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疲惫的郑泫睡到上午十点，被酒精影响过的头脑还朦朦胧胧，乐朝却起的比他还晚。乌黑的脑袋枕着他的手臂睡得正沉，不知道的以为昨天晚上被围着敬酒的人是乐朝。

室内因遮光窗帘一片漆黑，但暗淡的光亮无法掩盖乐朝清晰的五官。今天是周末，郑泫无事，乐朝也无事。郑泫不愿因抽出手臂而吵醒乐朝，于是便陪乐朝躺着，但他侧身去看乐朝的睡颜。

黑色的碎发散落在后脖颈和额间，黑水晶似的眼珠藏在纤薄的眼皮下，秀气的鼻梁形成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皮肤细腻，下颌线清晰，嘴唇饱满。这是郑泫第一次仔仔细细用目光将乐朝脸上的每一道线条描绘，他实在觉得感情是玄而又玄的东西。

郑泫永远看不够的脸产生了即将醒来的表情，眉头皱起，眼皮撑开。乐朝睁眼就与郑泫对视，他吓了一跳，困顿道：“你在干嘛？”

“等你起床。”郑泫笑着说。

头一歪，乐朝注意到自己压住了郑泫的胳膊，他从床上坐起，抱着郑泫的胳膊还给郑泫，问：“有没有被我压麻？”

“麻，”郑泫说，“给我揉揉。”

乐朝努嘴，他昨晚照顾郑泫累的要死，还给他按摩，连爸妈他都没给按摩过。乐朝权当没听见，说：“我饿了。”

郑泫晃晃手臂，僵硬得像机器人，说：“做不了饭了。”

乐朝抬腿踹郑泫一脚：“别装，快去做饭。”

“真的做不了饭了。”郑泫眨眨眼，真诚道。

“那我点外卖了。”乐朝抄起手机点开外卖软件。

郑泫眼疾手快，抽走乐朝手里的手机说：“小祖宗，少吃外卖，我去给你做。”

“哼。”乐朝得意洋洋。

郑泫今天终于没系原先那个超市买酱油送的围裙，而是系了乐朝新买的围裙，他没觉得比之前的好看到哪去，但毕竟是乐朝买的。

乐朝靠在门框，吉祥物似的看郑泫忙上忙下，不经意问：“你什么时候有长一点的假？”

郑泫在切菜，他背对乐朝说：“最近的话就国庆吧，七天。”

“那出国玩？”乐朝再问。

“好。”郑泫说。

所有节目播出结束，郑泫现在是走在学校里会被人认出的名人了。当他告诉乐朝自己不习惯这点时，乐朝搬出了庆功宴那天郑泫说过的话：理想重要。

郑泫想都没想：“你说的对。”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国庆，起飞前一晚，乐朝莫名其妙地紧张，好像是去奔赴重要的约会。

落地稍作休息，乐朝开启导航往跳蚤市场跑。比起一成不变打卡式的景点，开盲盒似的地方更让他们兴奋。

街头熙熙攘攘，挤满了各种肤色和发色的人，乐朝他们混杂在其中也就不突兀了。

他们边走边看，路边摆的多是银制餐具、饰品与皮具，偶尔出现一些富有地域特色的手工艺品。有些摊主摆出一副爱买不买的表情，还有的则是热情与随便看看的游人攀谈，还有的磨破嘴皮子就希望有人买单。

乐朝那颗许久没花钞票的心蠢蠢欲动，他的手一直被郑泫牵住。每当对一些美丽废物摩拳擦掌动了想买的心思时，郑泫心领神会，扯着他往前挤，说：“后面还有，看完再买。”

乐朝便如梦初醒，跟着郑泫向前走，直到碰见下一件心动物品。

他看上了一套餐具摆件，每个盘子大小不超过半个手掌，面上凸起的花纹是橄榄枝。乐朝从没买过这东西，只是图个新鲜。他视线和郑泫对上，郑泫无奈道：“实在想买就买吧。”

买完之后往回走，乐朝先前看中的一些东西被其他人买走了，他有些后悔听了郑泫的话没买着。他的情绪都写在脸上，郑泫捏捏乐朝的掌心，安慰道：“那些都是很常见的工艺品，别的跳蚤市场也有类似的东西，不是非它不可。”

乐朝不说话，生闷气。

郑泫解释：“我还会骗你吗？我们出发前你答应我什么来着？”

乐朝泄气道：“不看见什么买什么，听你的。”

“说话算话。”

话是他自己说的，乐朝虽然沮丧，但打心底觉得郑泫说的没错。

直到回去，乐朝还没收拾好心情。他垂头丧气地刷卡进门，目之所及让他脚步生根愣在原地。

从门口直望到落地窗，黄昏在远处铺下一层暗金，绚丽的色彩从暗金中隐隐透出，高楼的霓虹灯已经亮起，城市夜景在不知不觉中登场。地上由灯带描摹出一道路径，淡色玫瑰碎片点缀其中。

乐朝迟钝张口：“这是......”

