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保三人的防护没有问题后,四人覆面去往城西。
刚进到城西地带,目之所及的商铺大门纷纷敞开,里面人满为患,哀嚎声此起彼伏。
顾泽安心神一动,藏于袖子下的双手微微颤抖。
从小就身居高位的他很明白,北凌国能有如今的繁华除却父皇的治理之外,很大一部分便来源于北凌国的百姓。
高墙之内的他们锦衣玉食,享受着北凌国百姓享受不到的生活,得到了他们穷极一生都可能触摸不到的东西。
同样的,他们被百姓们寄予厚望,希望北凌国能在他们这些上位者的治理下越来越好,能带领着他们走向更美好的生活。
可这些厚望却被那些无知之人赋予了截然不同的意义。他们认为自己身份高贵,所以肆无忌惮地向他们认为的低贱的缔造者不断索取,直到榨干他们身上的价值再抛到某个黑暗的角落。
但他们却忘了,他们的身份正是这些低贱的缔造者所赋予的。
他的身份虽身不由己,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也得到了这个身份的好处。正如母妃所说,有失有得,得到崇高的地位,失去享受自由的权利。
他不想他们的脸上露出心如死灰的样子,更不想他们对整个北凌国感到失望。
这样的结局,不是他们应该有的。
海上重重迷雾散去,摇摆不定的船只终于找到了方向。
顾泽安将双眼合上,浅浅吸了口气,再睁眼时,那柔和的双眼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坚定。
察觉到他的气场有了微弱的变化,鸢罗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位于面纱下的嘴角微微一翘。
看来咱们的这位太子殿下似乎想通了某件事。
她的目光看向那些躺在地上的人。
是因为这些人,顾泽安才有了与顾明卓对抗的决心吗?
程煜南的眼光或许没错,也诚如她所言,如若顾泽安真的可以让北凌国上下安居乐业,她也可以伸手推他一把。
于此刻起,她有了和程煜南一样的目标,但前提是她能够得到梦寐以求的自由。
所以,在此之前她会不留余地的托举她自己。
“走吧,去看看。”顾泽安说道。
越往中心走,弥漫在空气中的那些味道越来越浓郁。
烈日的关照下扑面而来的黏腻气息,夹杂着无数药材气味。每个房间的人都很多,细数之下竟不下二十人。
他们的身体舒展不得,手臂只能一个一个挨在一起,活动的同时稍不注意就很容易碰到旁边人的头,这种糟乱的环境下,他们又怎能痊愈。
见此情形,程煜南和顾泽安不禁眉头紧锁。
顾明卓将这些人当成什么了,牲口吗?!
鸢罗环视了一圈,神情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袖子下的双手却不自觉紧握。
这样的场面让她不禁回忆起在千门阁的时候,幻视一具具被扔在地上的尸体。
她回过头,不着声色地吐了口气。
药堂内的医官见他们来到这里,纷纷起身行礼。
顾泽安抬了抬手,“无须多礼,你们可想出什么办法了?”
“回殿下,臣等已在尽力研制,奈何意见不统一,现下还在尝试。”
鸢罗忽然道:“为什么要统一意见,人的体质本就不尽相同,他说的这个方子对某个人有用,你说的方子对别人有用,这种情况下你们又要做何选择?”
老医官言语一顿,“这……”他看了一眼顾泽安,“殿下,这位姑娘是——”
哪成想顾泽安头一偏,看向了旁边的程煜南。
程煜南按住想要白他一眼的冲动,冷声道:“她略懂一些医术,对你们可能会有帮助。”
尽管他这么说,老医官还是不敢小觑这女子。
对方说的话的确在理,可问题是这些老东西本就师从不同,再加上二殿下的压迫,谨慎得不得了,也愣是一个不服一个,最后导致争论不少,却一张药方都交不上去。
顾泽安指了指周围的房子,“患者就待在这种环境里?”
老医官:“回殿下,医官人手不够,为了能够更好的观察情况,只好出此下策。”
闻言,鸢罗看了一圈,加上这个老医官大夫总共七人。
房间里的人加起来不下百人,大夫却只有七人,都不说忙不忙得过来,这种程度下,医官都会被累死在这儿吧。
该说不说,顾明卓的想法的确让人感到清奇。归根结底,他是根本没把这些人命放在眼里,于他而言,这些人不过是他路上的垫脚石。
“既然人手不足,为何不加上本地的大夫,别跟我说偌大的丰都找不出一个大夫。”
要真是如此,丰都的百姓还要不要活了。
老医官眨了眨眼,支支吾吾道:“这,姑娘有所不知,二殿下不让当地大夫插手此事。”
语罢,他飞快看了一眼柏修钰。
柏修钰顶着众人的视线扯出一抹笑:“确有此事。殿下是怕那些大夫医术不精对患者造成二次伤害,才没有准许他们参与进来。”
程煜南嗤笑一声,“愚昧。”
鸢罗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柏修钰:对,你说的都对……
顾泽安道:“不可一棒子打死。民间也有能人异士,万不可小觑他人。”
“这样吧,你们去下个告示,让丰都内懂医术的人都来,适当给他们报酬。”
“臣听旨!”
