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有。

半晌，临音低低的笑了，他道：“拿回来干什么？拿回来，然后由着你杀我？”

话落，墨瑾的脸色一时变得难看。

他确实无法向临音解释他像要个正常的小孩。

就像沈知意，永远都不会以牺牲孩子为代价，换得自己的重生。

青山派的卷宗实在多，沈知意一时是无法看个完全，只是，他在着重查看十年前墨瑾行踪的时候，发觉了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

子时，那时候的墨瑾为何总是半夜出山门？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这个变化好像是在那年，他取得仙剑大会魁首，从一个仙魔秘境回来后开始。

秘境，先前墨敬峰也去过，沈知意挥手准备查看那一份卷宗，然后还要对比，他心道：兰姨当年给我寄的那封信，上面好像写了风雨阁事变。

每个门派内部权力的斗争，沈知意这个外人是不会清楚。

只是，风雨阁从前并不是魔教。

兰夫人和沈知意的母亲从小一同在九州，上三洲的忘星海长大。

兰夫人的母家不是什么小门户，自然也不用把女儿嫁给什么修仙界里不入流的邪魔头子。

他和墨瑾有婚约，沈知意想了一下，在认为母亲不可能害他的前提下突然头疼：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得毁去这段婚约？

然而，就在这时，他感觉脚下晃动，沈知意抬眼，然后就发觉自己所在的这一层藏书阁内，突然被两股强烈的灵流冲击。

他心下一惊，当下迅速收起卷轴，却不料，随着卷轴收起，沈知意看清的，却是眼前，那正不断冲击囚牢的临音。

他道：“沈知意，救我。”

沈知意大惊，一时什么都顾不上的上前，要走出结界，他想起来了，藏书阁有结界，专门针对妖魔。

而临音是心魔，所以，墨瑾今日的好心，实际是给他下套？

身后，墨瑾拉住他的手道：“沈肆！”

话落，沈知意冷冷看他一眼道：“墨公子，你叫我什么？”

如果他还是沈肆，墨瑾的浑身一颤，听懂了沈知意的警告。

但接着，他一狠心，将沈知意甩到后头。

他今天一定要收了临音，将他重归冰莲，等待融魂！

锁灵咒，沈知意站定回头后，虽然不懂的墨瑾对待心魔是抓捕而非灭杀，可当他瞧见，平素里一直嘴欠的临音突然倒在地上，半撑着地。

沈知意怒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胸腔里就是有一股无名邪火，越演越烈，然后，一剑刺穿了墨瑾的肩胛。

一滴鲜血顺着重昭的剑锋滴答入地面。

墨瑾垂眸，看着那突出身体的长剑，拿手摸了上去。

呼吸随着心跳透过剑身，传递给身后那个执剑之人。

墨瑾受伤，法阵破碎，临音也回到沈知意的识海，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瞧见墨瑾回眸。

那一瞬间，沈知意的心，好像被一只无形大手给攥紧。

他，有些快呼吸不过来。

墨瑾道：“沈知意。”

话落，看着墨瑾，沈知意竟惊觉，自己心底没半点身份被揭穿的紧张，脑中无数个问题闪过，最后全在手中的剑刃之上。

墨瑾是仇敌。

可是，情绪过后，他的双手发抖。

这是沈知意第一次，竟然会把自己的剑锋指向墨瑾，这个……他从小养大的徒弟。

重昭被抽了出来，滑过眼前一片血色，墨瑾后退，双腿发软，然后很意外的，沈知意接住他。

眼中慌乱，他的脸上竟还会因为墨瑾而显出慌乱，于是，墨瑾抓住了他的衣襟，说道：“我好疼。”

话落，沈知意的理智彻底要翻篇，他抱住墨瑾，眼睫颤动，抬手，便将自己的灵力全都灌进后者的身体。

那模样，就仿佛他们没有决裂，沈知意还是墨瑾的师尊，他说：“没事，我，会让你没事的。”

墨瑾的眼泪晕在他身前，虽只湿了一小片，可墨瑾的眼泪比血更值钱。

至少在沈知意眼中，他没见过墨瑾哭。

而且，他说：“你别不要我。”

……

掌门重伤？

他是怎么受伤的？

短短一天之内，沈知意抱着受伤的墨瑾回云离峰的事，就被青山派，门下当时围观的弟子，用添油加醋的方法，在门中传遍。

至于原因，有人说是魔族偷袭，有人说是修士暗害，当然，最靠谱也是最离谱的原因就是：墨瑾，是被他带回来的那个外来客所伤。

毕竟，当时现场只有他们两个人。

云离峰。

药修长老理好药，看着掌门的伤处，他断言是有人在背后偷袭。

如此一来，青山派本该追责，只是……锦华正好来了云离峰。

又，瞧清了墨瑾背后的伤痕。

他震惊，按下了药修长老，然后，谴退了屋中众人。

等到四下无人，锦华道：“墨瑾身上的伤，是师兄的重昭所为。”

