些钱先存在您那里。”
话是这么说,但两人都知道,银行卡必须本人到银行去办。
即便林羽安能要回自己的身份证,这个门怕也没那么容易出。
以目前的情况,他们只能祈祷在江阿姨的银行卡重新激活之前,藏在床底的那些钱不会被发现。
江阿姨看着林羽安手里的那枚崭新的腕表,问:“这个也需要我帮你卖掉,换一个假的吗?”
江阿姨以为,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林羽安就不会再犹豫。
可谁料林羽安看着手中精致的包装盒,抿了抿嘴,指尖轻轻摩梭着盒子上精巧的纹路,却是半晌都没有说话。
江阿姨敏锐地从他这样的神情中察觉到了什么:“小林,你是不是……其实还是不想离开顾先生?”
林羽安低垂下了脑袋,没有说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理智上,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顾淮根本就不喜欢他,他和顾淮在一起,最终只能落得一个被扫地出门的下场。
可同时,他却也没办法说服自己不去喜欢顾淮。
顾淮是那样的强大可靠,那些他无法面对的困境,他解决不了的难题,顾淮只需要动动手指,就可以轻松解决。
好像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困境,有什么样的麻烦,只要顾淮在,就什么都不用害怕。
这样的顾淮,林羽安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依赖他,想被他保护。
尤其是昨夜顾淮温柔地帮他吹头发的时候,床底下那厚厚的几沓现金,就像扎在心里的一根小刺,刺得他坐立不安,浑身难受,整个人都被巨大地自责包围着。
思量片刻,最终还是放弃:“算了。有那些钱……应该够了,这个我先收起来吧。”
***
顾家主宅。
顾夫人和顾淮分别各自占据了沙发的两端,相对而坐。
她是非常标准的东方美人式长相,眉眼都生的恰到好处,像一幅沉静的水墨画,唯有鼻梁带着几分西方人一般的高挺。即便已经年近五十,依旧风韵犹存。
顾淮的眉眼和鼻梁都与她十分相像,两人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必然是母子。
顾夫人打量着顾淮的神情,非常模式化地问出了所有父母都会询问孩子的话:“在外面都还好吗?工作忙不忙?”
分明一家人都在A城,但其实能够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顾淮声调平稳,不带任何情绪答道:“挺好。”
半晌,才公事公办一般问道:“你和我爸还好吗?家里生意一切正常吗?”
顾夫人笑了笑,半尴不尬道:“都挺好,一切正常。”
大概是习惯了教育儿子,又不知道和这个已经长大的孩子之间还有什么话好说,顾夫人有些没话找话道:“就算你现在已经是CEO了,也还是要严于律己,不能因为公司里没有人管你就自由散漫,迟到早退,知道吗?公司员工怎么样,你就要怎么样,不能搞特殊,这样才能服人!”
顾淮:“……”
顾淮看向母亲:“妈,不懂的事情,你就不要指手画脚了。”
顾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神色,而后二人便陷入了相对无言的沉默,只听得见阿姨忙忙碌碌将做好的晚饭端到餐厅的声音。
好在顾父很快下了楼,顾母忙从尴尬中起身迎上前去,嗔怪道:“忙什么呢?儿子回来半天了,也不见你露个面!”
顾淮也起身,虽然依旧面无表情,语气却很恭敬:“爸。”
顾父背着手,神情威严地点了点头。
见了他,便知顾淮身上那种让人不怒自威的气势是从谁身上继承而来。
若说顾淮与母亲只有三四分想象,那么与父亲便是足有七八分了,父子二人从脸型轮廓到周身气场,都如出一辙。
只是看着这个个头已经俨然超过自己半头的儿子,顾父心底里没由来地生出一股怅然,便愈发放不下为父的威严,非得板着脸和儿子说话:“听说你前阵子和季家那小子闹了些不愉快。”
顾淮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这件事我已经安排好了,不需要您操心。”
顾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们小辈之间闹什么矛盾我不管,但季家和咱们可是旧交。我知道你下手向来狠,但这件事,你多少得给老季留点面子,他好歹也算你的长辈。”
顾淮向来不喜别人对自己指手画脚,闻言,从进门开始便没什么表情的脸不由变得沉郁:“是非对错是法.律说了算,不是我。”
“你……”
“站这儿说什么话呀?先吃饭!”顾母见势不对,忙打断道:“菜待会儿都要凉了,快点呀!”
父子二人没有再继续这样的对话,但两人的面色却都没有缓和。
若是让不知内情的人来看,大概会脑补出无数狗血的豪门恩怨,觉得这三人之间必然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内情,不管母子还是父子都不大像亲生的。
但事实却是,顾淮确实是顾父和顾母的亲生儿子。这一点,即便仅看面向也十分清晰。
三人就这样坐在了餐桌边,可尴尬的氛围丝毫不减,除了杯盘碰撞的脆响没有人说话。
正在顾母考虑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打破沉默的时候,室内电梯突然叮一声响,打开了门。
保姆扶着一个轮椅从电梯中走出,对三人道:“澜少爷醒了,闹着说饿了,我就带他下来了。”
只见轮椅上的男人和顾淮生着一双极其相似的眼睛,可惜身形却比顾淮要低矮肥胖许多。且因常年坐在轮椅上的缘故,整个人都显得萎靡而没什么精神气,眼神更是呆滞刻板,没有一丝灵气。
乍一看,几乎让人看不出他与顾淮有任何相似之处。
而这个人,顾澜,其实是顾淮的亲生哥哥。
所有人都以为顾淮是顾家大少爷,其实不然。他前面还有个哥哥,只是因为哥哥小时候因一次意外摔成了脑瘫,再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顾家才对外撑顾淮是顾家唯一的继承人。
顾夫人见状,瞬间忘了方才餐桌上的尴尬,焦急地起身,细声细气责怪道:“我来推我来推!你们也是,怎么没给小澜盖条毯子就出来了?刚睡醒,要感冒的!快去拿呀!”
说完,又看向轮椅上目光呆滞的青年,将他的轮椅推到了餐桌前,语气温柔:“小澜,今天怎么睡了这么久?饿不饿?快来吃饭,今天有你喜欢吃的海参粥,还有糖醋里脊。”
顾淮淡淡扫过去一眼,拿起桌上的餐巾擦了擦唇角,即便明知得不到回应,也还是公事公办道:“哥哥。”
轮椅上的青年果然没什么反应,看到了糖醋里脊,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指着碗嘴里含含糊糊,呜里哇啦不知说了些什么。
顾淮一个字都听不懂,但顾母似乎早已习惯他这样的说话方式,当即便端起碗来想喂。
一旁的阿姨显然早已习惯,没有人出手相助,顾淮却皱了皱眉:“妈,您还没吃饭。”
“没事,他就要我喂的。”顾母头也没回:“我待会儿再吃就行。”
顾淮眉头蹙起,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顾父咳嗽两声,拉回了顾淮的注意:“公司最近还好吗?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没有。”顾淮冷冰冰道:“一切都好。”
“要是遇到了麻烦,可以向家里开口,我们能帮的都会帮一把。虽然我年纪大了,但人脉还是有的。想当年我创业的时候,整个A城没人说我的对手。我怎么听说你们公司好像还有不少难缠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