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意思？”木久川皱着眉问它。

良寿从容道：“公子未完成的事情，就交由它来代您完成吧。”

“它？”木久川满脸怀疑。

良寿睁大了眼：“公子可千万别小瞧了它，它能做的事儿可多了呢。”

木久川一歪头：“比如？”

“比如......比如......”

惨遭质疑的良寿急于证明自己，但一时半会儿竟也比不出个所以然来。

它无意间瞥到靠在墙角的大扫帚，福至心灵，兴冲冲地冲替身打了个响指。

继而双手一抱胸，等着欣赏木久川自己打脸。

只见那替身得到指令后，原地晃了晃，似乎在适应自己的腿脚，然后才悠悠然走到墙角，拿起扫帚。

举手投足很有木久川的冰山范儿。

可是下一秒，它就和这冰山范儿暂时断了开来。

它打量起了手里的扫帚，似乎在判断这玩意儿要怎么用。

木久川看得直摇头。

假的就是假的，模仿得再像也难免露出破绽。

正常人谁会这样打量一根扫帚？

片刻后，替身终于开始行动，扫地还不忘单手插兜，时刻维持距离感人设。

显然有些过头了。

只仿形而无魂。

二十分钟后，木久川实在忍无可忍。

就这短短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它擦了不下一百次手。

照这频率下去，手都要擦破皮了！

而那抹为了和人类拉近距离，不得不挂在唇角的温和笑意，在它脸上变成了一种狂放不羁的歪嘴笑。

冰山摇身一变，成了一只随时随地开屏的孔雀，就差把‘爷真帅’仨字写脑门上了。

木久川冲天翻了个白眼，深吸一口气，竭力压制住火气，问了一个很有灵魂的问题：“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

良寿还欣赏得津津有味无法自拔，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魅力十足、帅而自知、高岭之花，这不都体现出来了？”

木久川再深呼吸一口气，拼命告诉自己别生气别生气，要友好，要有礼貌。

“我是为了生存，不得已而为之，你这是什么？”

良寿努力理解，可惜它的思维是阴间的，只好不确定地询问道：“所以......这个您、满意吗？”

木久川微笑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说呢？”

良寿瘪住嘴，算是彻底明白了。

一伸手将那替身收了回来：“那我再改进改进。”

木久川一生气就心跳加速，被良寿逼得厌蠢症都快犯了，但偏偏容易心软，几个呼吸间，语气就缓和了下来：“你直接放我走不就好了。”

“不可以。”良寿满脸真挚：“我们好不容易才寻您回来，坚决不可以就这样放您走。”

小气泡们闻言也都纷纷往前蹦了两步，眼泪汪汪地看着木久川，眼里满是可怜巴巴的祈求，简直我见犹怜。

木久川看着它们，坚如磐石的心终于有所动摇，良久叹了口气，总算妥协，自言自语道：“罢了，就算是诈骗我也认了。”

然后对良寿道：“我可以答应你，不过前提是，我们得拟一份合同。”

他话音甫落，看到希望的良寿就立马表示：“这个东西我们有！早就拟好了，就等着您松口呢。”

准备得如此周全且专业，这倒是让木久川有点意外。

他接过良寿递来的合同，仔细翻看。

良寿贴心讲解道：“三途界的律法与人界不同，惩罚可是很重的。”

这一点木久川自然再清楚不过。

在人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和死刑是最严重的惩罚。

而在三途界，最严重的惩罚是魂飞魄散或永世收押无界之境，不得超生。

无界之境是比无间地狱更加恐怖的存在，一日都不得安宁。

在那里受过的苦，木久川至今午夜梦回时，都会被痛醒。

有三途界严苛的惩罚在，其众对待律法自然不敢怠慢，合同写得那是事无巨细，条理清晰。

木久川自是挑不出什么错来。

他合上合同书，思索了一番，点了点头道：“周全详细，非常不错，不过我还要再补充一点，可以吗？”

看他锐利的眼神，这个‘可以吗’问得十分多余。

只要有希望，良寿就不会轻易放弃：“别说是一点，就是一百点我们也答应！”

然后木久川还真就不客气了，话如悬河泻水般滔滔不绝道：

“履行合同期间，你以及它们，都不准对我的人身安全造成任何威胁、不得踏足我的私人空间、不得触碰我的私人物品、不得干涉我的生活，要共同为翻新别墅这个目标而努力，不得中途给我添加任何新的责任或要求，不得限制我的人身自由、过问我的私事，任何事情，我都要保留知情权、发言权和决定权。”

