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什么也没有发生,那个男人好像也只是兴趣使然才一直待在列车上。
程澄对此一直心存疑虑:“不,我总是觉得那个人很奇怪,他给我的感觉和其他人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
“什么意思?”
“你可以理解为我的超能力?”
“……”
“如果以后再遇到他,一定要离他远一点,好吗?”
在程澄的注视下,齐雾应了下来。
齐雾还是很不放心,后续几天总是去陪着程澄一起在列车上工作,得到了程澄“你也应该领一份工资”的调侃,只是再也没有遇到过那个奇怪的男人,渐渐地也就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程澄始终没有放松下来。在她看来,他不再直接出现在列车上才是最可怕的事情,但她并没有和齐雾一起分担这份担忧。
与此同时,齐雾一直在挤时间翻看程澄分享给她的那个网站。如她所说,网站里面的奇人确实很多,看上去几乎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事情。
但她始终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犹豫良久,齐雾还是自己发出了一个提问,标题是“蒲逅分区详细地形图”。
她很快就得到了一个回答,是一个陌生人发来的分享链接。她对这个人登记标识的信息没有印象,于是又跑去查找了一番他在此之前在这个网站上留下来的痕迹。
他似乎是一个很喜欢旅游的人,账号信息里有很多关于世界各地各种风景风情的资源了解,而且最近一段时间对蒲逅分区情有独钟。
齐雾松了一口气,抱着赌徒的心态点进了他发来的东西。
对面确实不是什么坏人,里面是他自建的一个蒲逅分区的模型。
一点一点地浏览完成后,齐雾相当震惊,因为这分明就是蒲逅分区的缩小版,它完全和蒲逅分区一模一样,包括一些植物的生长状态之类的小细节。
她不得不再一次赞叹现代人的技术力。
齐雾抱着模型研究了半晌,又跑去将那个人之前分享的所有东西仔细地看了一遍,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主动找上了他的私信。
奇奇怪怪:你好,请问你知道位于蒲逅分区的实验室大概分布在哪些位置上吗?
对面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又甩来了一个链接。
里面还是整个蒲逅分区的模型,但有八个地方被重点标识了出来。除了祝染之前工作的地方、学校的不远处、中心医科后面,还有一个实验室在她以前检查眼睛的附近,另外还有四家实验室则分布在其他她更加不熟悉的地方。
对面相当负责地发来了说明:这是上个月的情况,不确定这些天有没有什么新变动。
根本不问对方提问的目的这就是这个网站的特色。
齐雾相当感动,连连道谢,并带着敬意询问起怎么称呼对方。
对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叫我K就好了。你不知道网站默认不要询问对方的个人信息吗?
齐雾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被误会越界了,赶紧向K解释:不是的,我只是觉得我们需要一个称呼彼此的东西。
K:这些都不重要。不要透露你的个人身份,也不要试图探究别人的身份。
奇奇怪怪:好的,K先生!
K:……
他并没有否认这个称呼的意思。
很好,现在已经得到实验室的具体位置了,是时候开始下一步了。
……
再一次在程澄结束一天的工作之后与她分道扬镳,齐雾垂头思索着接下来的行动,缓慢地沿着街边回到了家门口。
暗沉的天色,屋内也一片漆黑,或许又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家的夜晚。
当她踏进屋内的那一刻,这种想法立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恐惧。
黑暗中,一切都只剩下了轮廓。一个男人正半倚在客厅内唯一的一个家具沙发上,微微倾斜着头,视线一直落在进屋的门这边。
他知道齐雾回来了,他绝对比齐雾注意到自己更先注意到她,可他始终一言不发。
齐雾顿觉浑身僵硬,她甚至没有勇气打开客厅里的灯,更别提往前走一步这种事情了。
祝雨绝会这么对待她呢?他会说些什么呢?
她僵直在那里,不敢继续往后想了。
在那些轮廓在眼中越来越清晰之时,祝雨绝压抑着情绪的声音传来:“为什么不回信息?”
齐雾这才注意到视线角落里不断弹出来的信息通知,急忙打开,发现里面全是祝雨绝询问她在哪里在做什么的信息,怎么划都划不到尽头。
“我没注意……”
祝雨绝实际上非常愤怒。他这段时间忙到连家都回不来。在他从别人的口中得知齐雾居然没有去上学的时候,在他好不容易挤出时间回到家里却发现家里空荡荡的时候,在他发现自己怎么也联系不上齐雾的时候,担忧和恐惧一起在心底叠加,最终再看到她站在自己眼前的当下转化为名为愤怒的情绪。
他不明白齐雾到底想做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能从别人的口中得到她的动向。
他们现在才是相依为命的家人,不是吗?
