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冥丘说完，陷入长久的静默。

凌未等了会儿，轻声道：“现在可以去右边儿看看了。”

付冥丘轻轻一震，仿佛被人突然拍了一下，整个人从悲痛中惊醒过来。

“对，是要去右边看看。”他一边点头一边扶着电梯门往外走，走到门边，又放下手，直起腰来，“我们要抓紧时间。”

凌未“嗯”了一声：“不过还是要先回办公室一趟，门边衣架上有白大褂，我估计是专门进实验室要穿的工作服。”

付冥丘转向右边的一只脚收回：“你觉得右边是实验室？”

“我觉得整个顶层都是实验室，只是分了办公区和实验区而已。”凌未出电梯，往左走，又见到了余桅飘，她吩咐道，“去帮付研究员拿一下工作服。”

余桅飘小跑着去执行命令，付冥丘在后面跟上，凌未则是再次回到她身份所属的办公室。

穿好白大褂后，凌未在办公区电子门外等了几分钟，才等到付冥丘出来，并且，他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付冥丘凑上前，与凌未耳语：“小余说要跟，我没找到合适的理由拒绝。”

凌未瞥了畏畏缩缩又面露期待紧张之色的余桅飘一眼：“没事，让她跟吧。”

付冥丘松一口气，问：“现在去右边吗？”

顶层一共三个区域，中间是凌未在亡灵领域苏醒的初始地点，左边是办公区域，现在唯一还没探索的就是右边。

凌未顿了一下，摇头：“不，去中间。”

她改了主意。

刚刚一个人站在电子门外的时候，凌未忽然想起了最初醒来的那个纯白色房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付冥丘“啊？”了一声，在余桅飘投来疑惑的目光时又闭上了嘴。

三人往中间区域走，没走两步，付冥丘又凑上前，小声抱怨：“不是说好了去看右边吗？”

凌未瞥他一眼：“看完中间就过去。”

“那……也行吧。”付冥丘好说话的很，顿了两秒，他悄悄朝身后瞧一眼，更小声道，“我在办公室里发现不少纸质报告，还有光脑，只是时间紧，小余又在旁边，没能仔细看。”

“我粗略扫了一眼那些报告的封面，我这个研究员和你这个副研究员所参与的实验项目，交集几乎为零，除了……”

付冥丘点亮手腕上属于他身份的光脑，举到凌未眼前。凌未瞥了一眼，里面几个群，群名五花八门，唯有一个眼熟，就是RP—003。

说话间，三人已穿过曲线走廊。

中间区域没有具体的空间隔断，一条细长圆滑的甬道连接曲线走廊末端，延伸出一个半圆。

“喏。”凌未示意付冥丘往远处看，“中间和右边是相通的，是一整个实验区。”

实验区内部，整整齐齐两排大门紧闭的房间。

其中一间尤为显眼，是凌未醒来的房间。

她之前离开的时候，没有关门，房间内的强光照到门上，在甬道的灰白色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颀长的黑色影子。

凌未走过去，站在影子里。

目光投向纯白色空间的一瞬间，强烈的不适感以及违和感再度涌现。

这里，像一个囚室。

以无所遁形的白色、一览无余的强光将人监禁的囚室。

可它一定不是一间囚室，没有囚室会在室内安装一把能开门的锁。

凌未看了良久，久到余桅飘鼓起勇气，来到凌未身边，小心翼翼询问：“凌副研究员，您主动终止了精神值突破测试实验吗？”

又是一个新的实验名字，凌未没有说话。

付冥丘打着哈哈，接过话头：“本来就是没什么用的实验嘛，精神值突破测试有多少人做过多少次了，什么实验条件没假设过。”

他戳了一下凌未后背：“你主动终止说明没有什么新发现，对吧？”

凌未慢吞吞“嗯”了一声，侧了侧身，背着人，学着付冥丘的方式操作，不一会儿就找到了精神值测试实验的相关记录。

这个实验没有群，只有一张记录表。

表上显示，它是一个单人进行的实验，实验项目的负责人、策划人、实验人员、被实验人等都只有一人。

现在那里的名字写得是“凌未”。

实验目的是探究人类在囚禁、孤独、纯白、强光，以及心理暗示等多种极端条件叠加状态下，精神值是否发生变化。

实验之所以可以单人进行，就如付冥丘刚才所说的，已经有很多人做过很多次类似实验，是已知的多个对照组。

凌未操作光脑，给聊天框里的付研究员发出信息：这个实验有问题。

付冥丘瞥一眼光脑，神色一紧，也背过身去，发回一个问号。

凌未输入：RP—003很重要，这是我们现在已知的信息。可是，一个重要到只是阶段性成果就能全公司上下发奖金庆祝的实验的最高负责人之一，却在这个时候，转身投入到另一个实验中。

