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的绣鞋陷进青石板缝隙,月光正从合欢树的枝桠间洒落。她仰头望着檐角悬挂的青铜铃,铃铛在夜风中晃荡,令人心慌。那冰冷的触感,让她想起三年前母亲咽气前攥着她手腕的温度——同样冰凉,同样绝望。
"姐姐果然守信。"沈青梧倚在回廊雕花柱上,石榴红裙摆扫过满地枯叶,指尖捏着的碎瓷片泛着幽蓝,"药王谷的秘匣可还满意?"
沈昭将浸透醉梦散的帕子缓缓收回袖中,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抚摸一块易碎的珍宝。这帕子所浸的并非寻常迷药,而是她亲手在母亲坟前采集的曼陀罗汁,经过七七四十九日精心泡制而成的剧毒。看着沈青梧那满不在乎的模样,心中恨意如潮水般翻涌。
沈青梧仿佛一朵盛开的红花,石榴红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月光下,她指尖捏着的碎瓷片泛着幽蓝光芒,映得她的脸庞愈发妖娆。沈昭的目光却锁定在她发间摇晃的翡翠步摇上——那样式与母亲生前所戴的一模一样。
每次看到这步摇,沈昭都会想起母亲温婉的笑容。但此刻,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昨夜,在母亲尘封已久的妆匣底层,她意外发现了一张残破的婚书,上面盖着药王谷的朱砂印。
"阿梧可知,这醉梦散遇血即化?"她抬眸时烛火在眼中流转,映得眉间朱砂痣艳如泣血,"你方才割破指尖时,可曾想过要给孩儿留个全尸?"
檐下铜铃骤然作响,惊起寒鸦扑棱棱飞过。沈青梧瞳孔倏地收缩,手中瓷片"当啷"坠地,在青砖上摔成齑粉。她踉跄着后退半步,撞翻了廊下青瓷鱼缸。锦鲤在月光下疯狂甩尾,泼洒的水珠溅湿了沈昭月白色的裙裾。这抹素白在暗红血泊里绽开,像极了母亲悬梁那日浸透的素缟。
"你疯了!"沈青梧突然尖笑起来,笑声刺得檐角冰棱簌簌坠落,"当年你娘就是太天真!以为用医术就能换得真心?裴砚亲手剖开她胸膛取蛊时,那颗心还在跳呢!"
银针破空声骤起,沈昭袖中寒芒闪过。沈青梧踉跄着撞上博古架,青花瓷瓶应声而碎。她染着丹蔻的指甲几乎掐进沈昭皮肉:"你以为裴砚真爱你?他不过是药王谷的杀人刀!如今又要对你......"
话音未落,银针已穿透右肩。沈青梧痛呼着跌坐在碎瓷间,沈昭从她衣襟摸出鎏金蛊盒。盒中碧色蛊虫振翅欲飞,赫然是传说中能控人心智的画魂蛊。沈昭指尖碾碎蛊虫,碧色汁液染红罗袖,忽然想起春桃喂药时腕间的金线刺青——与这蛊虫鳞片如出一辙。
"原来你才是药王谷的棋子。"沈昭突然拽住沈青梧的赤金镯,冰凉触感刺入骨髓,"这镯子本该在母亲大婚那日出现,为何会在你手上?"
檐角铜铃突然发出刺耳鸣响,沈青梧袖中滑落半块药王令。沈昭瞳孔骤缩,令牌上残缺的"裴"字与父亲临终前攥着的玉佩裂纹严丝合缝。记忆如潮水涌来——三年前药王谷大火,少年将她护在身下时,后颈分明有道蛊虫咬痕。
"万蛊窟的子母蛊需活人饲喂七年。"暗处突然传来低沉男声,玄衣男子从火光中走出,腰间银铃泛着冷光。沈昭呼吸一滞,裴砚指尖银铃轻叩三下,地牢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脆响。
沈昭旋身躲过破空暗器,雕花墙轰然倒塌。烟尘中春桃蜷缩在角落,十指抠进青砖渗出黑血,人皮面具下露出溃烂的唇:"大小姐...快逃...他们要用您炼..."
孔雀翎蓝光乍现,沈昭扑到春桃身前时,只抓住她半截染血的衣角。裴砚突然拽着她跌进密道,黑暗中掌心银铃急颤,似在传递某种密语。沈昭颈间玉佩撞上他胸膛,青铜铃铛发出悲鸣——与母亲咽气前喉间的呜咽何其相似。
密道深处烛火通明,数十青铜鼎中蛊虫翻涌。春桃被铁链吊在半空,心口朱砂绘就的蛊王图腾泛着血光:"大小姐可还记得...您十岁那年落水..."
沈昭浑身剧震。记忆里救她上岸的少年,后颈也有同样的蛊虫咬痕。裴砚突然握住她颤抖的手,引着她触向自己心口——那里本该跳动的地方,嵌着半枚染血的青铜铃铛。
"感受到了吗?"他唇瓣碾过她颈间玉佩,铃铛突然发出刺耳鸣响,"你娘最后的诅咒,每夜子时都会灼烧我的血肉。"地牢深处传来铁链拖曳声,沈昭在剧痛中看清铃铛内侧刻痕——竟是母亲生辰八字与裴家长老名讳的合婚庚帖。
东南角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沈昭反手射出三枚银针,却只钉住片染血的衣角。暗处闪过半张焦黑面孔,正是母亲旧仆春桃!她染血的指尖在青砖刻下最后一道符咒,化作万千蛊虫中的一缕残魂。
"裴砚!"沈昭嘶声尖叫,却被他捂住嘴。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裴砚染血的指尖划过她腕间淤青:"三年前你高热不退,我剖开自己心脉取心头血喂你,可还记得?"
沈昭浑身血液仿佛凝固。那些为她挡灾的暗卫,那些及时送到的汤药,此刻都化作利刃刺入心脏。裴砚突然引着她触碰自己后颈,狰狞的蛊痕与她胎记完美契合:"从你踏进沈府那刻起,就是我布了十年的局......"
地牢穹顶突然炸开,月光倾泻而下。沈青梧癫狂的笑声在石壁间回荡:"你们逃不出蛊局!裴砚早把解药种在我血脉里,等他心脉枯竭......"
话音未落,沈昭袖中银针突然暴起。她染血的指尖点在裴砚心口,青铜铃铛发出悲鸣:"你以为我为何能活过三次蛊毒发作?"碧色蛊虫从她七窍钻出,却在触及裴砚血肉时化作金粉,"药王谷的合卺酒里,我加了曼陀罗。"
裴砚瞳孔骤缩,突然将她按在墙上。唇瓣碾过她颈间玉佩时,沈昭尝到铁锈味——他心口插着的孔雀翎,正缓缓没入自己胸膛:"沈昭,你当真以为自己能逃得掉?"
地牢深处传来锁链断裂声,沈青梧的尸身在血池中缓缓坐起。她手中攥着的婚书残页上,赫然盖着裴家长老的私印。沈昭在剧痛中昏死过去前,最后看见的是裴砚心口浮现的蛊王印记——与母亲临终前画下的图腾分毫不差。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泪,想起那些伤痕累累却依然坚持守护自己的人。在意识消散的边缘,沈昭隐约明白了这场蛊局的真相——她与裴砚之间,早已不是简单的仇恨,而是被命运纠缠、被蛊毒连接的宿命。
无论生死,他们都将在这场蛊局中永不分离。