听到有人来帮忙,老医官顿时松了口气,面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几分。
“人手解决了,接下来就给他们换个位置。把后面的房间收拾出来,每个房间的人数不得多于十人。”
“让那些士卒也动起来,每日清扫房间,确保干净整洁。一天之内给本宫把这两件事落实。”
他看向老医官,“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们,务必以最快的时间完成,否则,你们也不用回京了。”
“臣等领旨!”
鸢罗刚回过头就见程煜南看着自己,心中顿感不妙。
果然,程煜南开口道:“既然你没事做,就和他们一起解决问题吧,完成不了,唯你是问!”
她咬了咬牙,笑眯眯道:“好呢!”
目送他和顾泽安离去后,鸢罗没好气地‘切’了一声,转头就见老医官和柏修钰盯着她。
随后立刻换上一副娇媚的模样,“两位大人有何指教?”
柏修钰:“不知姑娘芳名为何?”
“大人唤奴家鸢罗就好。”
见他还不离开,她出声询问:“大人是有什么安排吗?”
柏修钰笑着回复:“我也要在这里守着的,不能离开。”
好惨。
鸢罗暗暗道。
“既然如此,大人也别闲着,指挥人把患者分开吧。”
“事情分轻重缓急,疾病也是。那些病重的断不可能和轻症之人放在一起,这一点想必两位大人比奴家更清楚。”
“至于药方嘛,有效果就用,一种病又不是只有一种办法,多多益善。”
她转过头看向柏修钰,“人手那边还望大人催上一催,最好日落之前就能够见到人。”
随后她又看向老医官,“要是人来了,怎么安排就看大人的了,此事奴家不懂。两位大人若没有其他的吩咐,奴家就先告辞了。”
两个人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对视的时候还能看出对方眼中的茫然。
见她要离开,老医官连忙道:“诶姑娘,你不参与药方的研制吗?”
鸢罗理了理胸前的长发,“奴家不懂,所以不会插手,大人若是有哪里需要帮忙,奴家一定不会推辞。”
老医官神情一滞。还以为来了个厉害的,没想到是个不管事的。
想到这儿他摆了摆手,“那你去吧。”
语罢,他便小跑回到药堂与那群老家伙研制药方。
柏修钰看着空荡荡的周围,轻笑一声,随后转身离去。
……
太守府某处院子内,侍卫三言两语便将顾泽安的安排交代得明明白白。
闻言,顾明卓不以为然,“让他去,咱们的太子殿下要做什么你们只管听吩咐就是,本宫倒要看看,他能掀起多大风浪。”
“属下明白!”
顾明卓摆了摆手,侍卫退出门外。过了一会儿,一黑衣人于窗户翻身进来,跪在他面前。
“看清楚了?”
黑衣人道:“看清楚了。”
“可是那晚的女人?”
黑衣人张了张嘴,“回殿下,属,属下不知。但她二人的身形很像,应该是同一个人!”
顾明卓面色一沉,语气森然,“应该?”
怕他发怒,黑衣人连忙解释:“回殿下,那粉衣女子身手极快,脸看不真切,只能从身形来判断她们是不是同一个人。”
顾明卓失笑,下一瞬伸腿踹在他肩膀,将其踹倒在地,“那天晚上你怎么没跟着其他人一起死,跑回来做什么!”
“殿下息怒!”
“息怒?你让本宫如何息怒!若是单看身形就能确认,本宫还让你去看脸做什么!”
语罢,他一脚踢在黑衣人的头,鲜红的血液顿时顺着黑衣人的额头缓缓流下。
他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冷声道:“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今晚就给本宫确定那女人的身份。”
紧接着,他似是想起什么,伸手拍了拍黑衣人的脸,“不,不用,不管她是不是,直接杀了她。”
“若是办不到,你就去死吧。”他松开黑衣人的衣领。
黑衣人连忙稳住身子,“属下明白!”
顾明卓的手指紧握成拳,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杀意蔓延。
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