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坐上了八仙桌，苏父和苏向明都客客气气，沈枝羽虽然看起来沉默寡言，但有苏向明这个话唠在，气氛缓和了不少。
“晏川刚来盛京不久，想必还有很多好玩好逛的地方不太清楚，不过来找我就对了。”
“这盛京哪里的巷子最深，酒最香，姑娘最好看……”
“哥，你说什么呢！”苏合香连忙打断他道。
“没有没有，我只是随口说说。”苏向明挠头大声笑起来。
他性格开朗，又笑嘻嘻地说着京内趣事，就连一向不爱说话的沈枝羽也有回应。
两人谈着谈着，眼看越扯越远，苏父咳了一声。
苏向明当即明白过来，把话题一转。
“不过最近衙役事务繁忙，我怕是不好挤出时间多陪晏川逛逛。”
苏父道：“倒是我连累你了。”
“不是父亲的错，是孩儿不够进取，要不然也不会五年了还是一个小小的主薄。”
苏向明端起酒杯，一大口喝进肚，豁达爽朗。
心里的壮志难酬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官小不可怕，可怕的是一辈子都耗在这小官位上。
昔日同窗已扶摇直上，见到谁他都得喊一声“大人”。
他心里怎么能不苦涩。
苏合香自然知道哥哥的难处，望向沈枝羽的目光不由得带了几分恳求。
沈枝羽垂目，语气平静，“官员晋升都是户部掌管，满足任期，考核条件即可提拔。”
这话说的挑不出任何的差错，却如一盆冷水浇在苏家人的心头。
苏父脸一下子沉了下来，陈氏也是僵在原地。
还是苏向明先笑着打诨，“晏川说得对，是我才疏学浅，这怪不了谁。”说着一壶闷酒灌下肚。
苏父心里对他本来就心存不满，这下更是甩着脸色走了。
就留下苏向明一个人和沈枝羽继续喝酒谈笑着。
苏合香回过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母亲拉到书房了。
“绵绵，你这个夫婿……”
绵绵是苏合香小名，据说娘亲生她的时候绵绵细雨下了一天一夜。
刚出生的时候小小的软软的，就干脆定了这个小名。
同时也希望她福寿绵绵，永远开心。
“母亲……”苏合香低下头，掩盖心中的酸涩。
她没想到，沈枝羽会这么不给面子。
他哥哥分明就不是什么才疏学浅，那沈家大郎沈青云都不如苏向明，可还不是照样有官做。
就算为人清廉，他们苏家也没让他做假走后门，只是想让他出面，好让那些小人不敢在背后乱来。
“今年是第六年了，这次要是再不能擢升，又得等个三年。”忧愁染上眉梢，陈氏忍不住叹息一声。
“你再怎么说都是他的妻子，回去再和他好好说说吧，你大哥……实在是等不了了。”
“母亲，我和他……”
“绵绵，你大哥这几日都很晚回来，说是办事儿但浑身都是酒气，你知道的，自从瑶儿出生后，他就答应过再也不会喝酒了。”
苏合香了解苏向明一向言出必行，更是疼爱自己的女儿。
想必也是实在太压抑，受不了才会跑去喝酒。
“而且你大嫂如今又怀了孕……”
“这可是喜事，什么时候怀的？娘怎么不告诉我？”愁容难得出现一丝笑意。
“娘，二妹。”这时，伍依柳在屋外敲了敲门。
“大嫂。”
进了书房，苏合香把目光放在她的腹前，或许是衣裳宽大了些，还没看到有明显的凸起。
女人浅浅一笑，“怀不到两个月呢，月份太小了没敢声张，娘也说等你回来的时候再亲自告诉你。”
“太好了，喜事临门，大嫂快坐下。”
苏合香刚揽着人走到圆凳上，不了身旁的人却跪了下来。
“绵绵，这事算我求你了，帮帮你大哥吧。”伍依柳声泪俱下，顾不上自己的身子恳求道：“夫君为了考绩愁坏了身子，这几日我劝他不要再去喝酒，他不听也就罢了，昨日不知去了哪回来身上都是青紫的，看着像是和人打起来。
我哭着求他不要再这样堕落下去，他居然说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陈氏哎呀一声，眼眶瞬间红了，“这孩子……你怎么不告诉我啊，不行，得让老爷去说说他。”
“娘，还是让他自己好好想想吧，现在谁的话都听不进去，除非……”
察觉到灼热的视线，苏合香攥紧手，“这事我回去再和他说说，娘，大嫂你们放心。”
“二小姐，姑爷说准备回府了。”门外传来丫鬟的催促声。
“好。”苏合香应了一声，抓着两人的手，宽慰道：“大嫂你放心，这事交给我，不要劳神伤了身子。”
“还有娘，您也要保重身体，爹爹还得您多照顾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不再坐坐吗？娘还没来得及跟你好好说会儿话呢。”陈氏眼眶湿润。