郑泫的声音也变得低哑：“进去看看。”

乐朝被郑泫推着往里走，穿过走廊，落地窗边桌上摆着早就准备好的烛光晚餐。餐桌中央仍有巨大的一束香槟色玫瑰，烛火被点燃，倒影摇曳在玻璃上，食物的香气勾人。

给乐朝的惊喜还未结束。再往里走，床上摆着一个被装饰过的方形盒子。乐朝却一眼从包装下看出了它的真面目。他震惊回头看向郑泫，声音是因激动而忍不住的颤抖：“你买的？”

郑泫弯腰，将下巴抵在乐朝肩膀，凑近乐朝耳朵，环住腰说：“是啊，但现在不能打开，我们先吃晚餐。”

他牵住乐朝的手，将乐朝带至餐桌边，玫瑰装饰被认为碍事，被搬走放在沙发上。餐桌紧贴着落地窗，暮色更沉，月色皎然，随意一瞥，世间万物尽收眼底。

乐朝方才意识到“浪漫”这个词的具相化。难怪郑泫非要订这间酒店。想说的话太多，乐朝反而不知从何说起了。最后千言万语，乐朝都化做一句：“我很喜欢。”

但这些开销，这些布置，这些礼物，和郑泫在一起后，乐朝的消费基本与奢侈二字无缘了。虽然的确有经济水平下降的原因，但更主要的是消费观的改变。自己名下别墅里堆满了如山的奢侈品，拥有的快乐却不及在郑泫那小家的半分。

没等乐朝问，在相处的不短时间内，已经把乐朝琢磨透的郑泫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淡然解释：“我录节目的那段时间你总是心不在焉，和我说着话会走神。”

乐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问题，郑泫却牢牢记住了。乐朝的错愕挂在脸上，而郑泫仍在继续说：“虽然不确定是什么原因，但我认为有我一部分的责任。我不希望因为我过去的行为让你产生忧患，不愿意由于我的变化而让你失去安全感。你其实是很敏感也很细腻的人，我希望你开心。”

话音刚落，乐朝的鼻头酸得难受，眼泪控制不住流出来。他赶忙伸手擦，却怎么样都擦不干净，郑泫的身影在他面前变成了模糊的色块。乐朝用力眨眼想要看清楚，想要将此时此刻破坏气氛的水汽全部赶走。

对面的郑泫走过来搂住他，善解人意道：“不想说原因的话可以不说，即使是恋人也要有自己的隐私，对不对？”

乐朝哭得更凶了，泪水打湿了郑泫的半只袖子。

饭吃了一半，乐朝把菜都哭冷了。郑泫既不催促，也不再说话，而是静静等待乐朝把情绪宣泄完。但哭够了的乐朝觉得丢人，不知道怎么收场，他觉得自己毁了郑泫精心准备的晚餐。

郑泫的手掌很宽，还厚实，和他锐利的长相不太相配，然而手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导进乐朝心里，令乐朝无比贪恋。

察觉到紧抓着自己手臂的人停止了哭泣，但郑泫仍在等待。

一片寂静中，光点剑一般倏然向高空蹿去，随后便是剧烈的炸响。金色的焰火分裂，帷幕般缓慢垂下。乐朝听见声响，下意识抬头寻找声源，这声过后是更灿烂更绚丽的烟火。

不停有亮点上升，炸开，不断重复，乐朝专注地看着，郑泫的手指腹在他眼角，擦去没干的泪痕。

“记不记得我们没看到的烟火大会？”

乐朝点点头，他记得那天临时起意，但因为去太晚占不到适宜的观赏位置，放弃了。想到这，乐朝注意到河岸两边站满了来看烟火的人，先前在夜色的掩盖下看不清楚，如今被烟花的光亮照着，乌压压成堆。

“我觉得应该补偿给你。”郑泫看向窗外的烟火秀。

“很好看。”乐朝说。

绝佳的视野，绝妙的时机，无可挑剔的人，有人能对自己做到这种地步，一切像梦一样。乐朝哑着嗓子说：“可我什么都没有给你准备。”

郑泫摇摇头，他攥紧乐朝的手，摸到乐朝紧张的汗液：“你本身就是最好的礼物。”

一连串事件把乐朝的防守轰炸成废墟，废墟很快又长出新芽。

乐朝伸手勾住郑泫的脖颈下压，郑泫顺势俯身，乐朝凑了上去，将自己的唇印在郑泫的唇上。他们的身影在烟火闪烁中忽明忽暗，呼吸同频，脚步散乱，踢开了一地精心的布置，一路摇晃粘腻到床。

乐朝很主动，压住郑泫扯他的衬衫扣子，郑泫却反手握住乐朝手腕，克制住他的动作。

“你想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