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把绫告诉她的话,以及全息仪里老奶奶说过的话,都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了露娜。“所以……”,露娜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听完埃文的转述之后,还是有些吃惊,“所以绫真的有可能是战前方舟计划的产物?”“还不能确定。但如果是真的,那么她要去的那个地方,很有可能储藏着能抗辐射抗酸雨的植物种子。最重要的是,大量的科技文献资料和顶尖的工业产品。我们可以用这些科学技术,重建人类文明。”“但伊甸不是已经被毁了吗?”“也许他们建了不止一个伊甸。我不知道,总之,这是有可能的。”露娜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地说:“我不知道,埃文,我老了,糊涂了。如果把那些被改造过基因动植物释放到大自然、把大战前的人类科技重新带回人类社会,这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埃文明白她的意思,这也正是埃文难以权衡的。“那张地图,全息仪里提到的地图,有什么发现吗?这么重要的东西她一定随身带着。”“没有,除了上回给你的那个吊坠,我和艾琳没有在绫身上发现别的东西。”
当天晚些时候,类似的对话又发生埃文与汤森之间。“我并不是完全相信绫的说法,但是我认为不能完成否定这种可能性,我们还要再收集一些线索。”埃文为刚才的对话做了总结。“我总体上同意你的猜测,我也认为还要收集足够多的线索。另外这件事情除了我们三个人和露娜,暂时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汤森补充了自己的观点。接着,卢克等不及似的发言了:“得了吧!你们两个还真把那孩子说的话当真了?我才不相信这地球上存在什么伊甸,什么大战之前的基因改造计划。”汤森:“不是你最开始说绫的身上带着秘密的吗?”卢克:“我那时只是以为她的族人被狼群袭击了,我们要去救他们!我可没想到你们会说出什么‘一千年前的冷冻仓’之类的话,我才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卢克转身离开了座位,不再参与讨论。
他走向工作间的一角,那里摆放着一台刚刚焊接好的轮椅。说到老工匠汤森的焊接手艺,简直可以说是艺术,而这架轮椅就像一尊后现代的雕塑。原本锈迹斑驳的废铁在焊枪的弧光中重新苏醒,将齿轮、弹簧、链条的残骸熔铸成新的骨骼——扶手是扭曲的自行车把改造的,座垫下方垂落着半截生锈的千斤顶杠杆,靠背处嵌着三块不同弧度的铁皮,拼凑出人体工学的微妙曲线。汤森用砂轮在金属表面反复雕琢,将铁器的沧桑打磨成镜面上的银河。焊疤被耐心地推平成流线型的水纹,氧化层在抛光布下褪成深空灰,某些角度会泛起钴蓝色的幽光。脚踏板特意保留着原本的铆钉孔洞,像被流星凿出的微型陨石坑,防滑纹路却是用报废的钢锯条重新铣出的。最精妙之处藏在转轴之间:轴承取自废弃的机床主轴,转动时发出泉水一样的叮咚声,与轮毂上刻意保留的弹簧振频形成奇妙的共振。当埃文的目光掠过椅身,那些被磨平的裂痕与补焊的疤痕有一瞬间变成了流动的金属河,在光滑如丝绸的表面下流淌。卢克席地坐在轮椅旁边,拿起砂纸进行最后的打磨工作。“与其说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不如现在来踏踏实实干点儿活来得实在。”
汤森还惦记着再给轮椅增加一些功能,他突然又想起些什么,对卢克说道:“仓库里面,就在放防雨布的那块地方旁边,有个旧电机,以前从割草机上拆下来。把它装在轮椅上吧,让它变成电动轮椅。”“用辐射电池吗?”“在人的屁股底下放一个辐射源,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啊卢克。试试太阳能板吧。”“你让我上哪儿去找太阳能板啊。我明天就把这轮椅送到医疗所去吧,它已经很完美了。”
“好吧好吧,听你的。”汤森妥协了。“对了,那地图!”汤森今天有些一惊一乍的,他好像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绫的奶奶提到的那幅地图,可能还保存在全息仪里,它里面也许还有第二段影像,我再研究研究。”
“暂时不用了,汤森。”埃文说道,“绫已经醒了,她的私人物品应该还给她。她的吊坠还放在我办公室的抽屉里,明天我会把吊坠和全息仪一起还给绫。”“你不是还想再收集更多线索吗?”“别人的私人物品总得还给别人,这是道德。地图的事情,可以等到绫恢复之后亲自去问她。”“好吧好吧,听你的。”汤森又妥协了。
“我现在脑子有点儿乱,我得回去再翻翻沈博的日记,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还有前几任领袖勘探出来的陆地地图,也许不需要绫的地图,我就能找到点儿线索。”
“别再想着线索了。离开聚居区出去勘探,实在是太危险了。辛西娅的丈夫就是……”,卢克的话说到一半,被汤森打断:“好了,卢克,我们都知道。”汤森也站起身,走向轮椅。伸手抚摸着轮椅表面的焊疤,像是抚摸着自己的孩子。他的眼睛没有看着卢克,但他知道自己说的话,卢克已经听进去了。“我们都知道,那是场意外。”
当晚,埃文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她一整夜都在办公室,翻找着各种图纸。山姆叔叔去地下室拿肉罐头的时候,看到埃文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他敲门进去,问埃文需不需要吃点儿什么宵夜,他只需要5分钟时间就可以做出一碗热气腾腾的好菜,然后他会亲自端到埃文的办公室来。埃文微笑着回应:“不用了,山姆叔叔。我挺好的。”山姆说道:“你总是对每个人都微笑,从你的表情我根本看不出你是不是累了。孩子,如果饿了就跟我说,山姆叔叔会给你做出整个大陆最好吃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