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细微的风吹过，言着单手拨乱额前的碎发，复又收手，点在曲奇的包装外壳上。

食指每抬落一次，她的目光就更深一分。

另一只手握紧饮料又松开，她突然问盛舒，更像是在问自己，语气迷茫喃喃道：“为什么两个相爱的人会走到穷途末路呢？”

盛舒沉默片刻，不答反问：“现在你想明白了吗？”

言着纠结地摇摇头，又点点头，声音很轻，像是下一刻就要被风吹散。

“也许吧，”说完她又左右纠结了片刻，不确定感更显，“我也不知道。”

盛舒凝着光影的交界处，听完不意外地笑笑开口：“那我们就不想了。”

她甚至有点耍无赖：“反正我永远支持你的所有决定。”

好也罢，坏也罢，都不重要。

言着敛住气息沉了片刻，等胸口堵着的那股气消散开些许，她的脸上重新扬起淡淡的笑意，双手撑在后面，身子往后倚，像模像样地感叹：“要是能控制变量就好了，看看哪一部分的我最值得喜欢，或者把所有的情绪搬上天平，稍有变化就增减砝码。”

盛舒饶有兴趣：“听起来很有科技感，但是驳回。”

言着故意狠狠皱眉看她，小脸揪成一团，伸手一捞从马尾辫里挑一绺头发戳她的脸。

后来她作乱的手被盛舒无情地拍掉。

而作为心动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还没等程节休息够五分钟，他就被周围的同学拉走去当篮球比赛的裁判。

临走之前他遥遥地往言着那边看，被陆高冷漠地一把按回。

“收收你那没出息的样子，”陆高压低声音，随后提高声音呼唤另外一个同学，一边一个扯住程节的胳膊，嘴里不停，“拖走拖走，可不能让他跑了。”

可怜的程节就这样被带走看了半场球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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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着和盛舒提早了十分钟离开操场，再接连上了几堂课熬到放学，她俩收拾东西一起回家。

她吃完饭写完各科作业的时候天已经大黑，活动肩膀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吹干头发之后瘫倒在床上。

手机突然震动一声。

言着摸到手机解锁屏幕，发现是盛舒给她发的消息。

【Bambook 10xxxxxx61】

一个ID，加一串数字。

言着目光凝在前面这六个字母上，心中有个隐隐的猜想，询问的话还没打出去，盛舒紧接着又来了两条。

【程节联系。】

【大恩不言谢，日后补上。】

得嘞，还真是程节的联系。

言着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又把这串数字拉出来查找联系人，再返回到和盛舒的聊天界面。

对话框里删删减减几次，最后化成一句：【呜呜呜，哪来的？】

她为了符合情境还配上个猫猫探头的表情包。

盛舒依旧言简意赅：【过程复杂，结果简单。】

她俩心照不宣，言着点了个猫猫瘫的表情包，盛舒回了个猫猫抽烟的同系列。

之后她俩又聊了点其他的，默契得谁也没谈起加程节联系的这件事。

时间一转就往后拖了那么大半个小时，赶上盛舒固定的睡觉时间。

言着也打着哈气，跟盛舒道晚安。

她按灭屏幕，闭上眼安静片刻，下一秒按亮手机解锁密码。

再下一刻她点开和盛舒的聊天框，划到有程节联系的那一面上停下。

她按着那一块上下划动，最后下定决心一般把这页截了图，再将这串联系复制到备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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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言着在哪个时刻会经常想起程节，那必然是在她写完所有作业的时候。

排除一天仅剩的困难后，她能够支配余下的所有时间。但也是在这个临界的此刻，她的脑海会不知不觉变得一片空白，下一秒想得会更乱，但持续时间不长。

因为隔着一层楼的缘故，如非必要她其实不常往十二班的那层走，但偶尔的几次掐在放学时间去总能看到程节吭哧吭哧在教室里打扫的身影。

她还记得自己曾问过宋珮珮他们班的值日排班，也不是一组一周啊，怎么就这么凑巧老是看见他在打扫。

细细想来，大概也只能是别人拜托他，而他不好意思拒绝。

言着半撑着脑袋，暗暗地想，她去的时间也不规律，所以他怎么可以这么任劳任怨啊。

现在她更担心了怎么办。

她神游了片刻，自觉想不出答案，便飞快地把一切扔在脑后，一骨碌钻到床上，顺手拍拍绵软的被子，就这样窝着纯粹放空，任何东西也不思考。

时间越靠近期末越过得紧巴巴，像是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刻突然被按下加速键，然后所有人又以很多倍的速度奋不顾身地往前赶。

