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协议早就拟好了,只是塔泊亚一直没拿给梅菲利尔签字。
心声和书面文字再怎么冠冕堂皇、落落大方都行,到真正要迈出那一步时,总会找无数的借口,来拖延。
【再等等吧……刚哄好就甩离婚协议书,翻脸也太快了。】
【先放着吧……刚入职就离婚,不吉利的。】
【……】
无数条合理的借口拖着塔泊亚,不让他迈出那一步。
低头看看,他才恍然惊觉,那些锁链的源头,深入他的心脏,在他刻意忽略的地方,凿出一片血海深渊。
【不甘心……】
【凭什么?】
他放弃家虫,放弃富足,逼着自己谋生,逼着自己成长,不过求一份安稳纯粹的爱……
但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撕碎所有的镜花水月,回头去看,只有他一路遗落的碎星,只有他独身走在这条路上,自我感动。
怎么可能不怨?又怎么会甘心?
搂紧雄父的脖子,塔泊亚无声地大口喘息,按在自己手臂上的指尖褪去所有血色,似乎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离……回去就离。”
再痛也要把枷锁拔出,否则被血肉完全淹没,他这辈子都得不到解脱。
身侧传来熟悉又陌生的温度,脑袋上又落下一只大手,胡乱揉着他的卷发。
雌父张开双臂,把他和雄父都抱了进去。如同幼时流弹袭来的瞬间,他们被雌父一同揽入翅翼之下,再惊惶,都能安下心来。
“崽崽,雌父雄父都在呢。”
“随时欢迎回家。”
被双亲环抱的雄子,再也忍不住颤抖起来,肩背轻耸,无声砸下一滴滴泪珠。
一颗颗流星划过天际,落在机械工厂上轰然炸开,流弹的碎片无情收割罪恶的生命,烈火将罪孽化为灰烬,掩埋于历史长河。
英格瓦尔作为文职,悠闲地在飞船上观战,盘算着这一次过去梅菲利尔能升到什么位置。
幽紫的眸子转向一旁标准守寡装扮的亚雌,意味不明。
“难为你能找到这地方,又杀了一群漏网之鱼。”
格雷家族的产业暗线确实藏得隐蔽,这处工厂他们以前都没查到,差点就漏了。
“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这儿的呢?怀特。”
完全褪去伪装的亚雌锋锐得如同一把饮血的长剑,白化后的烟粉色虹膜仿佛虫工智能一般没有丝毫感情。
“无可奉告,塔洛西。”
英格瓦尔转头继续欣赏火焰与鲜血的盛宴,漫不经心开口:
“那你总得告诉我这工厂是干什么的吧?里面可没有药剂,我可不会睁眼说瞎话地在报告里写:这是个药剂厂。”
一身黑衣的亚雌顿了片刻,起身走到窗前,眸底映出绚烂的生命花火。
再开口时,无悲无喜:
“基因改造工厂,产些漂亮玩意儿罢了。”
梅菲利尔偏头,火光血色映在他纯白的长发上,配上半张苍白无血色的脸,仿佛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轻轻勾了下唇角,笑意不达眼底。
“别担心,一把火烧了就行,不会有污染的。”
格雷家取他一条命,他就断他们所有生机,公平。
梅菲利尔借着窗外的火光,注视着自己的倒影,双手灵巧地给自己编发。
唇边的笑意加深,眼底亮起星星火光,炽烈疯狂。
倒是多亏了他们,给了他这副深受塔泊亚喜爱的相貌。作为报答,给个痛快的死法,也算公平。
不日,凭借多项功劳,梅菲利尔在虫皇的推动下顺利胜过英格瓦尔,夺得议会席位。
庆宴当天,梅菲利尔应付完一众老议员,躲开无数想往他身上贴的雄虫,在角落里找到了英格瓦尔。
难得光鲜的亚雌褪下和善的伪装,再次暴露那仿佛丧偶一样的疯批气质。
“你可怜我?”
梅菲利尔不傻,要不是英格瓦尔没有半点想争的欲望,他拿不到这个位置。
眼看着对面虫的瞳孔隐隐有收缩的趋势,英格瓦尔懒懒散散靠在沙发里,语调随意:
“我有那么好心?”
