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将这段时间购买年货的册子拿于妘素葙过目。
“酱腌肉类、贡酒甘酒、糕饼糖食都按照规格备齐了,若还有什么额外的,主君吩咐一声,老仆再去采买。”
“有劳王管家。”妘素葙细细翻看册目,事无巨细一一过问,“之前吩咐为新年订制的新衣怎么样了?”
“裁缝今日便能安排上府中试穿,算算时辰,现在该来了。”
妘素葙合了册子亲自过去盯着。戢修远张开手臂,任由裁缝和自家夫人检查袖宽、衣长和腰身的收放。
“将这腰带的颜色换掉。这里点缀怎么能用银圈?换成嵌宝石的。”妘素葙手指一点,便是好几处修改。袖口大小,衣摆长度等都进行精细修改,直到他瞧着满意为止。
戢修远呆愣愣站了一上午,见衣服来了还得做那么多修改,不知所以道:“真要改那么多?”
一旁的裁缝以为这是大官嫌浪费了太多时间,要开始作威作福了,圆滑的开始说好听话:“大人您真是有福气,夫人这眼光毒辣咧,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见解确是与众不同,您瞧他这一指点,您这衣服穿到身上格外彰显精气神了。”
她这一拍马屁正好拍到了戢修远心坎儿里,他得意洋洋,“是吧,我就晓得葙君厉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连制衣缝衣都懂。”
裁缝:“哈哈,是啊是啊。”
换了新衣的妘素葙回来看到原本表情木楞楞的戢修远开始指挥裁缝干活了。
“你这是按照我夫人的要求改的吗?”
“是呢是呢。”
“我夫人将此处这么一改,是不是与虎添翼!”
“是呢是呢。”
“这里这里,我发现我夫人将这里一改,整件衣服犹如神施鬼设。”
“怎么就神施鬼设了,学了个新词可不能瞎用。”妘素葙出声道:“来帮我看看我这件衣服怎么样。”
戢修远杵着下巴,也不知道有没有仔细看衣服,整个眼光罩住了妘素葙的脸,良久憋出一句,“好看。”
“我就晓得。”妘素葙笑着摆手,“一旁歇着去吧。”
几番折腾下来又是一日过去,新年数着日子将近。
戢修远早晨有意让妘素葙多睡一会儿,特意吩咐稍晚些再喊醒他,自己轻手轻脚起身去晨练。
途径库房时候听到吵闹声,似乎是王管家在训斥下人,本意不想理会,却听到那人高喊着要见妘主君,戢修远脚步一顿,扭身往库房方向去。
“我不过是匀了些香料和酒水出来,也没有全部换掉,就只取走了一点点换些银钱,未曾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就要挨板子!?我要见主君,主君是菩萨心肠他定会宽恕我的。”杂役打扮的男子被府中亲兵压在地上,五官皱在一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好大的胆子,敢打宴饮物品的主意,主君当然是菩萨心肠,”妘玕冷声呵斥,朝着那张大饼脸踹了一脚,“你还敢提主君!其中有几坛好酒是准备要作礼送给同僚和京城名门的,你匀走了不说,还往里头参水,这酒要是真送出去了你是想让主君声名扫地吗!”
库房由礼房执事分管,所有库房每三日巡查一遍。妘素葙对采买一事格外重视,昨日改完衣衫便安排了妘玕和妘珰在年前这段日子,每日轮换着去巡查。
这是件小事,只随口吩咐了一下也没有同府中其他管事提起。
今日妘玕一来,便抓到了这行踪鬼祟的杂役。
戢修远面无表情听着,见妘玕说完了前因后果,淡淡问道:“他偷了什么?”。
一旁的王管家递上册子,“老奴失职,这是这杂役入府后所偷换的东西,他是礼房执事一相好的侄子,走人情招入府中,又借着私交偷偷拓了执事的库房钥匙。”
见册子上全是酒水香料或布匹,戢修远一目十行,目光定格在其中一列上不动了,他用手指敲了敲那几个字,“这珍珠耳坠,是哪里的?”