按照在学生中流传的惯例，这期末考试别名叫放假的先行曲，考前三天就可以拾掇拾掇往回搬东西。

像什么字典、古汉语词典这些厚重的东西再留在教室里就不礼貌了。

等到了考试那天，当天结束哪门课，那门课的书和讲义就该拍拍屁股飞回家去。

所以言着在教学楼外碰见捧着满手书的程节，也应该属于正常的事吧。

言着往程节那个方向看，他被一个学姐拦了下来，俩人正在说话。

至于她为什么知道那个女生是学姐，那就不得不提这个学姐也非常优秀，她曾经被班主任邀请来过她们班传授学习经验。

林竹微，名字很好听，人也温柔和善，长得还漂亮。

言着又仔细看了看，发现程节和林学姐神色都平常，瞬间觉得自己这略显明目张胆的偷窥行径着实不佳，伸手理了理包带就要提步离开。

程节不经意往旁边扫了一眼，眼睛一亮发现躲在梧桐树后面的言着，他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垂眸思考片刻，下一秒对上林竹微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

林竹微见程节这个变化，有点摸不着头脑，刚想开口询问，只见他愈演愈烈，轻微皱了皱眉，耷拉眼皮委委屈屈，嘴唇抿得紧紧的。

被哽住的林竹微：“……？”啥玩意儿啊？表情不受控制啊这是？

程节余光里看见言着在原地纠结，眼底泛起几不可查的笑意，他对林竹微说：“为难我，快点。”

工具人林竹微：“……”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不干。

程节装得更委屈，手上有书不能做太大幅度的动作，他微微弯曲手指，艰难地跟林竹微比了个数字。

这时候的林竹微也注意到了程节时不时往梧桐树下飘的视线，心下有了大概的考量，她开始狮子大开口：“x2。”

程节表情不变，轻声回了句：“……行吧，成交。”

在后续他俩添一把火的恶劣行为之下，可怜的言着终于上钩了。

她两步并作一步上前，做戏做全套，在离程节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喊他：“程节！”

等他俩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她满脸懊恼地对程节说：“中午刘老师让我转告你，今晚放学留下，他找你有事。我忘记了，抱歉。”

言着双手合十做后悔状，仿佛下一秒愧疚得就要哭出来。

程节闻言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一连强调几遍：“没事，真的没事。”

他偏头和林竹微视线对上，后者使了个眼色，大度地挥挥手放他离开：“有事你就先走吧。”

程节小幅度点了下头：“抱歉学姐，我先走了。”

他往前走开几步，而后回头看言着。

言着双手捂住脸，从指缝里露出眼睛，冲他连眨几下，脚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一点，和身侧的林竹微错开，朝他做口型：不用去，我说谎的。

程节镇定地点头转头，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闷得一声笑开，沿着楼梯往上走消失在拐角。

言着微微笑目送程节离开，转头就跟林竹微唠上了。

她退后一步，站定在林竹微的旁边，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学姐好，你之前去过我们班宣讲。”

林竹微温和点头：“我记得你，言着对吗？”

“是的，”她有些惊喜，“是我。”

林竹微笑笑：“很优秀，名字也很有特点。”

不知想到什么，林竹微悄悄叹了口气，结合现在的情况，程节的反常她大概能推测出个七七八八。

她倒是不反对谈恋爱的事，就是感觉莫名当了程节的帮凶是怎么回事。

但是程节对什么都淡淡，好不容易开花这么一次，不帮好像又不太好。

生活不易，林竹微叹气。

她开口向言着解释，试图合理化程节刚刚的行为：“正好碰见程节了，就想问问他我那不争气的弟弟的情况。”

言着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认真地点点头。

“他呀，也不好意思跟我实话实说，唉我还能不知道我那弟弟啥鬼样子嘛，”为了言语的可信，林竹微还特意加上好多语气词，“哎呀真是，不说了，不说了。”

言着继续礼貌地点头回应。

林竹微见言着没有深究的想法，头脑一热，不确定地问：“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知道的？”

言着愣了片刻，啊了一声，迟疑着开口：“真的要问吗？”

林竹微大叹不妙，她这找补得好像露馅了。

她深深地看了言着一眼，言着全盘接下，言笑晏晏，心照不宣。

言着仿佛在对她说：“我知道。”

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

哦豁，林竹微心想，这事能成啊。

至于程节，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