她接着写道：这个副研究员为什么要进行精神值突破测试实验？为什么要做唯一的被实验者？从你刚才说的“这个实验已经有很多人做过很多次了”这句话里，我感觉到实验的意义不大，前景也不乐观。

凌未越写眉头皱得越紧：从实验条件来看，囚禁、孤独、纯白、强光，以及心理暗示等多种极端条件叠加，无疑会损害健康，甚至是损坏其最为宝贵的大脑。这种行为已经不能用不合理来形容了，而是极其反常。

付冥丘看完光脑上消息，静了片刻，冲凌未轻轻摇了一下头。

他低下头，避着余桅飘，给凌未回信息：我们不需要搞清楚突然进行精神值突破测试实验的目的，我们要做的，是尽快找到亡灵领域的出入口。

凌未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的思路跑偏了。

可要找出入口，余桅飘还在这儿就相当碍事了。凌未想了想，对余桅飘道：“你刚才给我的报告重新整理一份。”

余桅飘当即面色一白，枯叶一样的身躯又抖起来：“凌副研究员，是有什么问题吗？请您批评指正，我立刻改。”

凌未微微有些不忍心地移开视线，可为了严格扮演，她还是重新冷视余桅飘，语气毫无波澜道：“还需要我手把手教？”

余桅飘咬住嘴唇，快要哭了：“不……不需要，是我的问题，我马上回去改。”

说完，捂住泄露了一声呜咽的嘴巴，缩着身子跌跌撞撞跑走了。

凌未尴尬的抿了抿唇，付冥丘抬手，想拍拍她的肩膀，中途又转道，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你做得很好。”付冥丘说，“亡灵领域里，保持扮演是生存法则，任何时候都不要忘。”

凌未微微颔首，让注意力重新回到找出入口这件事上来。

她看着其他大门紧闭的房间，低声道：“付哥，你觉得实验室里最特殊或者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付冥丘说过，出入口可能是特殊或重要地点。他们现在位于的大楼顶层，也算是特殊和重要的楼层了，那么，如何缩小范围呢？

付冥丘回：“实验品？”

凌未想了一下：“我觉得不是，实验品是消耗品，可替代，可更换，我觉得最重要的应该是……实验器材，并且是那种稀少的珍贵的价值极高的实验器材。”

她一边说一边往前走，目光瞥过路过的房间门上巴掌大小的透明窗口。

有的房间里有人正在忙碌，有的则是空无一人。

走着走着，凌未停在了一个房间门外。

房间内无人，房门正对处，并排放置着两个白色椭圆体，仿佛放大拉长版的胶囊，胶囊中段镶嵌一块屏幕，正源源不断跑着代码。

“那个东西看上去，好像很高级的样子。”凌未说道。

付冥丘凑上前，梗着脖子眯着眼睛使劲儿从夹缝里往里看：“什么东西我看看……是实验舱！”

凌未推门想要进去，房门纹丝不动。

门外把手、锁孔都没有，就是光秃秃一张完整的板材，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她醒来的房间一样，门把手在里面。

凌未偏头：“付哥，这怎么办？”

付冥丘仍梗着脖子，垂眸：“想起来问我了？”

凌未乖巧地让了位置。

付冥丘站定在门前，打开光脑，对着门一扫，然后余光一瞥，头慢慢垂下去：“咳……我没有权限，要不，你试试？”

二人再次互换位置，凌未学着付冥丘的动作用她携带的光脑扫描，光脑弹出一个操作界面，她点击【开门】，下一秒，门无声滑开。

“……”付冥丘的脸色相当生动了，“为什么你有权限？”

凌未想了一下：“不是我有，是这个副研究员有，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但是我猜到了她会有。”

好像一个绕口令，付冥丘微微张开嘴巴：“啊？为什么？”

凌未举起手，伸出两根手指：“你的办公室有很多纸质报告在明面上，这说明两种可能性。一，你的办公室里没有保险柜；二，你参与的实验项目保密级别低，不需要将资料放入保险柜。”

“无论哪一种……”凌未放下手，说出结论，“我的实际地位好像都比你的，高。”

付冥丘：“……不是我，是我被亡灵领域安排的身份。”

凌未从善如流，颔首：“对，不是你，是身份。”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正在进去房间，突然，他们手腕上的光脑齐齐闪了一下。

“紧急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