“……”
那倒是。
梅菲利尔旋身落座,轻轻抿着香槟,等着接下来的话。
向来骚包的雌虫难得没有精心打理自己,随手捋了一下额发,发愁到了极点。
“有权有钱又怎样?雄主就会回来了吗?想太多。”
英格瓦尔毫不留情地诅咒梅菲利尔:
“等你手握大权也挽不回雄主的心的时候,你就知道权力是最没用的东西。”
梅菲利尔对此回以一声冷笑。
“不过是你没本事。”
英格瓦尔懒得跟他贫嘴。忠告他可是给过了,梅菲利尔不听是他自己的问题,到时候自断情路就别怪他笑话。
华宴落幕,梅菲利尔就像先前无数次一样,孤身回到他和塔泊亚的婚房。
不同于以往的是,这一次屋子里亮起了灯。
明亮的、温暖的光线,透过玻璃落在窗台下的玫瑰上,热度蒸腾起迷醉的香气。
梅菲利尔几乎是飞回去的,没有翅翼的亚雌掠出了残影,又在进屋的瞬间刹住。
米白色的柔软沙发里陷着他朝思暮想的虫,火红的卷发光泽绚丽,翡翠样的眼瞳向他看来。
心脏几乎击碎肋骨,跳出胸膛,梅菲利尔揪住心口的衣料,跌跌撞撞地扑跪到塔泊亚面前,趴在他膝盖上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张几月来只在梦境中一闪而过的面容。
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果然,权力是最有用的东西了。
塔泊亚被亚雌炽烈哀切的目光烫了一下,心跳漏了一拍,但下一秒,就拿起手边的离婚协议书挡在梅菲利尔面前,稳住声线,一鼓作气解决掉。
“字我已经签好了,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就签了吧。”
塔泊亚自觉不会有任何问题,他开出的条件极为丰厚,梅菲利尔几乎没有再索取的空间。
漫长的沉默从他话音落下开始,墙上的钟表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他还是没得到梅菲利尔一丝回应。
就在塔泊亚以为梅菲利尔被这泼天的喜讯砸昏头时,那份离婚协议书被接了过去。
下一秒,就被撕碎甩走。
连被翻开的机会都没有。
塔泊亚愣住了。
白发的亚雌温顺地伏在他大腿上,乖巧地仿佛刚才那么狂拽的动作是另一只虫做的。
烟粉色的虹膜中央,圆润的瞳孔已经收缩成尖细的竖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塔泊亚莫名感到脊背发凉,被狩猎者盯上的求生本能在脑中尖啸报警,但他还没来得及动一下,双手手腕又被压在了沙发上。
彻底扼杀所有逃跑的可能。
双腿被修长的小腿骨压住,柔软的腹部被坚硬的膝盖骨抵住,双手被捉住举过头顶,塔泊亚呼吸错乱地偏头躲避视线,脑中一片混乱。
【不是……这又是什么情况?梅菲利尔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力气?】
……完全被压死了,使不上一丝力气。
周围的蛇果香愈发浓郁,甜得他发晕。
塔泊亚完全不知道他现在是怎样一副情态。
高浓度信息素逼出生理性泪水,撩动气血翻涌沸腾,为薄皮处染上魅惑的绯色。
下巴被掐得一痛,塔泊亚被迫转头,皱眉对上梅菲利尔锋锐的目光。
【不应该,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进入应激状态?】
他现在没心情安抚梅菲利尔,他们是跟离婚就差临门一脚的关系,不适合再那么亲密。
塔泊亚张口试图跟即将发疯的亚雌讲道理,唇瓣刚开一条缝,就被身上的亚雌直接吻了进去。
塔泊亚:“!!!”
氧气被肆意掠夺,挣扎时绷紧的肌肉被迫松解下来,就在塔泊亚即将探出精神触手强行镇压梅菲利尔之前,后脖颈一痛。
失去意识前,梅菲利尔咬着他的下颔骨,声如泣血:
“不离,除非丧偶。”
【他雌的……什么神经病……】
随后,意识彻底堕入黑暗。
塔泊亚是被咬醒的,耳垂、颈侧、锁骨……细细密密的疼痛刺激神经,催促他醒来。
刚一睁眼,感受到颈侧顺滑的发丝,他就想伸手推开。
还没来得及使力,一阵叮铃当啷响起,他的手臂也止在半途,无法再前进一分。
塔泊亚:“……?”
过大的惊悚促使他率先看向手腕。
雕刻精美的手镯扣紧腕骨,光辉的黄金和暖玉般的皮肤格外搭调。
……如果忽略掉其后连接的一根锁链,这会是一件不错的首饰。
荒谬之下,气血攻心,一瞬间,塔泊亚说不出一个字,只能闷咳出声。
贪婪咬噬他骨肉的亚雌闻声抬起头,目光迷醉地看着他被怒火点燃的美艳面容。
梅菲利尔乖巧地扶他坐起,贴心地在背后铺好绵软的枕头。
执起他使不上力的手,在掌心落下滚烫的吻。
随后温顺地把脑袋搭在他手掌上,一派天真地歪头看着他,完全没有昨晚一丝一毫的凶相。
“雄主,你终于醒啦。”
深吸一口气,压住磅礴的怒火,塔泊亚眉眼尖锐地怒视梅菲利尔,嗓音带着异常的虚弱绵软:
“你对我做了什么?”
梅菲利尔放下他虚软的手,凑过来亲亲他的唇角,带着诡异的满足与幸福贴着他的心口。
“一点不入流的药,不伤身,辅助调情罢了。”
【谁他雌的要跟你调情!】
塔泊亚今天才真正了解到梅菲利尔的真面目,一口气堵在胸口,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
“……死变态。”
愉悦的笑声从心口响起,胸椎上落下一吻。
“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