他想问为什么不回自己的信息,想问自己在她眼里究竟算什么。
祝雨绝在这里枯坐了很久了。他颓然地接受了她这么晚才回来的事实,最终只问出口了前半句。
齐雾张了张嘴,想说自己的探查有了新的进展,想说自己在列车上遇到的怪人。但话到了嘴边,又被她统统咽了回去。
她感觉喘不上气,周围的一切都在向她倾倒,周围的一切都可以压死她。
在这种沉默中,祝雨绝率先站了起来,站到了她的面前。他伸出手打开了客厅的灯,在骤然亮起的环境中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就好像这是一场比谁能不眨眼的比赛一样。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齐雾这才终于回过神来,抬手扶住了身后的墙壁,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深呼吸。
“你怎么了?”他感觉她的状态非常不对劲,伸手扶住了她的另半边身体。
齐雾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她甩开祝雨绝伸过来的手,半靠在墙上仰头瞪向他,就好像这是一场比谁也不能接受帮助的比赛一样。
“你想做什么?关着灯坐在客厅里,你是想恐吓我吗?”
祝雨绝觉得她的态度很不可理喻,说出来的话更是让人难以理解。
“你又想做什么呢?你是想先发制人跟我吵起来,免得提及了你不想提及的事情吗?”
“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以这种方式等在这里。为了表达对我晚归的愤怒,所以刻意营造一种令人恐惧的环境,借环境来朝我施压?这是面对家人能做得出来的事情吗?”她缓过劲来了,于是站直了身体,双眼依旧死死地盯着他。
齐雾也不明白自己在祝雨绝心目中究竟是什么,现在更不明白了。在她看来,这种随意施压是面对犯人时采取的策略,她没有从这种方式中得到一丁点的尊重。
“难道我们不是平等的吗?为什么要采取这种方式朝我施压?”
闻言,祝雨绝愣了一下,反驳说:“我根本就没有这种想法,你想多了。我找你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的。”
“你是想说我现在是在找并不重要的理由找你吵架吗?重要的事情,到底什么样的事情才算是重要的事情,只有你的事情才是重要的事情吗?”她感到非常失望。
“……”
齐雾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勇气和祝雨绝吵起来的。或许是刚刚的恐惧太过于浓重,以至于转化后的愤怒她难以压制。总之,冷静下来后的齐雾完全丧失了继续说出自己想法的勇气,甚至对于自己刚刚的恼火感到些许莫名其妙。
她有些害怕听到祝雨绝关于这个事情的后续质问,慌不择路率先提到了祝雨绝最想说的话题:“我不会再去那所学校了。”
“为什么?”祝雨绝尽量以温和的语气问道。
“我不喜欢你口中的‘场’,我不想再接触任何相关的事情了,更不想以后从事这方面的工作。”
祝雨绝他们是因为素质赛所以提前毕业了,而她自己则是需要多上一个月的课然后参加最后的毕业考核,并在考核中取得及格及以上的成绩。
虽然最后的毕业考核一定不简单,她光是想一想或者是回忆一下自己之前经历过的场,都会觉得一阵一阵地发怵。
“虽然那所学校确实是用来培养这方面的人才的,但并不是从那里毕业之后就一定要从事相关的工作。”
“可我再也不想接触一丁点关于场的事物了,我讨厌那样的生活。”齐雾显得十分抵触不安定的因素,“我不明白,那实在是太危险了。”
祝雨绝立刻意识到她这是在害怕,是在害怕即将到来最终考核。在提到那些她不想参加最终考核,以至于对毕业证明不抱有希望。
他看到她在发抖。
思考了一番后,祝雨绝始终找不到可以帮助她的办法,最终只能略显强硬地说:“不行,你必须去试着拿到那份毕业证明。你需要那份毕业证明。你已经付出了这么多了,不要在最后关头放弃。”
总有一天她会发现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
祝雨绝是这样想的。
话音落地,齐雾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从没想过自己会从他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祝雨绝,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能对我说出这种话?”
祝雨绝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凝固了,只剩下眼前这个人在质问自己“凭什么”。
她居然在问自己凭什么,难道他们只是熟悉的陌生人吗?
“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以为你是谁,我的监护人吗!?”
难道自己还需要他打着为你好的旗帜来告诫自己应该怎么做吗?我又不是他的摆件,需要他告诉我自己得摆在什么位置上!
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在客厅里蔓延开来。
“祝雨绝,你这些天都在做什么?你查到哪里了?遇到了什么阻碍?需要帮忙吗?”她突然问起这个。
祝雨绝没有回答她。
“难道你就觉得只有我需要你需要到非你不可吗?你不要太过分了,祝雨绝!我会查清楚的,实验室事故的真相。”她冷笑了一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那太危险了,不是你现在应该做的事情!你难道以为王青青他们会是什么善茬吗?所有的一切我都会解决好的,你为什么不相信呢?你现在应该尝试拿到毕业证明,难道你准备和程澄一起永远呆在那趟列车上吗?”
齐雾毫不意外他会这样说,对此置若罔闻:“既然你什么也不愿意告诉我,什么也不愿意让我插手,那你也不要再管束我的生活了。我们各查各的。总有一天我会找到我想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