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舍新砌的琉璃瓦还沾着晨露，洛冰河已经蹲在灶台前烧糊了第三锅粥。焦糊味混着冰晶的清凉，熏得檐下燕子窝里探出三只灰扑扑的脑袋，齐刷刷打了个喷嚏。

"小冰河这是要改行炼器？"齐清萋提着食盒飘然落地，绛紫裙裾扫过焦黑的柴堆，"瞧瞧这玄铁色泽的米粥，倒是配得上我们清静峰主的牙口。"

沈清秋从废墟里扒出最后只完好的茶盏，闻言笑着敲了敲锅沿："齐师姐的嘲风剑若能借来搅粥，想必更添风味。"话音未落，洛冰河甩尾掀起水帘，将齐清萋的绣鞋浇得透湿。

"好凶的小蛟龙。"齐清萋不退反进，指尖凝出朵合欢花戳向鲛人耳鳍，"让姐姐摸摸这珍珠——哎哟！"花茎突然结满冰刺，她甩着手跳开，"清秋师弟，你家鱼崽子扎人！"

沈清秋拎着鲛人后颈提溜到膝头，像给猫儿顺毛般抚过他炸开的鳞片："我们冰河这是护食呢。"他捻起块焦粥喂到少年唇边，"尝尝？比南海的珊瑚粉如何？"

洛冰河别过脸，泪珠啪嗒砸进锅底，瞬间蒸腾起带着咸味的白雾："难吃..."尾鳍却诚实地卷走修士手中的糖罐，将霜糖撒成个歪扭的心形。

午后的重建工作多了群不速之客。穹顶峰弟子们扛着灵木路过竹舍，总被洛冰河的冰锥追着衣摆跑。沈清秋倚着半截紫藤架监工，时不时朝少年抛去梅子糖："左边梁柱歪了三分，当心砸着你的珍珠罐。"

"要你管！"洛冰河甩尾拍正横梁，发间冰晶簌簌落满工匠们的头顶。有个胆大的弟子伸手去接，却被冻得直跳脚："沈师叔，这鲛人莫不是雪妖变的？"

沈清秋展扇掩住笑意："可不正是？专吃偷懒小徒的..."话音未落，后颈突然贴上冰凉的鳞片。洛冰河盘在梁上瞪他，尾鳍勾着刚雕好的窗棂花纹——竟是条环着青竹的小鱼。

暮色染红琉璃瓦时，岳清源踏着晚霞而来。洛冰河正在池边剥莲子，见状立刻甩出冰墙，却忘了指尖还粘着莲心，苦得整张脸皱成包子褶。

"掌门师兄见笑。"沈清秋拂开冰碴，露出后面蜷成团的鲛人，"孩子正学《悯农》，舍不得浪费食材。"他说着拾起被捏碎的莲蓬，指尖青光流转间，碎屑竟拼成只振翅的翠鸟。

岳清源将剑匣放在石凳上："仙盟送来七十二颗定海珠。"他余光瞥见冰墙后偷窥的金瞳，"说是赔礼。"

洛冰河突然从池底钻出，湿漉漉的脑袋枕在沈清秋膝头："不要..."他指尖凝出冰刃抵住自己心口，"让他们拿走...不然我..."

"胡闹。"沈清秋夺过冰刃化成糖水，"掌门师兄特意留了最亮的珠子给你当弹珠玩。"他变戏法似的摸出颗夜明珠，珠光里竟浮着两人的剪影。

鲛人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尾鳍拍起水花溅湿岳清源衣摆。沈清秋边给掌门递帕子边训："再淘气就把你塞进珠子里当灯芯。"洛冰河闻言立刻含住明珠，鼓着腮帮子瞪人，活像只屯食的雪貂。

月挂中天时，竹舍多了位醉酒客。尚清华抱着空酒坛滚进药圃，扒着洛冰河新砌的冰墙嚎哭："沈师兄你评评理！我种的灵菇全被百战峰那帮剑疯子当靶子..."

"尚师叔的蘑菇会爆炸。"沈清秋拎着醉汉后领，"上个月炸了柳师兄的冠玉簪。"

"放屁！那是爱情的火花！"尚清华突然扑向洛冰河，"小鲛人要不要试试合欢菇？保证让你师尊..."

冰墙轰然升起。洛冰河将沈清秋圈在结界里，耳鳍炸成两柄小剑："滚开！"他尾鳍拍出个冰牢把尚清华关进去，转头却撞进修士含笑的眼眸："这么护食？"

"我的！"少年带着哭腔咬他衣襟，眼泪凝成珍珠项圈，"谁碰...杀了谁..."

五更鼓响时，沈清秋被窸窣声惊醒。洛冰河正蹲在窗边串珠子，每颗夜明珠都刻着歪扭的"沈"字。晨光穿透冰雕窗花，在他睫毛上碎成星子。

"这是要做念珠？"沈清秋故意逗他，"为师可不想出家。"

鲛人慌忙将珠子藏进鳞片，尾鳍扫倒烛台："才不是..."他扑灭火星时蹭了满脸灰，被修士用帕子擦成花脸猫，"是...是聘礼..."

沈清秋手一抖，帕子飘进汤锅。洛冰河突然红了眼眶："你嫌弃..."他甩尾将聘礼珠扫进池底，溅起的水花淋湿两人衣衫。

"捞上来。"沈清秋涉水抓住逃跑的鲛人，"哪有送聘礼不写两人名字的？"他握着少年的手在珠面刻字，冰屑簌簌落满交叠的掌心，"看，沈字旁边要有洛字才对。"

朝阳穿透云层时，柳清歌来取剑匣，正撞见两人浸在池中刻珠子。洛冰河立刻甩尾遮挡，却把沈清秋的里衣掀开半幅。百战峰主转身就走，斩风剑气劈开三里桃林："伤风败俗！"

"柳师兄这是羡慕。"沈清秋将聘礼珠串成帘幔，"毕竟不是谁都有鲛人下聘。"他转头见洛冰河正对着珠子傻笑，发间不知何时粘了瓣紫藤，在晨风里轻轻摇曳。

午膳时分，重建好的竹舍迎来首场宴席。洛冰河端着焦黑的糖醋鱼上桌时，尚清华的酒当场醒了大半："沈师兄，你们清静峰改行炼毒了？"

"吃。"鲛人甩出冰刃插在桌面，"不吃杀了你。"尾鳍却紧张地缠住沈清秋脚踝，鳞片刮出细碎的红痕。

沈清秋面不改色咽下鱼腹："我们冰河的手艺..."他突然掐诀，将鱼肉幻化成金灿灿的元宝，"可是价值连城。"

众人哄笑间，洛冰河偷偷把没烧焦的鱼腩塞进修士碗底。檐下新挂的聘礼珠帘叮咚作响，将斑驳光影洒满他泛红的耳尖，像撒了把跳动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