沈知意坐在床边，垂眸不语。

锦华急道：“重昭属火，乃是师兄少时，上九黎，寻到炎晶所制，你知道吗，它剑伤特别，会使人伤处留下重度的灼烧，但只需师兄的灵力，便可以压制，墨瑾为重昭所伤，可他的伤不致命，是有人手下留情，还用了全身灵力，为他压制，这些……”

都在沈知意抬眸的时候，堵在锦华的喉间。

最后，沈知意只见小师弟以一种十分逼塞的嗓音朝他问出一句：“师兄，是你吗？”

沈知意看着锦华，算是默认，后者直接飞扑上前，一把抱住他哭道：“师兄，师兄，师兄，师兄你回来为何不告诉我们？”

接连几个师兄，沈知意抬在半空中的手，半晌终于落下。

他叹了口气道：“都是大人了，为何还哭做这般？”

锦华摇头，也不复先前，包括外人眼前的冷然。

他道：“你走了十年，我好后悔，如果早知道会有那天，我一定会提前清理门户！”

说到这个，沈知意的手就一僵。

然后锦华抬眼，看看床上的墨瑾，眼中闪过坚定道：“师兄，我是不是要杀徒？”

说着，锦华掏出匕首，郑重的递到沈知意手中说道：“你杀吧，青山派，可以选新的掌门！”

沈知意的心房一紧，匕首冰凉，在他手心。

锦华看着他，后退，又说：“若是师兄心软，锦华亦可代劳！”

沈知意拦住了他，起身，看着墨瑾，然后道：“锦华，你……让我想想。”

然后，他支开师弟。

沈知意真的有些乱了。

等锦华也走后，他撑手坐回榻前想，为何？

沈知意看着墨瑾，榻上的他，因中了一剑，失血过多，而容色发白。

他道：“如果，你过的很好。”沈知意抓了抓头发，又道：“不对，墨瑾，你杀了我，你应该过的很好！”

可是，沈知意想起墨瑾说的那句：“你别不要我。”

于是，他几乎气愤的放下手，破罐破摔道：“你为什么那么可怜？墨瑾，你从小就这么骗我，你让我觉得你可怜，你让我帮你，我就算不想帮你，看我都不想对不起兰姨，可是！”

沈知意说不下去了。

他哽住嗓子，然后颓废坐下。

伏在床边，将头枕在大臂上的时候，他在想。

不知不觉，榻上的伤患好似被梦给魇住。

墨瑾突然抓住沈知意的手，将原本还在混乱中的沈知意吓了一跳，飞快抬头。

看到的墨瑾还是双眼紧闭，甚至额间全是细汗。

沈知意：……

他有些无言，可就在这个时候，墨瑾口中竟在呢喃。

沈知意凑的近了，然后听见，他一会说着不要走，一会又，叫他阿娘。

阿娘……沈知意怔住，想起兰姨，再想起当年，风雨阁偷袭沈家的时候，兰姨救他，而最后，他们打上风雨阁的时候，自己却没能救下墨瑾的母亲。

终于，沈知意伸手，抱住了墨瑾。

可，指甲扣着手掌心，他想：墨瑾，我该怎么，不恨你？

“珊瑚床，临水湾，九重宫阙，月儿明，神女婆婆送梦乡……”

珊瑚床，临水湾，九重宫阙，月儿明，神女婆婆送梦乡，一唱兴，二唱和，三唱送回一个小娃儿。

这是忘星海自古传唱的摇篮曲，是墨瑾小时候，秦夙兰常给他唱的那一支。

只是后来唱的人变了，变成了沈知意，但墨瑾眉心的阴云还是散尽了。

一唱兴，二唱和，小时候的墨瑾就问娘：“神女婆婆能送小娃娃，那阿娘，小瑾也是神女婆婆送的吗？”

秦夙兰闻言，瞬间笑了，她说是。

忘星海的孩子都是神女婆婆送来的。

墨瑾听完，跳起直说好，他道：“那以后，小瑾的孩子也要婆婆送。”

童言无忌，阿娘说：“你啊，小小年纪……嗯，至少，先找个伴吧。”

神女婆婆可不会送小娃给一个人的小孩。

阿娘。

墨瑾睡着了，眼见他呼吸逐渐安稳，沈知意无事可做。

临音一直猜疑他心软，沈知意说不会，可如今……他放下墨瑾，认为自己该出去静静。

可就在这时，沈知意的身躯被固定。

临音已经受了很严重的伤，可是今天，他知道，杀墨瑾的机会错过不再有。

所以，他控制住沈知意，直到他的眼瞳猩红，临音道：“沈知意，杀了他，我带你回魔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