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何山鸣毫不避讳的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这般喊徐灵涧。
徐灵涧没有看何山鸣,目光落在旁边的男人身上。郑聿今夜纯属是看了一场热闹,察觉有人看着自己,他只是冷淡的瞥了徐灵涧一眼,带着罗摩堂护卫走了。
“狗东西,”徐灵涧从牙关里磨出这三个字,声音低的没有第三个人听到。
何山鸣听见他骂人,问他与郑聿是否认识。
“跟你说了多少次别这么喊我,我又不是真女人!”
徐灵涧十分厌烦,绕过何山鸣要走,胳膊却被人拉住。何山鸣没用太大力气,但是徐灵涧怎么也甩不掉,不由得恼火起来,“放开!”
桐山派弟子见大师兄如此,都默不作声的散开了,顺手把还在昏迷的苏星雀一并带走。
当初从苏筇那里得知灵姑娘就是禅柯寺无常徐灵涧,何山鸣非常震惊,一心要找徐灵涧问个明白。最后问是问明白了,但他好像还是想见她,准确的来说,是他。
“灵……徐灵涧,你不要躲着我。”
“你到底想干什么?好啦,我现在就站在这里,有话你就赶紧说,别总是阴魂不散的。”徐灵涧是真的烦死了他。由于何山鸣纠缠不断,好几处暗探任务都被迫中断。
“我只是想见你。”
江湖中都说何山鸣在女人面前呆笨,他在感情之事上确实木讷,痴憨,面对喜欢的人就只有这么一点简单的愿望。
这点简单的期望,对徐灵涧来说就是天大的困扰。他历数过往因为何山鸣的出现导致多少次坏事,说的声泪俱下,让何山鸣歉疚不已。
“我以后不会随便去打扰你,但你不能躲着我。”
“好好好。”徐灵涧敷衍过去,趁势又要走,何山鸣反应很快,一把拉住他。“你在骗我,你这一走肯定会躲着我。”
徐灵涧快要抓狂,“我真的不喜欢你。”
何山鸣说:“你在桐山派养伤那段时间,我们在崖峰看落日,在藏书阁一起看书,在月下散步。后来我受伤的时候你给我喂饭喂水,还细心开导我。这些事情历历在目,虽然你从来没说过,但我能从你的眼神里看出来,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很安心。”
安心。这个词非常贴切,徐灵涧并不否认,“那是因为我受伤了,刚好有你这样的高手在身边。安心不代表喜欢,很多人都能带给我安心的感觉。”
“还有谁?”何山鸣有点一根筋。
徐灵涧懒得回答这种固执的近乎发蠢的问题。
何山鸣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为什么你每次见到我都要生气心烦?徐灵涧,我感觉在桐山派见到的你才是真正的你。我想让你做回那样的徐灵涧。”
徐灵涧没有说话,无奈的看着他。
“是不是因为我手掌断了,你觉得我不够强大,认为我不能再保护你?”何山鸣不知怎么得出这么个结论,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反复看着自己的右掌。
“何山鸣。”
这是徐灵涧第一次喊他的全名,何山鸣就像听到某种庄严的呼唤一样,正了正身子,凝重的看着他。
“真的喜欢一个人,不会在乎他是否强大,不会在乎他武功多高,真正在乎的是对方。可你完全不懂。你想见我就不分场合的来找我,你以为我该变成怎样你就要一意孤行,但这些都不是我要做的。”
何山鸣点了点头,在努力思考这番话。
徐灵涧:“每次见面我总是生气,你也因此心情不好,与其这样下去,我给你出个主意。”
何山鸣表情认真,等他说下去。
“你去跟女人相处一段时间,就会发现这个世界会有更多乐趣。”
何山鸣想了想,说:“可我不懂得怎么跟女人相处。”
见他真的听进去了,徐灵涧松了口气,想到他以后被女人吸引不再缠着自己,于是很乐意教他怎么讨女人欢心。何山鸣听的频频点头,徐灵涧颇为欣慰。
这天晚上,何山鸣放过徐灵涧,不再做跟屁虫,回去琢磨刚汲取的新知识。徐灵涧觉得自己真是聪明极了,从此高枕无忧。
辟湖谷。
就算到了深秋,宅院景致依然蓬勃。院中荷花缸里养着几条金鱼,书房里面突然传出击打的拳声,金鱼惊动,摇着尾巴胡乱钻到水草里躲起来。
“柳裵!退下!”盛槐喝道,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
柳裵紧紧抓住陆修闻的衣领,扬起的拳头没有再落下去,脸色阴沉。
陆修闻怒气填胸,声音沉的可怕,“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徐灵涧无法卷入他们的武力冲突,只能在旁劝架,“陆修闻,他们只是担心完不成死令的后果,这才一心要杀碧荷姑娘。这件事的原委他们根本不知情,也算是无心之过。这次你就饶了他们。”
“无心之过也要承担代价,谁动的手我就杀谁!”陆修闻怒道。
“人是我杀的,你要报仇就冲我来!”柳裵态度强硬,毫不退让,“这是少主下的命令,你找我们撒气算什么?”