苏合香浅浅一笑，眸色黯淡。“夫君还有事，所以不能待太久。”
“那……要不然你留下来？改日再回去。”
“不了，爹爹不会同意的，更何况女儿也想回去了。”
哥哥的事，耽误不得了。
“那好吧，娘送送你。”
苏府的院子是极好的，入目皆是一片翠绿，不用细看，苏合香就知道这里西院是专门摆放花簇的，东院还有一处假山，里面放着几条珍贵的红色锦鲤，旁边一定还有一片竹林。
不管住在哪里，他爹对府邸总是精心铺陈，装扮得和之前别无二致。
母女俩走在绕院的游廊上，走得极慢。
“父亲的身子还好吗？”
陈氏叹了一口气，“没有了浑天丹，他便是月月都要受苦一次。”
快走到前厅，她挽着苏合香的手。
苦口婆心地说：“我知道你脸皮薄一些，但是你爹可是拿救命的药换来这门亲事，说直白点，这是他欠咱们的。
之前我就让你爹去找沈大人帮忙，可他自视清高不肯在小辈面前低头，这次要不是因为他心有愧疚，也是不肯同意咱们这么做的。”
苏合香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紧接着宽慰道：，“娘亲放心，女儿会办好这件事的。”
陈氏笑着夸她，又说了许多关心的话，她心不在焉，偶尔回应一两声。
苏向明是她亲哥哥，不管她们有没有开口，她都会去找沈枝羽。
但今日他的态度让人心寒，在爹面前都这般不讲情面，她又能拿什么来谈？
夫妻本是同林鸟，不管有没有情分，拉一把手总是不会错的，可他不屑。
回想起他的种种，她才突然意识到，好像这人从来没有瞧得起他们苏家。
“绵绵，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一道声音把她的思绪拉回，她抬眼看，面前有一处人造水池。
清澈的碧波上点点荷叶点缀池面，蜻蜓点水引起阵阵涟漪。
池中，一对颜色鲜艳的鸟类相依相偎。
“这是鸳鸯！”
“你哥弄来的，厉害吧。”苏向明拍这胸脯，笑嘻嘻地走过来。
苏合香当即点头，“大哥厉害的。”
此时，沈枝羽也站在水池边上，微微皱起的眉头让她知道，他久等了。
苏合香走上去，柔声道：“夫君，我们回去吧。”
“就这么走了啊，这鸳鸯你不是最喜欢了，不多看看？”
“我……是喜欢的。”她望向他，面露祈求之色。
男人扫了一眼池子，露出轻蔑的笑意，“鸳鸯也不算忠贞之物，雄鸳鸯可同时拥有多个伴侣。”
在外人看来鸳鸯常用来表一心一意的忠贞，但实际并不是。
苏家想用这对鸳鸯提醒他，他说的这句话，回应不言而喻。
“沈大人说的什么？方才没能听清。”苏向明朝着这边走来，苏合香连忙拉着他往门口走。
“大哥，夫君有事得先回去了，等改天我再来仔细瞧瞧。”
告别了他们，心有余悸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刚才的话若是被大哥听到，不知会有多伤心。
陈氏在门口挥泪告别，苏向明收回脸上的笑意，目光沉沉。
“娘，让二妹嫁过去对的吗？”
如果是放在之前，陈氏肯定骂他胡说八道。
如今她却是沉默不语。
这门亲事是苏文强亲自挑选的，在那时，除了让苏合香立刻出嫁，没有其他的选择。
而沈枝羽，是苏文强看中的人。
不得不说他的眼光确实犀利，当时任谁都没想到这个白净书生，能这么短时间造了个灵山渠。解决了皇上的燃眉之急，成了盛京炙手可热的红人。
“绵绵可有跟娘亲说些什么？”
陈氏转头看向另一边，眼眶又不禁红了，“她哪里会和我说什么，你也知道她看似温柔听话，可也是最倔的。”
沈枝羽如今是红人，一举一动都被注视着
谁都知道他刚回京就频繁出入唐家，与那唐家二小姐亲密无间。
已经有赌场下注，唐家二小姐不日后便回嫁进沈府。
他们赌的不是时间，而是平妻和小妾的位置。
苏向明无意路过赌坊的时候听到，当即气得打了进去。
他攥紧拳头，“要是他敢休了绵绵，我和他们沈家没完。”
回到沈府，刚下了马车，便有小厮上前。
“大人，百花坊的下人前来传话，说您要的金莲花到了，让您亲自去挑选。”
“待我换一身衣裳，你先去把唐二小姐接过来。”
苏合香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原来说的有事，就是和心上人去看花吗？
想她近三个月才回一次家，凳子都没坐热就回来了。
这金莲花就这么娇贵，明日就死了不成？
鼻头酸涩，眼眶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她踱步往院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