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能来到京华，想必都有自己的过人之处。作为朋友，我希望大家能有一段记忆美好的校园时光。但作为老师，我希望大家高中三年能沉住气，不要浮躁，该搞成绩的时候搞成绩……”讲台上他们的班主任周铎正情绪激昂地发表演讲，方晓生仰起头听得十分认真。

一旁的少女却是趴在桌子上，脸朝向他目光有些忧愁，压低声音跟他抱怨：“我们来晚了，只剩第一排可以坐了……这简直……”

“我对大家提几点要求，首先，老师讲话的时候，不要交头接耳……”周铎面带微笑地扫了一眼方晓生的身旁，想找他说话的少女识趣地捂住了嘴。

“其次呢，如果不是身体不适，能坐着就不要趴着……”

周铎刚说完，少女就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还是最标准的“抱臂坐直”。第一排的位置十分显眼，大家不由得被这一幕逗得哈哈大笑。

“很好，还有一点，希望大家不要在穿着打扮上花太多心思，你们这个年纪穿什么都是最好看的。不过后面学校会给大家统一订校服，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没等周铎说完，某个穿着特别的少女便拿出自己的白衬衫，在众目睽睽下慢条斯理地穿上身，不紧不慢地将扣子一粒一粒扣好，然后昂首挺胸，坐得笔直。

“哈哈哈哈……”

教室内又是笑声一片。

在这样欢快的氛围下，方晓生不由自主地跟着大家一起抿嘴微笑，其实他的心里有些失落。

虽然周铎刚才没有点名道姓，但每一条好像都是在提醒少女。

他本来担忧少女会不会因为被老师针对而难受委屈，在心里反复斟酌着安慰的话语：没事，老师不是在为难你……你不要太在意，也不要太难过，其实都没什么的……

他并不擅长安慰人，却意外地关心着少女的心绪。好像这样做，会显得自己和少女更亲密一些。

事实却是，少女泰然处之，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她能心态平和地“听取”老师的意见，她能自信地仰起脸和老师对视，她能让大家发自内心地哈哈大笑……

他与少女的距离瞬间拉长、拉远，他企图建立的亲密感就像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笑话，他的内心没有兵荒马乱，而是直接溃不成军。

他凭什么觉得自己和少女的关系会特殊一点？凭少女带领他这个土包子一起报道？凭自己能教少女打包裹的结？还是凭他们一起坐在第一排？

想起来他连少女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呢。

短短一下午的时间，新生开学典礼举行了，军训动员大会开了，新教材领了，军训服也发了，大家都以为可以早早放学了，谁料周铎笑着从包里拿出了一沓试卷：

“大家别慌，为了让大家有个适应，学校很贴心地给大家准备了卷子，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只有一张，六点交卷，能写多少写多少，大家加油！”

“啊？有考试啊？我都没复习啊！”

“老师你这是惊吓吧……”

“还以为今天能早点放学呢……”

得知要写卷子，大家都长吁短叹，面色如调料盘多彩，撇嘴皱眉、哭笑不得、不情不愿……可当拿到卷子和答题卡时，同学们十分默契地迅速安静下来，审题、沉思、动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题来了，同学们自然是一马当先。

虽说只有一张卷子，满分900，却涵盖了语、数、英、政、史、地、理、化、生九科的内容，好在方晓生开学前半个月提前看了看书学习了一番，这张综合卷子大部分他都能写出来。

距离六点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方晓生本能地在心里分配了一下各科答题时间后，便开始在动脑思考答案。

他的余光感应到身旁的少女早就开始奋笔疾书，心里倒是平静了不少，在村里他或许是学习最好的那个，但在人才辈出的京华，他真的算不了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方晓生觉得写题时时间过得格外地快，大言不惭地讲，他十分享受写题的过程。

因为他把写题当作探知世界的一个方式，面对题目运用所学选出的答案，联想一下生活实际中这样那样的不解和疑惑，得到“原来如此”的释怀和畅快。

选对了他会欣喜，他思考对了；选错了亦然，他又得到了一次新的思考机会。

周铎提示大家距离收卷还有五分钟时，方晓生已经收笔，待他检查确定答题卡的姓名、考号、答案填涂无误后，露出了心满意足地微笑：不错，又对世界多了解了一分，虽然有不懂的地方，以后总会懂的。

一些人把考试当历练，一些人则把写卷子当游戏，就比如接方晓生入学的少女……

收卷子时，方晓生本想凭自己的眼力，神不知鬼不觉地瞟一眼少女的名字，却看到她卷子上的一片旷然之景，明明只有黑色与白色，少女却用线条勾勒出大海与蓝天。

敢情别人在认真答题，她是在认真画画！幸亏只收答题卡不收卷子，不然少女肯定免不了一场口头教育。

那边少女已经迫不及待地收拾书包准备开溜，浑然不知某人的担忧，方晓生无奈地摇头，自己替她瞎操心什么呀！

“明天就开始军训了，大家今天晚上早点休息，准备迎接高中新生活！好了，可以散了！”周铎收完答题卡，发出放学的指令。

接受到可以撤退的讯号，少女已经站起了身准备往外走，这时周铎点了一下少女和方晓生：“你们俩别着急走，陆雪宁、方晓生是吧？老徐在教务处等你们呢，有事交代，记得过去一趟。”

少女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呲着的牙顺势转变为乖巧的微笑：“好的老师。”

被提名后方晓生的心脏怦然一动，听完周铎的交代后下意识礼貌地道谢：“谢谢老师。”

谢谢老师帮忙转告老徐的消息，同时也谢谢老师让他知道了少女的名字。

方晓生在心里忍不住窃喜，一下午了，他终于知道了少女的名字。

他就是这样一个被动、收敛的人，对知识可以打破砂锅问到底，对人却过于内向胆怯，他总想着因缘际会、顺其自然，无论多么想认识对方，都不曾迈出第一步询问对方的姓名。

陆、雪、宁，听起来是个文静的名字，她的父母是希望她像雪一样宁静美好吗？

虽然她活泼开朗的性格和名字有些出入，但是，这个名字，真的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