提到少主,陆修闻的眼神兀然冷了。
盛槐向徐灵涧使了个眼色,徐灵涧会意,赶紧把柳裵拉出去。邓明明站在书房外面,毒素留下的痕迹没能完全消除,脸部边缘全是青黑血丝。
邓明明幸灾乐祸道:“要是你早点让盛三来见我,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这段时间陆修闻和常安纠葛不断,龃龉更深。杀碧荷不是任何一个雇主出钱买命,而是常安嫉妒到极点的愤恨。只要陆修闻退一步,常安可能就不会赶尽杀绝。可这一步,陆修闻退不了。
盛槐忙于公事,对常安和陆修闻之间的弯弯绕绕不知情。陆修闻对下令的常安怀有六分很,对亲手杀死碧荷的柳裵便有四分恨。
书房内,盛槐让陆修闻继续,打完三拳,出过气就别再追究碧荷的事。这几拳不一定能让陆修闻消解仇恨,但能让他消气,不去想着杀了柳裵报仇。
陆修闻抱紧拳头,“还有两拳,你可受住了!”
两拳,可以是蜻蜓点水,也能是雷霆万钧。打死一个人不在话下。
柳裵再度冲进书房阻止要动手的陆修闻,邓明明把他拦下。毫无意外,这两个人一触即发,直接在书房里动起手来。
徐灵涧只擅潜伏暗探,武功比之屋内几人差远了,拉架拉不了,劝也劝不住,干脆随他们去。
常少主的书房布置精致,噼啪一顿响,雕花台面裂了,松山屏风被踩在地上。柳裵和邓明明对彼此积怨已久,下手格外狠。
一击重拳落在胸口,宛如冰锥刺进心腔,盛槐踉跄后退几步,捂住胸口,鲜血从嘴角溢出。
“师父!”柳裵被邓明明缠住无法脱身。红木书桌在打斗中毁坏,伴随着一声巨响,桌子裂了。
“陆修闻你别冲动!”徐灵涧没想到他真下这狠手,急急跑到盛槐身边查看情况,“怎么样?”
盛槐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徐灵涧转而又去拉住陆修闻,被一把推开。
陆修闻又是一拳要打出去。
“够了!”常安不知何时出现在书房门口。
拳头离盛槐的太阳穴只有一指之距,陆修闻停下手,死死盯着面前的盛槐,眼中怒火更盛。
听常安喝斥时,邓明明立马收手。柳裵没收住势,一脚踹在邓明明身上。
“蠢货,少主来了,”邓明明疼得龇牙咧嘴,此时不好再还手。书房七零八碎,两个人都跪下来请罪。
常安脸色难看,婢女禾婇温声细语,请众人移步前厅向少主禀报事情,她会收拾好这里。
各栋竹院门户紧闭,湖岸空无一人。环湖的悬崖半空有风吹过,发出轻鸣呼啸。
前厅肃静,该回禀的事情已经全部禀完。盛槐和陆修闻像冰块一样杵着,徐灵涧不想看他们闹得这样难看,好好劝解一番,未能化解僵冷气氛,只好看向坐在上首的常安。
书房闹事,常安刻意回避。陆修闻一向铁面无私,曾因分堂杀手为女人坏事而严厉处罚,然而他自己却为一个女人大发雷霆。这样的场面,常安不忍看,也不敢看。
“拆了我的书房要造反吗?”这是常安进入前厅后说的第一句话,玉瓷白润的脸上有明显的愠怒,“盛三,你教的好徒弟。”
那一拳让盛槐内伤不轻,心腔冷痛,他垂首告罪:“少主见谅,我回去会好好教训他。”
责问不是针对盛槐,真正让常安生气的也不是其他人。盛槐和徐灵涧告退,陆修闻也要走,被常安叫回。
走出前厅的徐灵涧关上房门,与盛槐对视一眼,都是一副有苦难言的表情。
柳裵在外面等的心急,他脸上被邓明明打出几块淤青,一见盛槐出来立马迎上去,忿忿道:“你干嘛非得受他的气?陆修闻已经恨上我了,你这是白白挨打。我们是奉少主的命令行事,他凭什么找我们的麻烦。”
关心急切,柳裵伸手抚上盛槐被陆修闻打红的脸。旁边还有人在,盛槐推开他的手。徐灵涧暧昧的笑了一下,不多说什么。
邓明明跟柳裵一样满脸是伤,对盛槐说:“如果那天是你来给我送解药,我就会告诉你碧荷不能杀。可惜啊,有人心眼小,不让我们见面。”
徐灵涧一直为自己没能阻止这件事懊恼,一听这话,难免生气,“我看你就是不想说,等着看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吧。邓二,你少吊死鬼擦粉,在这假装善人。”
“我懒得跟你吵,”邓明明白了徐灵涧一眼,大手揽上盛槐的肩膀,别有深意的拍了拍,“常安不是他爹,你也不是你师父,没必要搞忠仆那一套。盛槐,识时务者为俊杰。”
柳裵看着勾肩搭背的两个人,方才连脸都不让他碰,这会倒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他心里冒起酸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