他说到这里还不忘解释：“也就是说，你以及其他任何......人，若要做出与此别墅相关的任何决定，都必须与我商议，你们可以参与讨论和投票，但最终决定权在我手上，也就是说，如果我不拍板，你们做的任何决定，都将不会奏效，明白吗？”

一语罢，良寿彻底傻眼了。

一直致力于制造出各种动静的小气泡们，也都彻底静默了。

现场一片死寂，针落可闻。

木久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纳闷道：明不明白说句话啊，这是什么反应？

良久良寿才木讷地点头：“明白了。”

木久川松了口气：“那你有何异议吗？”

“不、不敢有。”

“......好吧，那就签了吧。”

然后良寿才小心翼翼地道出它之所以显得呆愣的缘由：“主人，您这些年在人界摸爬滚打，辛苦了。”

原来它是误以为，木久川防备心如此之高，考虑事情如此周到，为人外热内冷，都是四处吃亏碰壁积累起来的经验。

木久川：“......”

虽然被它说中了，但莫名有点羞耻是怎么回事？

他伸手将它的脸推远。

“少来这套，肉麻死了，签合同。”

结果他挡得住良寿，却管不了小气泡们。

听到此起彼伏的抽泣声，一扭头，小气泡们个个淌眼抹泪。

由于它们体型圆润、四肢短小，两条腿短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行动全靠肚皮往前蹭，或者干脆小兔子似的一蹦一跳。

诸如擦眼泪、擤鼻涕之类的动作，对它们而言都是高难度。

短小且没有手指的上肢，只能翅膀似的在两侧扇动。

场面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的可爱滑稽。

木久川一脸为难，笑也不是凶也不是，只能温声安慰：“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眼见木久川如此善解人意，良寿实在忍不了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主人您辛苦了！”

木久川：“......”

说到底，他还是做不到完全信任，干脆拿起笔，亲自将之前说的那些一字不落地补充在合同后面。

他写得极认真，字体规规整整。

写完把合同递过去，指着一角让良寿签字。

良寿应了声，忙忙去摸身上：“主人稍等，我去拿笔。”

木久川把手里的中性笔递过去，良寿看了一眼，讪讪道：“小的不会用这种笔。”然后一缩脖子跑了。

木久川：“......”

怎么就没笨死你呢。

看着良寿拿毛笔签好名字，又印上别墅的印章，画了一个代表它身份的符号，木久川这才放心签上自己的名字，按好指印。

良寿接过签好的合同，拿在手里一晃，呼啦一下燃起金色的火焰。

纸张在火焰中迅速卷曲变形，一弹指的功夫就消失不见，只余留几点细碎的余烬，金色星如雨点般缓缓散落。

这就算是寄过去了。

约么两三秒后，半空中乍现一团硕大的金色符印。

那符印外圈符纹繁复，围着内里一条血红色，令人眼花缭乱的线条。

据良寿说，那是三途界的官方用字，不同的字蕴含着不同的含义。

这个字的意思是，合同即日起生效。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木久川便是这栋别墅的产权所有者了。

也自然而然地承担起翻新别墅的责任。

众气泡欢呼雀跃。

它们终于有救了，不用再饿肚子了！

而木久川，也终于不用再四处漂泊了。

以前经常听人感慨，万家灯火没有一处为自己而亮，就觉得颇有些心酸。

而现如今，这三界之内，终有一盏灯火为他而留。

可木久川心里，居然也没多大感觉，依然平淡无波。

合同的事儿定下来，接下来就是好好参观新家了。

他来到这里到现在几个小时，还一直只是站在院子里，连门都没进过呢。

良寿带着他走进屋里。

光是一间客厅，就比他之前的租房还要大了。

客厅与开放式厨房、餐厅相连。

厨房还很人性化地分出了中式区和西式区。

冰箱、微波炉、洗碗机、油烟机应有尽有，样样齐全，连餐具都是成套全新的。

甚至餐桌上还配了咖啡机和面包机......

二楼倒是中规中矩，主客卧各一间，外加一间书房。

只是，与主客卧相连的露台大得令人惊叹。

他承认自己话说早了。

光是一个二十平的露台，就和他之前的租房一样大了。

一整个楼上楼下看下来，木久川得出一个结论。

这别墅只是外观看着破破烂烂，进到里面，完全是另一个天地。

美中不足的是墙上的裂缝。

远看还以为外墙四处攀爬的藤本植物渗透进来了。

但木久川上手摸过，既没有藤本植物的凸起，也没有裂缝乱七八糟的凹槽。

墙面一片光滑。

这难不成......是一种很别出心裁的壁纸？

谁的审美这么叛逆？

木久川在心里吐槽完才想起来，良寿说过这是他的屋子。

“......”

好吧，人人都有那么一段很中二的时期。

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