妘玕一反平日里沉稳样子,回话的语气有些愤恨:“是主君的嫁妆。”
自从戢修远送了新的首饰,以前那些略显朴素的妘素葙就没再佩戴,让妘玕放回库房收好,没成想这次打开箱子一盘点,耳坠,镯子,项链统统都少了,妘素葙本来带过来的首饰就没多少,居然被这贼人给偷了。
“我不知那是主君的首饰,只当是......”男人不知悔改辩解道:“那些珠宝因无人佩戴,都已经暗淡了,瞧着实在可惜,正好我妻子从未佩戴过这般好看的首饰,我便想,想着借用几天,让我妻子戴戴,让她高兴高兴。”
“呸!你当我不知道你总往春水搂跑的腌臜事?什么妻子!老实交代,将我家公子的东西拿到哪里当掉了,不老实交待就打你板子。”妘玕怒喝一声,抬脚又是一踹,将人踹得如老鼠一般吱吱惨叫,捧着肚子在地上滚成了一团。
男人见扯谎不成便速速认栽,“哎哟别打别打,我交代我都交代,我我我我将那些珠宝都给了春水楼的老鸨,换姑娘一夜春宵了。”
妘玕听完怒不可遏,鼓起一双火眼喝道:“你这个下流贼!”
“库房里头多的是金银宝贝,我就只拿了一点点,从大老爷手指缝里露出来的那么一点点,光一指甲盖大小就够普通人家一整年的开销了,您就权作散财积德了,何必揪着这点不放。”
“怎么,你当这是劫富济贫的侠义勾当?你若是拿了钱撒给城外乞丐我还敬你几分,可你却将我家公子的首饰换成了春水楼的脂粉钱,那里头不知道残害了多少良家姑娘,你看我不打死你!”
见妘玕又扬起巴掌,那人反射性一缩脖子,他地痞流氓的本性早就暴露了出来,被打了也含含糊糊用自以为听不到的声音还嘴,“什么你家公子,切,叫得好听,不也是个只能在男人床上搔首弄姿的主。”
一直在一旁面无表情听着的戢修远眼皮一颤,抬手止了妘玕要上前亲手打人的动作,向那两位亲兵吩咐:“军棍二十,打完丢到乱葬岗去。”
从挨板子变成了挨军棍,那杂役骇得又重新挣扎起来。挨板子还能活,军棍多用硬木粗壮厚重,打下来只要一棍子就能耗去他大半条命,二十军棍下来必死无疑。
他那一张扁平的麻子脸,扭曲得变了怪相,仓皇叫道:“你!你就算是侯爷也不能这般草菅人命!你这是触犯国法,我没偷过库房里那些盖了官印的东西,每次也只拿了一点点,我罪不至死,我要去衙门!要惩要罚我都认,青天老爷自有公道。”
高大的男人站立不言,独两只眼睛冷冷的将他瞧着,凉阴阴地匝到身上。
那目光太冷,甚至带着鬼气,杂役咽了口唾沫,那口唾沫顺着喉管被咽下,又变成一注冰线从心头反上来,一直凉到喉头,凉啊凉啊凉,凉得他四肢不自觉开始发抖,磕磕绊绊道:“你,你是将军,我知道你是将军,少有的平民将军,我等楷模,你是为国为民的将军,不能杀平民.....”
“为国为民。”戢修远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森森一咧嘴,接着,身后那两名亲兵也跟着笑,笑声一阵比一阵暴涨了起来。
这阵吃吃的笑声刺得跪地的人头重脚轻。
这时候天刚拂晓呢,半边日光从树顶上爬出头来,照在身上还是凉的。
戢修远蹲下身,像是瞧稀奇一般打量他,“谁说我打仗是……为国为民?就不能是别的吗?比如说,只是为了能吃顿饱饭,再比如......是我就喜欢杀人呢?”
那人一双眼睛睁得老大,愣头愣脑呆住,似是没能理解自己耳朵所听到的这番话,只呆板又重复道:“可你是,你是将军。”
“是啊,我是将军。”戢修远也笑着点头,“你家中可有什么亲人尚在?”
“还有……还有老父亲。”
“在城中?”
“在老家。”他恍惚般回答,对当前状况很是茫然。
“好,从今日起你就因为忧国忧民而参军了,过段时间,我们会给你老父亲寄一笔抚恤钱。”他一挥手,两名亲兵笑嘻嘻地将人嘴一捂,像托麻袋一样拖行,走前还保证道:“将军放心,我们一定处理干净。”
戢修远转头对老管家道:“今日起,凡领月钱者,皆可匿名举告贪弊,查实,赏钱五百,府中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过个年都不让人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